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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师
时近申时,日头西斜,天色渐昏。
自方才吃了凌昔一个闭门羹至此时,已过了一个时辰有余。
午后的日头比之正午收敛了些许锋芒,均匀地洒落在小院内,照得阿筝浑身都是暖洋洋的。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小院的木桌旁,手肘放于桌上,双手托腮,望着秦昭在正屋门外神色阴沉地来回走动。望的时辰长了,不禁叫她有些昏昏欲睡。
阿筝努力睁开略显沉重的眼皮,用力摇了摇头,让昏沉的神志清醒了些,方从小桌旁站起身来,对秦昭劝道:“若你师兄实在不愿,那也无须强求。与其在这里枯等,倒不如先下山去罢。”
秦昭闻言,看了阿筝一眼,随后沉默着转过身去,狠狠一拳砸在正屋的房门上:“把门打开!凌昔!你这个不守诺言的伪君子!卑鄙小人!有种出来说话!”
阿筝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若真有兴致,那便留在这里继续纠缠罢,我现在可是有些饿了,就先下山去了。”说罢,理了理身上的包袱,也不再去管秦昭怎样,慢慢向着只剩残骸的院门走去。
秦昭看了看头也不回的阿筝,又看了看依然紧闭不开的房门,在脑中很是天人交战了一番。他于电光石火间想定了一个日后再上来烧掉这破地方的美妙计划,这才恨恨地朝阿筝追了过去。
二人将将走到小院正中,就见一道小小的身影穿过院门,向他们迎面走来。
秦昭微微眯起眼睛,一把将阿筝拉到身侧站定,防备地看着那个身影逐渐靠近。
那身影正拖着一大包东西,一面蹦蹦跳跳地往正屋走,一面回头看着被秦昭打碎的院门,未曾注意到院内站着两个大活人,径自声音清脆地高声嚷嚷道:“师父!咱们院子的大门好像坏掉啦!”
话一出口,阿筝立即知晓了来人是谁。
她不由得试探着唤道:“小锦?”
“谁叫我呀?”
那个阿筝记忆中本该圆滚滚的小男孩儿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来,这才看清眼前站着两个人,一时唬了一跳,将那双本就又大又圆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许久未见,原本的小男孩儿早已变了个难以认出的优秀模样。他穿着比之先前不如,但仍旧精致的锦衫,似乎是成日里在山中乱跑,胖胖的身形变得精瘦结实,白净的肤色变得微黑,头发长长了不少,个头也比之前窜上去许多,看上去既康健又俊朗。
阿筝细细打量着他,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欣喜笑容,又一次唤道:“小锦,你还好么?”
呆愣半晌的小男孩儿猛地回神,朝着阿筝满面惊喜地冲过来,伸手就抱上阿筝的腰间:“阿筝姐姐!你终于来看我啦!”
阿筝抬手摸摸小锦已经变得有些粗硬的黑发,微笑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小锦笑眯眯道:“姨娘拿了五十两,给秦昭哥哥——”
“顾锦琰!小小孩子可别学着胡说八道!”秦昭忙不迭地出声打断,“那是我护送你这臭小子过来应得的!”
阿筝心中忍俊不禁,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冷眼看去,直看得秦昭不敢与她对视,低垂着墨色的眼瞳四下乱看。
小锦在阿筝怀中看着他咯咯地笑,随即被面色不虞的秦昭一把扯到一旁。
“臭小子,怎么抱起来还没完了?”他用余光瞥向神色宁静的阿筝,有些酸溜溜地说道,“你快老实交代,方才听你叫师父,谁是你师父?”
“凌昔师父呀!”小锦抬起头,伸长了脖子看向比他高出大半个身子的秦昭,天真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不是秦昭哥哥你送我来拜师的么?”
小孩儿的话音才落,阿筝心下就感到有些不对,忙眼疾手快地拉着小锦站得离秦昭远了些。
果不其然。
下一瞬,暴怒的秦昭抬手就是一掌,充盈着深厚内力的掌风眨眼间就将围篱旁所有的棚架,连带棚架上所有的物什菜蔬统统掀翻在地。
他周身骤然散发出冰冷刺骨的浓厚杀意,不仅将初初学武的小锦吓得在阿筝身后瑟瑟发抖,便是阿筝这个完全不懂武功的人都感到胸中有些压抑。
“凌昔!你给老子从那破屋子里滚出来!”
随着喊话,秦昭第二掌又起。
霎时间,比第一掌更加凌厉的掌风势如破竹向正屋直冲而去,隔空将那坚硬厚实的木门震得四分五裂。
这一次,秦昭的怒气终是有了些作用。
凌昔慢悠悠地从屋内走出,依旧是那副懒散又不修边幅的样子,将双手互相揣在长袍宽袖中,缓步向阿筝方才坐过的小桌旁走去。
他拉开小凳坐下,单用右手托住脸颊,半个身子都倚在桌上,对着秦昭眼皮也不抬一下。
“说罢,说完记得把门修好。”
-
当年天枝剑神与秦昭的复仇之战,不光是秦昭的母亲,凌昔其实也在场。
他很小的时候便失去了父母,成日里在街头巷尾流浪。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他遇到了当时还未成名的剑神,被剑神好心收养,便一路跟着剑神于江湖中漂泊,一面学艺,一面看着剑神逐渐在武林中崭露头角。
在凌昔心中,师父就如同天上下凡来拯救他的神祇,正义、博爱,无所不能。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看到敬爱如亲父的师父,死在自己平日里十分疼爱的师弟手中。
看到师弟手中的长剑刺入师父胸膛的那一瞬间,曾经所有的爱意尽皆化为了怨恨。
说不清道不明的爱与恨缠绕纠结,深入肺腑,深重难解。
他举剑对向面无惧意、唇角带笑的秦昭,闪着寒光的锋利剑尖就停在秦昭的喉咙上。
想杀,却不能杀。
剑神死前曾留下遗言,决不允许凌昔找秦昭报仇。不仅不许他报仇,甚至还要求他必须一如既往地照顾秦昭,在今后的漫漫人生中,永无条件地帮助秦昭。
这无异于是在凌昔本就痛不可言的心中又扎下了深深的一刀。
他自认做不到,却也不能对师父的临终遗言故意地不闻不问。
翻手间即可取人性命剑尖缓缓落下,换来的是一个将漫长一生化作仅此一次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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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昭冷冷地看着倚在桌上的凌昔,嘲讽道:“当日是你所说的承诺,现在却是要翻脸不认账了?”
“我不认?”凌昔哼笑一声,挑了挑眉,用眼神示意秦昭去看在旁边积极为阿筝搬椅递茶的小锦,“上次你带顾锦琰来,不是已将这承诺用了?”
秦昭怒道:“顾家出了事,我只是受托带他来这里躲避一阵。到你这里来是顾长明的意思,难不成你想说你不知道?”
“顾长明与我何干,我做什么要替他看孩子?既然你说让我看护他,自然就是求我做他的师父了。”
秦昭终于知道凌昔是故意如此偷龙转凤,就只为了报复自己,不顾教养地破口大骂道:“好你个狡猾的老不死!天枝剑派必须替武林盟主做事,这是师父在世时曾经立下的规矩,难道你全都忘到脑后了不成?!”
“师父”二字一出,凌昔面上平静的表情便再也维持不住。
他眼中怒气一闪而过,当即拍案而起,结实的小红木桌应声断裂。
“唉,这就又没了一张桌子……”阿筝坐在一旁,看着剑拔弩张的师兄弟二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小锦好奇地问她:“姐姐在说什么?”
阿筝笑着摇摇头,仍将目光放回争吵不休的二人身上。
“师父是你亲手杀死的,你还有脸提师父?!师父已经不在了,天枝剑派亦是没有了!”凌昔死死地盯着他曾经的师弟,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深深的憎恨,“带着这个野丫头,给我从天枝山上滚下去!”
阿筝忽然于争吵中听人提起自己,不觉一怔。
她转眼回过神,正看见秦昭的手往腰间摸去,知道自己若是再不出声,这整个院子怕是都要保不住了,只得无奈地站起身来,在二人惊讶的眼神中走到他们身前。
阿筝没有去看秦昭,只面向凌昔,又一次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把方才初见凌昔之时说过的话又认真说了一遍:“我叫尉迟筝,见过凌昔剑仙。”
凌昔被这突入战场的少女惊到眉头高扬,反倒是终于肯正眼瞧人了:“怎么?”
阿筝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有礼地回道:“剑仙不愿收我为徒,我并没有任何怨言,只不过有一事想说与剑仙知晓。”
凌昔看她片刻,冷声道:“你说。”
阿筝便笑道:“剑仙可知道,你这位新收来的小徒弟,曾欠下我一个救命之恩?”
凌昔自然听小锦提起过,但不知阿筝此时说来是何意思,因而只得皱眉不语。
秦昭亦是愣了愣。
但他到底较为了解阿筝的性子,只稍一琢磨便明白了阿筝的用意,面上阴霾骤散,向前几步站到阿筝身旁,冲凌昔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
“小锦,快来同你师父说,”阿筝转身看向坐在小凳上来回摇晃的小锦,“姐姐可有说谎?”
小锦停下自己的小游戏,乖巧地对凌昔说道:“师父,阿筝姐姐确实救过小锦与姨娘的性命,先前也跟师父说过啦!”
阿筝笑问道:“剑仙这下可是信了?”
凌昔冷冷道:“那又如何?”
“并不如何。”阿筝笑容温和,声音沙哑,语调轻柔,“今日你我二人若是实在没有师徒缘分,我亦只能深觉遗憾,并不能强求剑仙改变心意。只是,我觉得这天枝山上景色甚好,我一个无根之人,左右也是闲着无事,倒想随心在这山中逗留些许时日。在此期间,总归会有闲极无趣之时,若我为了打发闲暇,找来小锦对他说,‘作为对你救命之恩的回报,你师父教你的所有武学技艺,你都必须毫无保留地转教于我’,剑仙意下可好?”
凌昔愣住了。
他本全然没将这丑陋村女如何放在眼里,却不想能从她口中听到如此直白的威胁之语,一时禁不住为此人的深重心机与坚韧品性而深感震惊。
他看着眼前面带微笑,只安静等他回话的少女,纠结着思虑再三,到底还是让步了:“答应收你为徒亦并无不可,只是我这里有两个条件,若是做得到便好说,若是做不到——”
还没等阿筝开口,秦昭就急着抢先应承道:“自然做得到!你别吞吞吐吐的惹人厌,快说罢!”
凌昔一早料到他会如此,冷冷一笑,嘲讽地看向他:“这第一,今日院中损坏之物你二人须得原样赔偿。”
秦昭爽快地一拍胸脯:“这个自然没问题。”
“这第二么……”凌昔将目光转到阿筝脸上,“便是你在我门下学艺期间,秦昭不得以任何理由踏上天枝山半步!”
说罢,他一个甩袖回身,不顾身后二人作何表情,径自缓步走进了正屋内间。
秦昭站在原地怔愣许久,终于在小锦兴奋不已的欢呼声中回过神来,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恨到极致的怒吼。
“凌昔!你这个老不死的,总有一日我要将你千刀万剐!”
阿筝搂住小锦,黑亮的眼眸看着秦昭暴跳如雷的模样,第一次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地笑出了声。
日虽已西斜,时亦近黄昏。
但此间天色正好,或可许未来一个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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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我,虽然结尾很像,而我也真的很想(喂,但并没有全文完结……
下一章开始就是一个战斗力爆表全世界乱跑的钮祜禄·阿筝了!(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