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满城

　　第十八章寿宴（5）

　　他中气十足，这一声断喝如炸雷一般在永仪堂四散开来。

　　众人纷纷侧目，秦大人放了这小子一马，他竟然追着人家挑衅。
　　一个能为了女人把祖产典了换珠宝，这脑子果然不怎么灵光！

　　事情闹到这一步，秦克也断定他是有意来捣乱的，板了脸说
　　“唱礼时小王爷再三推脱，如今礼毕了又来搅闹，究竟是何意？”

　　秦钟铭忙说：“祖母都说寿礼没所谓有无，小王爷不必勉强。”
　　他一直在旁边看的焦急，他和妹子都说过要替他们筹备贺礼，被人家一口回绝了。
　　后三番两次闹得这般难堪，此刻都引火烧身了，怎地还不知罢休！

　　秦木琼却是个直肠子，只由着性子火上浇油
　　“锦舟你快拿出来给他们瞧瞧，到底是个什么好东西，神神秘秘的？”

　　秦夫人也颇有不满
　　“锦舟啊，老太太寿诞一年只一次，你要明事理！”

　　秦克冷哼一声“两手空空，还要如何狡辩！我秦府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们撒野！”

　　宋允知歉疚的说
　　“在下方才说的是没到时候，并非无礼可呈，更不敢无意找秦府的麻烦”

　　秦克还没说话，孟远章吓得冷汗直淌，他们哪里来的寿礼！
　　孟二小姐吃了他十几年的白饭不说，好不容易打发了，还能惹自己一身sao，真是孽种！
　　见秦克恼怒，他不敢出来请罪，只吓得后背发冷，两眼发黑。

　　孟夫人也是心急如焚，但与这场好戏无关。
　　她根部不在乎秦克是不是会问罪孟远章，自己这幅模样，死了又如何？
　　只是都这个时候还见不到岚儿，难道真让他们害死了？

　　秦克阴阳怪气“好！好！我就好好看看王爷的大礼！”

　　宋允知打了个响指，佩儿便端着一件华服走了进来。
　　还是葛麻的布料。
　　她轻轻一抖将那袍服展开给众人看。

　　绛紫的布面上数十种颜色的丝线寥寥几趟绣出了仙鹤齐飞、松柏苍翠、山峦叠嶂，
　　意境高远，灵动轻盈又不落俗套，
　　一看就知与孟锦舟身上的袍衫出自同一位绣娘。

　　“绣工再好，这料子也是前几年早就不时兴的掺丝葛麻，不嫌丢人！”
　　“吃准了老太太好性，就如此敷衍了事，小王爷这园子赔的可真冤！”
　　“这么大的动静还以为她捧了座金山！”
　　“···”

　　可老太太见了那袍子一眼就喜欢。
　　珠钗玉石之物，不过是出了你的手，过了他的手，好像谁留得住似的。
　　她这寿诞，就是人情往来的幌子，哪有真心实意来贺的？
　　只有这个孩子，心思精巧。

　　孟锦舟从托盘里拿了一把剪刀，将自己袍衫上的珠宝，一个一个的都铰了去，对着众人说

　　“靖宣王府不但没有金山，甚至连兰园都被小王爷典当了，换了这袍子上的珠宝。
　　珠宝耀目，人人都道我是祸水，败了靖宣王的祖业。
　　人人不知道的是，这珠宝也是我赁来的，明日还要如数归还。
　　老夫人大寿，靖宣王府自问比不过各位的家资殷盛，可也是一片真心实意。
　　只是我一个闺中女子，身无所长，在城中开了个布匹行勉强度日，只剩了这点微末手艺。”

　　她说的真切，一双眼睛清清澈澈，真挚无比
　　“我从无意于争抢这位的风头，绣这一身的珠宝也无意炫耀。
　　只是想让老夫人和各位能信得过我的手艺”

　　她走到老夫人身边，将那袍子套了上去，尺寸竟然分毫不差！
　　老太太握着她的手说“孩子，你有心了！”

　　孟锦舟低下了头，似是为难的说
　　“老夫人，这袍衫，还没做完。
　　布料不是上乘，可您也看到了只有用珠宝玉石一一点缀，才能显出它的气度不凡。
　　如果得您恩准，今天锦舟想要借花献佛”
　　孟锦舟的纤纤玉指，终于伸向了那些她算计了一晚上的寿礼。

　　“你要把它们绣到这袍子上？”老太太问。

　　“寿礼是各位的心思，若是能日日能掏的您的欢心，想必各位也不会反对。
　　它们若能在锦舟手上锦上添花，也是锦舟的福分。
　　一盏茶的功夫，还请老夫人成全了这件衣裳！”孟锦舟恳切的说。

　　“你说呢？”老太太问秦克。

　　秦克是再孝顺没有的，忙道
　　“放进库房也是不见天日的吃灰，娘要是高兴，就让她绣。”

　　孟锦舟早有成竹在胸，从盘子里捻出针线，没有几下就将那些珠宝恰到好处的融在了袍服上。
　　此刻再看，玛瑙成了仙鹤头上的红顶子，翡翠是长青的松柏，琉璃珠子则变成了欲坠不坠的一颗露水······

　　老夫人喜笑颜开。

　　孟远章的脸上也再次挂上了谄媚的笑。

　　歌舞再起，后半程再怎样的欢闹也与她无关了。

　　她走到秦夫人跟前，低声说，
　　“锦舟不敢瞒夫人也瞒不过，雕虫小技实为生计所迫，求夫人原谅锦舟先斩后奏。”
　　话虽未挑明，但秦夫人有什么不懂的，她那样的家室，那样的境遇，不靠自己谋条生路又该怎样过活？
　　此刻她一五一十的说出来，秦夫人反倒觉得她赤城可爱。

　　秦木琼和易初早就等不及缠着她要她给自己做一套棉袍。
　　月余后就是年了，那些小姐夫人们谁又没有这般的心思？
　　她还是个穷酸的，手艺再好也只配给他们这些金枝玉叶做裁缝！
　　先前的妒恨似乎都随着身份的悬殊烟消云散了，一个个的又都和她热络了起来。

　　孟锦舟让佩儿换了一个盘子，上头是绣了各色花式的帕子。
　　只要想做袍子的，带了想配的珠宝并今日的帕子去东南角的“星和布匹行”找她，她必然亲手绣制。

　　大戏落幕，孟锦舟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她一抬眼，只见一个女子蓬头垢面，身形委顿，倚在侧门处悄无声息的看着她，那目光阴骘得仿佛来自十八层地狱。

　　不是孟锦岚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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