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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镜
“久违。”
我刚才还有的一肚子倦意,现在见了这人便散得七七八八,心绪停在她说的久违上而迟迟忘记动作,直到那人问我是不是不乐意她来,才想起要让开身。
“不是不是,只是再见到你有些吃惊。”
我连忙往厨房赶去,打算给她倒杯茶水,她跟着进来,却拉住我衣角,说了句不用我。
她不说倒还好,她这样一说我就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好不容易想起该问点什么,心里鼓鼓捣捣好一阵,才磕磕巴巴问出:“诶……那你,你怎么过来的?”
而话一说出来,我自己心里就有答案了,便不由得嫌弃地捂住自己愚笨的嘴。
这问的都是什么。
姜狸手上拿着茶罐,正要打开,闻言婉婉一笑,微微仰头瞧我,“你不晓得?就是乘虎跃井中镜花水月而来。”
“镜花水月?”
那是劳什子我不晓得的玩意?
“我见那水面平稳似镜,落下皎然月光如花,便称它为镜花水月。”
嘴上无意识嗯哼,心里却想着她说得不对,“为什么不叫静水花月?”
她这时从壶里倒出滚烫热水,听我这样反问,不觉愣了愣,然后继续斟倒,“道是古言如此。”
古言如此。
“嘶——”好烫,先不说茶喝了晚上会精神,其次这茶水烫得我找不到舌头。
“拿来我给你放凉些。”
姜狸接过我手里的茶杯,两杯间几度倒转,仔细从上吹了吹,飘出一缕清香,“好了。”
摩挲着外沿,这回倒不像之前那样炙人了。
“你自己私下也经常喝茶吗?”
她摇摇头,“我不爱喝,那边也不常有,只是从前记忆深,手不自觉就会了。”
忽然想起哪个柜里放着什么往年糕点,便起身翻找了片刻。
“不嫌弃的话,就着一块吃吧。”
“这是什么?”姜狸拿起其中一块,仔细端详好久,手摸过塑料袋发出呲呲声。
见她疑惑看向我,我示范着将外包装撕开,然后一嘴咬下。
蛮好吃的雪饼,我记得是冬天和慕晓一块置办年货时放在那里边,放着放着就忘掉了,瞧了眼保质期还有好些天的,但刚开的那一包没有漏气什么的,口感没咋变,那应该没事。
姜狸忐忑地掰下一半,发出咔擦的清脆响声,然后放入口中。
“怎么样?”
也不知道古人口味和现代人的有没有大的区别。
“还挺……”
“不好吃吗?”
她摇摇头,“不是,意外可口,有些像西域胡饼,只是那胡饼里不常放糖。”
“那你喜欢吗?”我继续问下去,手里攥着一包雪饼。
“可惜我吃不惯这么甜的。”
“不爱吃甜的啊。”我听着,悄悄藏起手里的那个,就要将桌子上摆出的雪饼再收起来,打算放在不知名哪处,等哪天叫慕晓来消化这些点心。
姜狸拦下我,“不用收下去。”
“啊?”
“方才用这糕点佐着茶吃,尝尝其中滋味,也算合胃口。”
“真的吗?”我不太信,便从早打开包装的里面抽出一小块,蘸了点茶水,放在嘴里仔细抿抿,“还真不错。”
茶水泛苦微甘,而雪饼甜腻腻,两相调和之下,却在嘴里变化出奇妙味道。
姜狸笑,“我说没错吧?”
我闷哼一声算是认同,重新坐了下来,干脆和她一块享受。
“话说这糕点叫做什么?”
“雪饼。”我想了想又补充说,“旺旺雪饼。”
她喝了口茶,润了润嗓,追问道:“是哪个字,旺财的旺?”
“是了。”
“怎的叫这怪名字?”
“我想想啊……好像是因为旺旺生财,还有什么别的含义,忘了。”
姜狸捂着嘴,许是想到什么,笑意藏不住,眼眸里亮莹莹的。正要说,却不小心吃到嘴里一丝头发,连连用手撇开,茫然摸索嘴角发丝时的神情既认真又显得呆愣。
“这么说来,这名字怪可爱的。”
我扭头不看她,心里却在腹诽:
你怎么也怪可爱的。
“今晚还回去么?”
安谧的休憩茶会终究还是结束了,我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了,明天还要上班,不早睡些可不行。而面前这人是该赶她走,还是该留她一晚。
姜狸收拾着茶具,听我这样问,便先放下手中物什。
“容许叨扰多日的话,我便留,而不许的话我也无法。”
听她言外之意就是希望留下了,不过我明天可能又得忙一整天不止,运气好的话会不加班早回家。
“我明天还有工作要忙……”而下面的一句【不过你要想留在这里也没问题】还没说出,她就打断了我。
“这样啊,那我还是改日登门拜访。”
我正要反驳说自己本意并非如此,又听她继续说:“哪有主人家不在而客人随意进去的道理,我还是下次早些来。”
想说的话还没说就全然被她堵了回去,听到这,我也没有办法再留她下来了。
“那等待周末再见。”
“周末?”
我着急解释:“就是星期五之后那几天。”
“星期五?”
我恍然大悟,感觉场景莫名和从前有些画面相似:“就是大后天。”
她点点头,终于明白我什么意思,“我明了。”
“那就等到后天夜里,再来与你相见。”
啊……什么人啊,最后留下来的话让人浮想翩翩,说什么后天夜里与你相见,莫名其妙就像在私底下偷情的官家小姐和仆人会说的话。
我不由得眯了眯眼,托腮,嘟囔吐槽她尽让人无望期待,心底却盼望着日子能快一些过去。
忽然有人拍了拍我肩膀。
心情不是很美好,所以脸上带着些情绪,转过头看,才发现是下来视察的老板。
“白寅啊,你在做什么呢?”
“我?”正对上老板眼神,我不动声色地收敛情绪,换上更为得体的忧郁,“害,我在为这件合约发愁。”
他这才看去,“噢,是你负责的这块啊,这案子交我手里的时候我倒是想了几种方案,不过我想听听你看完是怎么认为的?”
就知道没这么容易蒙混过关,这笑眯眯的老狐狸,果然要探我的底。
好在刚才仔细看了好几遍,心里大致有些思路,只是因为在想着姜狸的事而频频分心写不下来,现在正好汇集想法做个总结。
“我是这样认为的……”
老板是个老油了,平时看着和和气气,你上班时啥做了啥没做逃不了,他消息灵通得很,骂起人来也毫不留情。
这回好说歹说逮到了我值得怀疑的行径,便是在我工作位上左磨右磨,时不时挑几个刺头出来让我说说,装作恍然明悟,却是怎么都撵不走。
如今有人给他发了什么消息,他匆匆看了眼,就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就急忙离开。
妈的,总算是送走了,再不给他送走,就是要给我送终了。
临近午休,我趴在桌上小憩,因为休息室满人,就连地上也盖了大通铺,与其和一堆人挤着热得很,不如就在工位上趴睡算了。
不知过了多久,倦意在梦里织成一片薄毯,正睡得安稳,脸上猛然一片冰凉,激得我虎躯一颤,从位子上蹦起三丈高。
“我草!”
脏话瞬间脱口而出,无差别攻击所在范围一米以内任何人类。刚还昏昏沉沉的睡眼朦胧,现在确实是被气得什么都看得清了。
原来是张羽这小子,他手里拿着杯冷饮,整个人笑得直不起腰来,笑声惨烈仿佛公鸡打鸣。
“你小子……”
我才念词,还没发威,他倒先抖了个激灵,把冷饮塞我手里,一下就跑了个没影。
低头瞧着手里握的冷饮,那凉意沁凉透肤,很快就为我驱散夏末的燥热。
这下变得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
“我说你小子,玩这手是欠揍呢还是贿赂我?”
张羽也没跑太远,就停在另一边的办公区,和谁说说笑笑的,但听见我声音都停了下来,两人一齐看过来。
我偏头看去,原来是早上来视察的老板,便毕恭毕敬地问了个好,然后就将张羽拉到一边,小声询问:“什么情况?”
老板却先给我解答疑惑了,“没什么,就是请张羽来帮我分发一下慰问品。”
说话间落落大方,并不遮遮掩掩。
“就是这?”
提了提手里的那杯冷饮,因着我怕那是张羽求我办事的前兆,就还没打开喝。
老板点点头:“本来打算悄悄分发的,没想到你赶过来看到了。”
敢情我比较碍眼,明白了,那俺一定赶快走。
“先别走。”迈脚正准备走,没想到老板把我拦了下来,“既然来了,就帮张羽一块发吧,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名义呢?”这次倒是我拦下了他。
“名义?”
老板笑笑,“说什么都可以,就算说是你俩凑钱买的也行。”
我挑挑眉,这答案在意料之中而情理之外。
“诶呦,醒了?来,这是你的。”
提着好一大袋子的冷饮,一脚踢开办公区的大门,想着这个点他们也该起来了,我动静大点也当做喊他们的闹铃,然后先给在场的人手一杯,再喊着他们帮我分发到每一桌上。
“白姐,这都谁给买的啊?”
一个年轻后生接过来,礼貌地说了谢谢之后问我。
我想也没想,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当然是我……”
后生崇拜的眼睛里发着光,嘴上就要跟着我念出来,估摸着是想来上一通恰到好处的马屁。
我不急不忙接着道:“…们的好老板。”
年轻后生急急收住,狠狠吮吸了一口冷饮,叹出口一股冰冷凉意,转而同样赞扬道:“老板真好!”
“那是。”
我附和着,然后交给后生好几杯,让他传递下去,顺便叮嘱他去喊喊休息室的人起床。
他一手拍拍胸脯,一手揽着,神情间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憨态。
“包在我身上了!”
年轻孩子真好,我感慨,是真好猜,也是好糊弄,听风是风听雨是雨的,但凡我在这里面动点花心眼,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找得着回家的路。
沉迷工作时的时间总过得很快,进入工作状态的我一连对了好几个案子,效率之高,想必老板在场都得称赞几句。
不过就算如此,我交到档案室时又是最后一个。
出来时,眼见天边日头斜下,暮黄霞烟紫杂陈,却映得穹顶似斑斓画布,好看得紧。
便是匆匆停车在一边,出来拍了张日落。
发给慕晓之后很快就得到了她回复的电话,“虎子你这闲情雅致的挺不错啊,这日落也怪好看的,刚下班拍的?”
我点点头,紧跟前面的车辆,“对啊,前阵子加班把我忙得昏天暗地的,差点给我累出心脏病来,现在忙完了停下来歇了歇脚,抬头便看见好看日落,想着人生总算是有件值得开心的事了。”
“虎子的哲言哲语,等等,我先记录下来……待会刻在DNA里。”
“草,什么鬼言鬼语,别什么玩意都给我刻在骨子里啊!”
慕晓在电话那头笑得开心,“哪里,我就觉得很有道理,人生就需要像这样拥有一些能让我们在忙碌中喘息片刻的时间。”
“要不然累得半死,赚来的钱还没花就孝敬给医院了还得了啊哈哈哈!”
我噗嗤一声,说得也有道理,也不再细想下去什么大道理,这个时候已经需要将大脑全部放空,去迎接接下来的愉悦。
于是放声,和电话那头的晓晓一块,笑得乐不可支。
“也是,生活,去你妈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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