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烟

　　皇宫深处，宫墙内的玉兰也如往年开得好，一朵朵伫立在枝头，窥探着皇宫中的每一处风吹草动。
　　御书房内，相里憺与相里忻正在对弈。棋盘上黑白棋子各成局势，虎视眈眈地逼近对方的领土，寻找进攻的缺口。
　　相里忻虚长相里憺五岁，容貌上却看不出年纪差别。只是自打登基以来，事情一件件的发生，消耗了相里忻不少精力，面上还是有些倦色。此刻面对棋局，紧皱的眉也没有放松过，很认真地将自己投入这局对弈中。
　　许久，他才缓缓落下白子，看了一眼相里憺，道：“褚相府的事，朕都听说了。无论如何，人既然活着，那就是好事。你与她的婚事，也还可以继续履行。”
　　“叫圣人费心了，只是那褚睢玉遭此一劫，对都督府心有阴影，怕是一时半会儿，臣弟与她，还成不了亲。”
　　“这也是人之常情，你还需理解理解人女儿家的心情，自然是急不了的。”相里忻道，看他也落下一子，眉头又拧了起来，“只是你此番这样贸然离开潞州，也太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了。万一再出个什么意外，你叫朕如何同太后她老人家交代。”
　　“此番臣弟走得低调，不曾如上次那般大张旗鼓，若是再出事了，那也真是臣弟的命了。”
　　“你这话也只可在朕面前说说，万不可在太后面前也这般口无遮拦。”说着，相里忻丢下手里的棋子，空笑着摇摇头，“朕输了。”
　　相里憺看了一番这棋局，却是走得有些艰难。他抬头看相里忻，见他叫来太监收拾了棋局，换上来一壶茶。
　　“太后虔诚于佛道，平日里无事就要往恩德寺走上几遭。也亏得恩德寺离皇宫并不远，一顶轻辇就可以轻松来回，也不用费什么脚力。”相里忻喝了口茶道，“待晚些时候，你给她将晚膳送过去。她自从得知你的事后，就没少在佛祖面前为你祈福。”
　　相里憺笑了笑：“太后真是费心了。”
　　“朕众多兄弟中，太后唯独宠爱你。”相里忻道，脸上的笑意真诚，“有时朕都会想，到底谁才是太后的亲生儿子。”
　　相里憺脸色微微一变：“圣人真是折煞臣弟了。”
　　“你不必如此，太后向来对你视如己出。”相里忻道，“玄静啊，自朕登基以来，就鲜少有时间陪太后。她一个人在平春宫甚是孤单，而朕又因为政事，匀不出时间去与她说说话解解闷。这次你既然来了，就不要急着走，多替朕，去陪陪太后，如何？”
　　如此晓之以情的说辞，叫相里憺根本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太后杨氏，乃是相里忻的生母。自从安妃出家后，杨氏一直对他很是关切，时不时便接他来宫里玩。亲近的就如同亲生儿子一般。
　　“圣人就是不与臣弟说这些，臣弟也会去看太后的。”相里憺道，“怕是臣弟去了，太后又要拉着问褚相府的事了。臣弟只盼着太后能够安乐享福，这些旁的琐事，着实不愿意叫她费心。”
　　“呵呵。”相里忻忍不住笑道，“太后不过是年纪大了，想要再多抱几个皇孙罢了。你年纪也不小了，确实应当将娶妻这事提上日程，也莫叫太后替你费心。”
　　相里憺摇头苦笑了一番才道：“臣弟尽量。”
　　两人又就相里忻的嫡皇子相里琮聊了一会儿。差不多的时候，相里憺见他面露倦色，方才起身道：“圣人，时候也不早了，想来太后应当也回来，臣弟这便过去和她老人家说说话。”
　　相里忻也起身：“行，你去吧，朕休息休息，晚膳便不叫你一起了，你与太后一起用吧。”
　　“是。臣弟告退。”
　　待相里憺离开，相里忻脸上的神色才阴沉下来，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叫道：“崔晟！”
　　贴身太监崔晟快步进来：“圣人。”
　　“太子呢？”
　　“太子在锦阳宫皇后娘娘处。”
　　相里忻这才放下手，看了一眼先前对弈的空荡荡的桌子，微微皱了一下眉道：“传晚膳吧。太子回来了，叫他来朕这。”
　　“是。”

　　出了御书房，只觉得呼吸都顺畅了许多。相里憺上了轿子，脸上的神情恢复肃然，道：“去平春宫。”

　　平春宫内，太后杨氏正在修剪花草。年逾五十的她依旧保养的很好，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仍能看出年轻时她风华绝代的美貌。
　　只是先帝驾崩后，满腹心机与绝世容貌都毫无用处，现在的她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能陪她说说话的人。
　　相里憺到时并没有叫人去通报，而是一人缓缓走了进去，远远地就看见太后在认真地修剪一棵桃树。
　　他走进了一些，听她和身旁的婢女道：“你们啊，一个个整日也不多言，像木头一样，想与你们说上几句话都难。哀家的儿子偏就皇上一个，还整日忙得不可开交，怕是哀家什么时候死在这平春宫，都不会有人知道。”
　　宫女金陵赶忙道：“太后万万不可说这话，若是叫圣人听见了，定会伤心的。”
　　杨氏摇摇头，将手中的剪子放下，看着枝头翠绿的枝叶，感慨道：“哀家活到这个岁数，早就对生死已经看开了，还什么可说不可说的。”
　　“太后此言差矣。”相里憺道，从一旁的花丛走出来，面带微笑地走向杨氏。
　　“玄静！”杨氏又惊又喜，快步走到了他面前停下，以为自己在做梦，“真的是你？”
　　“当真是儿臣。”说着，相里憺便单膝跪地和她行礼道，“儿臣不孝，今日才来见太后，还请太后责罚！”
　　“哎呀你这孩子！责罚什么啊！快些起来！”杨氏激动得不行，赶忙将人扶起来，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才眼含泪花道，“你真是，来了也不和哀家说一声，这么突然。”
　　相里憺神情温和：“儿臣一进宫就想要来先看太后，奈何圣人找我有事，只得现在才来。”
　　“无碍无碍，你来了哀家就高兴。来来来，进去坐，别站着。”杨氏挽着他的胳膊往屋里去，“还没吃饭吧，正好，与哀家一起。金陵，快去准备王爷的碗筷……”

　　郭姫回到褚相府，凳子还未坐热，褚睢玉就出现在了房门口。
　　“你怎地来了？”郭姫起身道。
　　“我无聊，听说你回来了，就来看看你。”说完，褚睢玉就大大方方地进了屋子坐下，随意打量着。
　　郭姫也没有说什么，习惯了她的随意散漫，顺手给她沏了一杯茶：“我想着褚相府总归比别苑热闹些，你不会太过烦闷，怎地却还是郁郁寡欢的？”
　　“我出名啦，举国上下都知道我没死，所有人都对我感兴趣呢。”褚睢玉阴阳怪气道，也不屑他的茶，“你出的好主意，我现在已经彻底断绝了要出府的念头了。”
　　“呵呵。”郭姫笑了笑，“你这是生我的气了，觉得我这个主意简直糟糕透了？！”
　　“莫不是你觉得你的计谋天下第一？！”褚睢玉的白眼差点没翻到天上去。
　　郭姫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道：“便是要举国上下都知道这事，相里憺才会小心行事。你放心，他这会儿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娶你这事暂时不会提上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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