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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回忆
从卫生间卸完妆之后,他有注意到那桌人么?
有。
为什么?
因为那里是“焦点”。
以光源作比,其他人是荧光棒,那一桌人仿佛身旁立了发廊一人高的彩带灯;以气味作比,别人可能飘来勾魂摄魄的泡面味,那一桌人仿佛火锅一般,咕嘟嘟冒泡,气味霸道。
通感的好处在于色彩和味道的可描述性,仿佛情绪也能随之被解释。
可是对荒山良介来说,情绪好体会,但描述出来——不管是直白说明还是以颜色、味道作比都很困难。
那种微妙的不同和想要归类的相同就像是冬季每一场不同的雪。
它们当然是洁白晶莹又冰冷的。
可是没有一片雪花是相同的,因此落在每个人肩头都是错落有致的。哪怕是一模一样的雪,在平行世界落在同一片叶子上的那一层薄薄的雪每次都是不同的,可能是单纯因为形状不同,也可能是因为形状相同才不同。
他可以共感别人,却无法表达这种私人情绪。
尤其是现代人情绪来的快去的更快,逢魔一瞬。
那些橘红的晚霞千变万化永远美丽,似乎很慢,可是眨眼之间太阳就消失了,晚霞立刻失去了颜色,仿佛从未来过那样快。
案件发生以后他们的吸引度回归了普通人的水平。
明明刚死了人,那个人还是一起来吃饭的同伴,可他们与围观群众的区别一下子就降到了不同口味泡面级别的区别,哪怕是真正的凶手和知情的旁观者们也没有很“聚焦光线”的感觉了。
一旁跑来跑去的小学生都他们的情绪更鲜明更单纯更聚焦。
由此可以看出,人的适应性是很强大的,情绪刺激只是一时,他的异能力其实很弱。
而他的心也不够强大,弱鸡异能和脆弱主人谁也别嫌弃谁。
很弱的青年凝视着掌心的手术刀刀片形状的异能力产物,因为是喜爱,所以含着粉橘色,像取了一片余晖。
这是给宇田要的,他比起狙击木仓更喜欢手木仓。
但跟手术刀比起来?
那其他的东西根本没有可比性。
宇田要虽然要过了异能子弹,可荒山良介收集癖作祟,没有给他准备手术刀片总觉得不完满。
他又换了一个形状的手术刀刀片,这次是痴迷,感谢异能力产物类似水晶的透明材料质感,不然玫红色的手术刀也太怪了,儿童玩具也不用这个色儿啊。
啊……
他收到了灿金色。
这是信仰。
它很小很细碎,每个人的量也只有白砂糖大小,加起来大概有那么一指甲盖。
他每次制造这些东西从来不细看,都是大致判定方向后把它们揉在一起。
信仰除外,那是比异能力、情绪这类东西更缥缈的存在。
明明黄色的嫉妒就颜色和透明的质感而言很像金色的信仰,可就是能一眼分辨。
那种似乎亘久着闪光的东西。
信仰纯净且格格不入,打入人体后如果条件合适是能够长久存在的。
他第一次收集到后去审讯室提了一个人尝试。
他到现在还记得那个人的名字。
伊光星秀夫。
在愿意配合的人中,伊光星秀夫是最容易表达清楚的那个,他天生就会耍嘴皮子。
他要求□□支持他儿子的学业直到高中,帮他盯着他的妻子十年内不改嫁——这些要求完全就是遗书,他已经决定用性命支付代价。
□□在一群要求“放了我”“给我后代三个亿并且让他当干部”的人里立刻选中了要求朴实的他。
但这一切都在使用“信仰”后土崩瓦解。
那个中年男人十分瘦弱,说话的声音摇摇欲坠,与之前并无分别,可他开口:“真的十分抱歉,荒山大人,但我不想死掉了。”
“为什么?”荒山良介坐在他对面观察异能效果。
他被绑在椅子上,绳子捆得很粗暴,伊光星秀夫一直在尝试各种姿势让自己舒服些。
明明之前他对此毫无意见。
“我想为荒山大人做些什么,而不是为了别人浪费挥霍性命。”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荒山良介,并不直视,只是追随。
“你是说你本来愿意为之赴死的妻子和儿子现在成了‘别人’?”荒山良介一针见血道:“你不觉得很可怕很奇怪不应该么?”
“我只是在在‘别人’和自己中选择了自己。”他以一种非常不允许质疑的语气咬重“自己”。
“这种感觉确实很奇妙。”伊光星秀夫不在乱动,而是尽可能直起身子表示认真。
“我当然知道这是异能力,但,信仰就是信仰,我不是它的傀儡,而是它的追随者。”
他脸上有那种虔诚的笑容,淡淡的。
“那种心灵的归宿带来的稳定远远胜过一切别的情绪,当我有了它我就有了无尽的勇气,我愿意为它支付代价。”
“你的死亡就是代价。”荒山良介冷冷反驳。
然后他继续问:“为什么不想死了?你不是有‘无尽的勇气’吗?”
“我之前愿意死是因为绝望,□□必然不会放过我,我必死无疑。在这个前提下,我回顾过去,我的父母已经死去,没有兄弟姐妹,那么,带给我爱情和亲情、为我生活奔波的妻子和象征着我的延续的儿子就是我最在乎的。与其白白死去不如做出回馈。”伊光星秀夫依旧是那种不紧不慢的语调,听起来居然像敦敦教诲。
他含笑道:“但我有了‘信仰’,哪怕不是我本来的东西,可是那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他又开始调整姿势:“我知道在这种感受结束前我不会死亡,但我有了‘无尽的勇气’,我不畏惧死亡之后,要为给我带来灵魂的安宁的信仰做些什么?”
“我是你的信仰?”荒山良介抛出问题。
“不是。”
荒山良介挑眉。
伊光星秀夫是试验品之一,属于不知情者且亲自动手的对照组。
不知情者的信仰很随机,但有迹可循。
吃过甜食的赌徒会高举糖分大旗,热爱下棋的打手开始研究棋谱,总之是可以讲出一番歪理的。
知情者的信仰却只有两种,荒山良介和其他。
被异能操控的对象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的一切,他是他们的神明,他们的梦想,他们的亲人。
甚至不允许荒山良介质疑他们的虔诚。
如果他说一些“其实都是异能的作用,你们在那之前根本没有信仰”这种双方都心知肚明的话,软弱的人会因为被自己的神质疑而流泪,或者是想死、头脑简单的人会一边痛恨他想要杀掉他,一边信仰他、城府深的人会尝试把他和他的异能剥离开,信仰没有办法质疑他信仰的纯粹异能……
虽然都是信仰,但不同的人还是有不同的中招表现。
伊光星秀夫似乎信仰荒山良介,又似乎没有。
“非要作比的话,您可能是教皇。”他思考一下,给出回答。
“我信仰的是信仰本身。”他这样说,想了想开玩笑道:“说不定就像对海洛!因一样会上瘾呢?”
胆小鬼。
荒山良介没有回答,他是出了名的讨厌毒!品,曾经因为他的“叔伯兄弟”们想从别的组里用武器线换毒!品线清理过他们。
荒山武介一开始忙得团团转一则是因为真的手里有权力,一则也是因为被清理掉的人太多而有资格做决定的人又太少。
荒山良介没有给出任何承诺,只是径直离开。
伊光星秀夫根本就是在激怒他。
他说的话荒山良介也理解,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利己主义者的思路。
首先,他没办法抗拒这个异能产物,形势比人强,再加上这个异能的效果能让他获得个人的心理满足,他也不打算抗拒。
其次,无论是选择荒山良介这个人类还是他的异能力这个死物,本质上他都难以掌控,异能力就算是个死物,那也是别人的死物。
最后,在必须信仰的情况下,他不如选择一种概念,这个概念早已存在,是公共产物,解释权在每个人的手里,非常安全。比起儿子和妻子有作为人类的不稳定性,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信仰”非常合适。
物理类异能力可以通过墙体、钢板作为防御,精神类异能力当然也可以通过对自己精神的分析和选择进行一定程度的缓冲。
非常巧妙的想法,学到了。
伊光星秀夫想反悔是不可能的,下次见面就是能力失效,然后处决他。
在港口的工作人员谁没有一个讲出来会让人流泪的过去?
让人心软的故事不妨碍他们大多都是道德低下的混蛋、毫无良心的恶棍。
同情这件事由毫不相干的、柔软的人来做,既然港口已经对他们下了死亡判决,他就负责榨干他们的剩余价值。
让伊光星秀夫成为伊光星秀夫而不是“23号”的事件就在第二次见面。
“还想要活着吗?”荒山良介问。
伊光星秀夫说的不错,拥有信仰之后再失去就是戒断反应,甚至比那更痛苦。
之前的实验组看起来都有点疯疯癫癫的,有的想要“信仰”为此想尽办法,有的不想要“信仰”装的非常大义凛然,有的想要杀了自己别再被人玩弄情绪又为自己选择死亡的原因居然是不想被玩弄而不值,也不乏有那种“爱咋咋地吧我就当我是个死人”的。
总而言之就是情绪复杂得很有趣。
伊光星秀夫目前也处于异能解除的状态,他本来三天前就该得到一个结果,只是荒山良介抽不开身,晾了他几天。
面对这个问题,他沉默了很久,双眼看着地板,用干哑的嗓音怒吼:“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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