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

　　走出那段闹市，廖忱拐进了巷子里，没几步，就听见一阵闹哄。
　　就这巷子里边，单论网吧就有两三个。

　　正前方，两三步距离，一群人抄着骂骂咧咧的生词走了出来，三四个，每人嘴里都叼着根烟，一瞬间就使这巷子烟雾缭绕了起来。

　　廖忱猝不及防地和其中一人对上了视线。

　　他脑袋还在发懵时，模糊的面孔依稀从脑子里浮现出来，但还没完全忆起，那人嘴上的烟掉了下来，指着廖忱大吼了一声，像条疯狗一般冲了过来。

　　他下意识就朝后边跑，听见这道粗狂的声音，那天的记忆在脑海里慢慢浮现。
　　这人叫黄冈，王震峰店里挑事的主人之一，也是廖忱拿拳头抡得最惨的一个。

　　“上次那小子！”黄冈跑得是最起劲的，脚下跟安了红火轮似的，边骂边跑，那嘴就像个动力器般，吐得越快脚步越快，“操！他妈的老子今天必须干死你！”

　　廖忱此刻脑子是空的，脚下光顾着跑，全然没注意到前边的动静，刚转个弯就和一辆自行车撞上了。

　　几秒前几人始终差那么几步，要按廖忱这两只腿和体力后边的人是根本追不上的。
　　随着“砰”地一声刺响，廖忱还没来得及顾忌被撞下去的大叔整个人就被人拎了起来，连拖带拽地扯进了一条巷子里。

　　做了一天的活，来这么一下，廖忱感觉自己这整个人快散架了。
　　“——”

　　“呦呵，老熟人啊？”黄冈抬手拍了拍廖忱的脸颊，他手上有股腥味儿和烟味，混在一起实在让人受不了。

　　廖忱当即偏开头朝旁边呕了起来，他一天没吃饭了，胃里空空的，就是这么几下，也没吐出个什么东西来，倒是将那群人的愤怒值拉到了最高。
　　廖忱这呕吐没几下，又被人扯着领子揪了起来。

　　他顺势稳住脚根，膝盖因为刚刚那么一撞已在裤子里悄悄地渗出了鲜血。
　　廖忱扯开他的臭手，眸子里冷得不是半点儿，仿佛终于睡醒，冒着血腥的寒气，像只浑身长满刺的刺猬，眼里的戾气一展无遗。

　　“别碰老子！”

　　黄冈笑了几声，视线落在了廖忱一直紧攥在手里的吃食上，他左右打量一番，没立即动手，仿佛炫耀着已经胜利的资本，“住这一块儿啊？”
　　廖忱恨得咬紧了牙关，“跟你没关系！”看着几人恶狠狠的模样，他攥紧了拳头，“有什么事你就找我，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话音刚落下，一道响声立马掩盖了廖忱上一秒的狠劲，黄冈一拳头出其不意地落在了廖忱的脸上。

　　“找你啊？”他笑一声，拍拍廖忱的脸颊，又是一拳抡了过去，“我告诉你小子，上次是我状态不好，这次你可没那么幸运。”

　　两拳下去，他的脸上已经迅速见了彩。

　　廖忱皱眉看去，迟迟没动过手，“我不想惹事，这件事你到底要怎么解决？”
　　“不想惹事？”黄冈扭头和自己的兄弟伙们笑闹了几声，他转回头，眼里带着一股疯狂劲，前几分钟从网吧里出来的那沧桑模样瞬间消失不见，“不想惹事你当时打得还挺起劲。”

　　廖忱背靠着墙，死死地瞪着他，保持着沉默。
　　黄冈就看不惯他这刺样儿，一拳没理由地又砸了下去。

　　“正好愁着气没地儿发，你看你能不能抗住，我这哥们多啊，都来几拳，你能受得住这事我就和你算了。”黄冈笑着又朝兄弟伙扫了一圈。
　　这话刚一出，一个看着一百八十来斤的胖子挽起了衣袖，“哥，我来。”

　　廖忱看着他满身的横肉有些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黄冈斜他一眼，很愉悦地让出了位置，“来啊，哥几个打得尽兴！”

　　一百八十斤盯着廖忱的脸看了好几圈，正寻思着往哪下手时一道警铃响彻了整条巷子。
　　几个人下意识地左观右望，还没打乱阵型黄冈大吼了一句。

　　“他妈的这破巷子里哪来的警车？！”黄冈快走几步拐出了巷子角，没一会儿，扯了个熟人进来。

　　廖忱下意识看去，看见余枞西时身子一僵，脑子也一片空白，一时间嘴巴里好像塞了团臭袜子。
　　他还是那副拽样儿，被拎进来后不爽地扯开了黄冈的手，迈着两条长腿自己走了过来。

　　“我告诉你小子，不要多管闲事。”里边有一瘦猴子开了口，叼着烟冲着余枞西的脸释放了一口毒气。

　　他进来后差点儿也学着廖忱干呕个几百下了。
　　说来挺巧，余枞西就是下个补习班，走半路居然遇见了大名鼎鼎的校霸廖忱在这挨揍。

　　“怎么？”黄冈后脚踩了进来，看看廖忱那紧张的神情又去瞧瞧余枞西，“都互相认识啊？”

　　“不认识。”廖忱转回脑袋，抿直唇，口腔里尽是一股血腥味，他垂眼朝着水泥地面呸了一下，浅灰色的泥地顿时深色了一片，“跟他没关系，放他走。”
　　余枞西听着他说两句话着急，“这话你不觉得矛盾吗？”

　　廖忱确实不觉得有矛盾，他这么善良一个人，肯定不乐意牵扯无辜。

　　“兄弟情深。”黄冈替两人鼓起了掌，那表情生动地跟演戏似的，夸张极了，给点儿面子真以为自己是朵花了。
　　“我想想...先打谁呢？”黄冈的目光穿梭在两人之间，最后停留在了余枞西白白净净的脸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是不是啊小兄弟？”

　　余枞西看智障般睨着他，面对这样的傻叉一时间有些无法言语。

　　黄冈抬起手，刚想重复一下对待廖忱的步骤，手还没掉在余枞西的脸上，随着“砰”地一声闷响，廖忱将手中的吃食按去了黄冈的脏脸上。
　　随着盒子的落地，廖忱扯起余枞西的手臂就朝外奔。

　　后面一阵怒骂，立即响起了零碎的脚步声。

　　脸上是驰骋的风，廖忱脚底下也生着风，扯着余枞西轻车熟路地窜进一条又一条的巷子里。
　　这货关键时刻腿还是挺好使的。

　　余枞西时不时朝后边扫一眼，相比他，这圆脑袋只会抄着两只腿乱跑，到了体力耗尽才肯停下。
　　冲出那条迷宫似的巷子，余枞西抽出了手，平整的衣服被攥得烫热。

　　廖忱后知后觉地停住了脚步，他转头瞧去，看见身后的空无一人终于放松地歇了下来，耳边尽是自己狂跳的心脏，他顾不得脸上疼痛，弯腰按住双膝，冲着地面大口地喘了起来。

　　“我操...”廖忱缓了会儿，脸望向身旁的余枞西，他还是那副淡然模样，甚至没喘几口气，摸出手机播放起了刚才的警铃。

　　听着，廖忱立马按住了他。

　　“别，关了。”廖忱警惕地向巷尾扫了眼，“估计还没走远呢。”
　　余枞西眄他一眼，不情愿地关掉了铃声，“这铃声不正宗吗？”

　　廖忱这口气还没喘匀，突兀地乐了起来，在他觉着自己快背过气时停了下来，“我真服了呀我去。”
　　“诶...”廖忱调整了一下紊乱的呼吸，鼻孔依旧一缩一张着，从话语里扯出几分发自肺腑的笑意，“你告诉我，谁他妈巷子里放警铃的？”

　　余枞西关掉手机，朝着外边张望一眼，抬脚迈了出去。

　　“你真是大学霸啊你。”廖忱拖着自己那几近散架的身体跟上，嘴巴突突突地跟个豌豆射手似的，“这老巷子东拐西绕的好几条，哪能这么巧？”

　　余枞西没有言语可以言，因为这破事他一开始就没想着要去管，所以更没去想那么多。
　　...

　　五分钟后，两人一前一后着迈进了就近的一家药店。

　　廖忱跟余枞西后边，取笑那么几下也就停下了，嘴角的弧度扯得他脸疼。
　　余枞西买了瓶碘伏和棉签，大手一挥，几十元就这么豪迈了出去。

　　廖忱看着他结了账，此刻脑袋还是空的，整个人有些恍惚，每一步仿佛都踩在云缝里，让他的每一步都变得软乎乎。

　　“虽然很傻。”廖忱的目光有些呆滞地跟着余枞西的手飘，他接过了袋子，领着伤势惨重的廖忱朝外带，“不过今天还是谢谢你了。”

　　余枞西没说话，抬手看了眼表，一路上没几个表情，踏出门槛，反手将抓着的袋子塞进了廖忱的怀里。

　　这突然的举动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一步跨去了余枞西的身旁，弯腰探头在他的脸上打量了一番，“你应该没什么事儿吧？”

　　余枞西垂眸睨他一眼，“能别带着你那张猪脸在我面前乱晃吗？”
　　廖忱缩回脑袋，“这我还真看不着。”
　　他舔舔唇角，一股浓郁的血腥味，“sorry啊。”
　　“丑得很过分。”余枞西说。
　　廖忱啧了声，将怀里的药塞回去，“给我擦擦，见不着。”
　　余枞西斜他一眼，“你这脸丢了就不愿捡起来了是吧？”
　　廖忱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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