惊鸿照影来

　　赵南嘉用完饭，让赵攸宁先行回去，她独自前往位于芙蓉园附近的绸缎庄。一进门，便有伙计迎上来，悄声道：“公主，上次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说着，他拿起放在柜台上的木盒，交给赵南嘉：“里面都是三娘她家人的东西。”

　　“辛苦。”赵南嘉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塞到伙计手中，“找个机会，把这个藏到元蓉记里面，随便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就好。”

　　信封里面，是青山关地形图。

　　赵南嘉在青山关吃了五年的风沙，画一张地图，不成问题。她要坐实李昕叛国的罪名，“物证”自然越多越好。

　　“还有件事。”赵南嘉想着下一步的计划，嘱咐道，“元蓉记那边的人，让我邀请宁王去齐云观。我担心他们图谋不轨，望宁王早做准备，一切小心。”

　　伙计收好信件：“属下明白。”

　　赵南嘉点点头，拿好木盒离开绸缎庄。待她走后，伙计转身走入柜台后的一间暗室。

　　室内的小铜炉里燃着茉莉沉檀，这款香里面添了蜂蜜，闻起来很是清甜。因为没有窗户，香味一时间散不出去，光线也是昏暗的，只有红木桌上的一盏莲花灯照明。

　　王洛川坐在暖黄的灯光下，面前放着棋盘。

　　白龙失尾，黑蛟怒斩。
　　他在和自己下棋。

　　“宁王。”扮成绸缎庄伙计的下属向他行礼，双手呈上信件，恭敬道，“公主让属下把这封信想办法塞进元蓉记。”

　　王洛川沉默着，用小指挑开信的封口，取出里面的青山关地形图。他只瞧了一眼，便按照纸上折痕重新将这张地图叠好，重新放回到信封。

　　他抬起手，把这封信举到灯上，歪着头，注视烛火一点点将它焚成灰烬。烧纸灰的味道和茉莉沉檀的香气混在一起，很是难闻。

　　“你记好了，公主没有给过你这封信。”王洛川的声音和他此时的神情一般平静，他递给下属一支食指粗长的小竹筒，垂眸看着棋盘，“元蓉记掌柜的家人们，安顿好了吗？”

　　“依照公主的意思，都安顿好了。”

　　“找几个人冒充朝廷的探子追杀他们，当然不是真杀。演一出戏码，再将他们救下来。然后说，掌柜三娘得到了青山关的重要情报，说不准可以借此与瀚海结盟。骗他们的人，带着这个小竹筒去陈国。”

　　小竹筒里面的东西，比地形图更为重要。
　　青山关的布防图。

　　王洛川在知道赵南嘉抓了三娘家人后，一直计划这件事。他在兵部观政，很容易接触到关于青山关的讯息。

　　他仍然低着头，说：“盯紧一点，三娘那些家人里，只能有一人出去送信，多余的处理掉便好。等送信之人到陈燕两国边境后，务必拦下。”

　　青山关是燕国要塞，他必须准备周全，避免情报外泄的可能。待事情结束后，再上书重新安排关内的布防。

　　下属知他图谋，忍不住提醒：“宁王当真要如此？一旦决定，便不能回头了。”

　　王洛川抬眼看向下属：“就这样吧，我知道。”

　　我知道她罪无可赦，我亦罪不胜诛。
　　不必回头。

　　“是。”下属应了命令，继续道，“公主还说，元蓉记那边的人想让宁王去齐云观，他们图谋不轨，望宁王早做准备，一切小心。”

　　齐云观。

　　简短的三个字宛如利刃，硬生生刺进王洛川的脑海。前世里，赵攸宁就是在这个地方遇到李昕，从而转折了几人的命运。

　　王洛川闭上眼睛，揉揉眉心：“你先退下吧。”

　　下属告辞离开，他独自坐在暖黄色的灯影里。不知不觉间，灯芯融成一团，使得光芒暗淡。

　　王洛川拿起剪刀，剪去灯花。莲花灯重新亮起来，他却没有放下剪刀，而是伸手触摸被火焰烧得发烫的刀刃。

　　他轻声说：“齐云观，他们都活不了。”

　　前世的诸多遗憾皆成今生的爱与恨。
　　他的爱炽烈，恨也炽烈。

　　王洛川想同时除掉陈国细作和李昕，忽然记起，赵南嘉拿到三娘家人的物品，应该会立刻前往元蓉记。而今日阴天，没准一会儿要下雪。

　　他担心她没有带伞，到绸缎庄的柜台后拿了一把，去往元蓉记。

　　天色渐沉，风卷着枯树叶子在街角打旋。

　　赵南嘉来到元蓉记，她坐在与上一次相同的位置，面对面看着三娘，低声说：“我来见您。”

　　三娘今日化了浓妆，厚厚的脂粉也难掩她眉目间的倦色。她烦躁地摆摆手：“公主特意来找我一趟，说正事吧。”

　　“三娘，您可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句话？”赵南嘉仿佛没有听懂三娘的意思，语速仍是慢吞吞的。

　　她打开木盒，让她看清里面的东西，“我现在想问一问三娘，谁是刀俎，谁是鱼肉？”

　　三娘认出木盒中她家人的东西，自从和家人失去联系之后，她一直在暗中搜寻他们的下落。她看到这些东西，目眦欲裂，瞬间站起身，伸手欲抢木盒。

　　赵南嘉的动作比三娘更快，她盖上木盒，一下扣住三娘的手腕。因为常年练枪，她的力道比寻常家女孩儿重许多，刹那间将三娘的手反扭到桌子上。

　　她缓缓站起身，弯下腰，嘴巴附在三娘耳边，声音极轻：“南嘉到长安不过半月，根基尚浅，所以想请您帮我一个小忙。”

　　三娘明白赵南嘉在用家人威胁自己，她冷静片刻，怒斥道：“公主根基尚浅，是如何找到我的家人？是我先前小瞧了公主，被雁啄了眼。你既然投靠了燕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三娘误会了。”赵南嘉目光平和，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只是想请三娘帮我行刺一个人，非您不可。”

　　三娘下意识问：“谁？”

　　赵南嘉压低声音：“宁王。”

　　“你疯了？”三娘怔在原地，她原以为赵南嘉是因宁王的缘故投靠了燕国，但赵南嘉的反应又像暗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我是陈国人，自然心向陈国。”赵南嘉松开三娘，坐到椅子上。她双臂自然而然地搭着扶手，好整以暇地看她，“三娘没有考虑过，搅乱燕国朝堂局势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

　　“如今的燕国，宁王的势力不弱于太子。过几日我会邀请宁王去城郊的齐云观，我们装作太子的人去行刺。不需要做得多逼真，一点点苗头就足够了。”

　　赵南嘉看向三娘，微笑道：“兄弟阋墙，这不好吗？”

　　三娘定定神，怀疑道：“你想帮宁王上位，所以打算嫁祸给太子，对不对？”

　　赵南嘉摇摇头，唇角翘起：“怎么能说是帮宁王？是帮助陈国。此计虽险，胜算却大。三娘如果同意，您不仅能与家人团聚，在这燕国，您还是干干净净的生意人，您不如依我。”

　　她解下腰间的玉佩，塞到三娘手中：“我是陈国人啊，投靠燕国，对我自己没好处。我与您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我在燕国只能依靠您。口说无凭，以此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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