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窗

　　18
　　“江哥这是在做课外拓展呢，你不是不信童话么，咋看起这个来了。”前桌齐然郝枪完饭回来，看到大学霸今天没有在刷题，而是在看一本全英文的《小王子》。
　　江陵粗略地看过一页，说：“《小王子》是童话啊？”
　　齐然郝耸耸肩：“定义上是童话喽。”
　　江陵：“可是从书的内容来看，不仅仅是童话吧。”
　　齐然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能是吧。”
　　“窗帘拉上，我要午休了，”江陵把书合上，塞回书包里，“警告你啊，别偷偷开窗户，现在天气还没转暖，要人命的。”
　　“诶你今天居然要午休！？你居然不刷题刷一个中午！？”齐然郝明显很震惊，在他印象里这位学霸好像永远学不饱，不是在背书就是在刷试卷。
　　“我只是个凡人，凡人也是要睡觉的。”江陵不想理他，他实在是困得不行了。昨天晚上多学了一个小时，两点半才睡觉，上午又是两节连堂物理，即使很擅长也熬不住。
　　按道理春天已经来了，可还是那么冷。江陵在午休的一个半小时里，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万亩花田，红艳的玫瑰花一直延伸到天际，和火烧云一起浪漫又肆意。他穿过漫漫玫瑰花，却无一根刺伤得了他。
　　花在流动，每瓣花瓣迎风起舞，在空中展示着张扬的美。待风止花静，眼前出现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背影。
　　少年逆光而立，看着近在咫尺，却触手不及。
　　顷刻之间，百万玫瑰散去，黑色的混沌之中，只有少年和唯一一支玫瑰在发光。少年依旧背对着他，那支带刺却不伤人的玫瑰被少年负手拿着，江陵看着有些恍然。
　　他深知这是一个梦，可是梦太美，这里没有高考的紧张与压力，没有写不完的试卷和练习，只有玫瑰和少年，即使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模样。
　　玫瑰是小王子的玫瑰，可星球不是小王子的星球，面前的少年也不是小王子。
　　梦醒时，江陵还没反应过来，却见自己袖口沾了一片干枯但保留着一丝红色的玫瑰花瓣。
　　“？？？”
　　哪来的花瓣？
　　翻找一通后，原来是《小王子》里夹着几片玫瑰花瓣，可能是翻书的时候不小心沾到袖口去了。
　　吓死了，还以为那不是梦。
　　可是，有些可惜是怎么回事呢？

　　江陵拖齐然郝在学校万能表白墙上发个帖子，问学校里有没有人喜欢看《小王子》，尤其是全英版的。
　　齐然郝问他，为什么不直接发有谁丢了一本全英版的《小王子》呢？
　　江陵笑笑不说话。只有他知道，他并不想着急把书还回去，就凭扉页上的那句话喝那天中午做的梦，他就觉得自己一定和书的主人有缘。
　　齐然郝按照江陵说的发了份帖子，于是江陵每天在枯燥地考试刷题背书的同时，多了一份盼头。
　　每天夜晚完成学习任务后，就会拿出手机看一眼万年墙，看看帖子下有没有回复。可是眼见着一个星期过去，帖子下的回复基本上是这个模式——
　　不会吧不会吧，还有人看童话故事？
　　还有另一种模式——
　　全英？哪个那么闲？中文的我都不一定能看完。
　　啧。江陵对着那几条回复骂了句：“你特么不看就别哔哔赖赖，求你看了不成！？”
　　一群阴阳大师，去尼玛的傻币。
　　继续等吧，既然能有这本书，就一定有这个人。只是等待是漫长的，从大地回春等到短袖加身，等到五四过后。期间江陵怀疑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是不是万能墙管理员偷摸摸把正经回答给他屏蔽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齐然郝毫不客气地打断正在刷题半酣的江陵，说：“回复了回复了，终于有个正经的回复了！”
　　江陵正在分析电路图，闻言头也不抬地回答：“我忙接电线，你念我听。”
　　这人面上看着平静，实际手抖得差点把电线从电压表中间打直穿过去。
　　齐然郝偷摸摸拿出手机，点开帖子，然后一字一句照着念下来：“回复，本人高二，我们班有个男生就有一本《小王子》，是不是全英没注意看，但看封面全是英文，我想应该是的。”
　　江陵一听，来了兴趣。“马上联系这个人。”
　　齐然郝比了个OK手势，然后开始完成使命去了。作为江陵即将三年的前桌，他这是第一次看到江陵对某件事某个人很感兴趣。
　　江陵缺抓住另一个重点，偷偷笑了笑，原来是男生啊。

　　回复帖子的那个人就是搬教室那天红着脸让白鲸帮忙的女生，叫做李茵茵。齐然郝联系上了李茵茵，李茵茵说那天她把一摞书交给白鲸的时候，恰好是一本《小王子》摆在最上头。
　　齐然郝问：“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江陵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调侃：“相亲呢你这。”
　　“难得你对一个人感兴趣。”齐然郝笑了笑，随即收到了一条消息。
　　李茵茵：“叫白鲸，一米八，长得很帅。”
　　齐然郝笑出了声：“一般女生说帅的人，十有八九就是真帅。”
　　“是么。”江陵翻过一页书，在观察聊天记录的同时心里默念：无中生有为隐性，隐性遗传看女病……子病母必病，女病父必病……
　　只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即使心系不认识到那个他，但该争分夺秒的还是要夺一下。
　　齐然郝问李茵茵有没有白鲸的照片，李茵茵说没有。江陵有些失望，他实在想知道对方长什么样。
　　“你记得告诉李茵茵，你们的聊天记录要保密，绝不能向任何人，尤其是那个白鲸说半个字。”
　　“你这威胁人家小姑娘呢，”齐然郝笑了笑，“得了，人家李茵茵说，白鲸不太爱说话，都没见他主动和女生说过话。”
　　“有趣。”江陵笑了笑，继续背书。

　　天晴朗，好风光。晴空万里，大家都在期待光明，却忽视了一瞬而逝的暴雨。

　　高考如约而至，江陵胜券在握，觉得自己绝对没有问题。
　　可上天总爱拿命运开玩笑，六月七号，江陵突然发烧，还没进考场就昏倒在地，吓得众人手忙脚乱，班主任更是急得哭了出来。
　　他可是名校种子选手，别说超常发挥，就是稳定发挥也能考上985。
　　那一天，江陵迷迷糊糊地在班主任和数学老师的护送下进了医院，又在迷迷糊糊里打了吊瓶，然后迷迷糊糊睡了一天。
　　就这样，江陵直接错过了语文和数学两场考试。这一年的语文和数学考了什么，他没有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外头总是说，今年的题还行。
　　这也就成了江陵抹不去的痛苦。这一年高考，将他从山顶直接拽到山谷，名落孙山这个词都不够形容他的心情。
　　六月八号的夜晚，江陵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抱着被子狠狠哭了一晚。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那是高考，是千万名考生改变命运的好机会。
　　这次的意外，意味着他十几年的努力全部白费。
　　那晚，月明星稀，老爸老妈一直待在江陵房间门口，生怕江陵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大橘意外地听话，蜷在江陵房间门口，时不时抬起爪子轻轻扒拉两下房门。
　　狠狠发泄过后，江陵在枕头底下摸到一本书，就是那本《小王子》。
　　这本书写了什么，江陵记不太清了，唯一能记得的，只是扉页上的那句话。
　　玫瑰可能不会再开，风也抓不住云彩。脱缰的野马再也追不上，向往的玫红色大海也许不会再见。可是，天会亮啊，有太阳的时候会，没有太阳的时候也会；下雨天会亮，大晴天也会亮。能有哪件事比天亮更让人期待呢？
　　寒窗苦读十余年，只差一朝便可跃龙门。江陵熬过了寒冷的黑暗，却失足于破晓黎明，太阳没有为他升起。
　　可是太阳没有升起，天也会亮呀。
　　嚎啕大哭变为抽泣。江陵紧紧抱着那本书，在眼泪中迷迷糊糊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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