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gl】

　　李婉卿要回长安，左将军一路奉送。

　　她到达长安，天还未亮，第一步便到了将军府，府内挂满了白绸寿幡，司母靠在司青亦生前所住的厢房内失神，司父坐在前厅回想司青亦生前的一点一滴，潸然落泪。

　　李婉卿不加掩饰，将手中的信递给司父看。

　　司父眼中又溢出泪来，忽然跪在厅堂上，斥责皇上的心狠毒辣，司家为大晋操劳了一代又一代，司青亦更是舍弃女儿家身份上战场，如今却抵不过那些吃闲饭的两句无由来的口舌之灾，最可恨的是圣上千不该万不该听信谗言……

　　司父在左将军的搀扶下上朝，在文武百官面前脱下乌纱帽，放在李承意登上龙椅要踏的台阶前。

　　“皇上信不过司家，司家就此立誓，不会再出现在长安，不会再出现在皇上面前……”司父声音哽咽地咽下眼泪，不再多做解释，坚毅地磕下三个头后拄着拐杖，脚步虚浮地往殿外走去。

　　左将军也在他面前跪下，“末将在大将军的扶持下才有今天，末将誓死追随大将军，如今逝者已矣，末将愿退去官职，求皇上成全。”

　　“福如海！给朕拦住他们！他们藐视天威，藐视皇权！”李承意拍案而起，文武百官无一人敢阻拦。

　　“我看谁敢！”李婉卿站在殿门前，面色苍白如纸，对福如海说道，“宣退朝。”

　　福如海左右为难。

　　李承意忽然有些害怕，点头示意福如海先宣退朝。

　　上朝的官员擦着冷汗，颤颤巍巍走出宫门。

　　司青亦怎么死的，他们具是心知肚明。

　　李婉卿转身去送司父出宫门，回来后李承意已经回到了勤政殿。

　　福如海正要帮她掀开帘子禀报，就被她推到一边，独自跨过高高的门槛，不久里面便传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福如海匆忙赶来，惊恐地跪下。

　　李承意的脸偏向一边，上面有一道清晰的巴掌印。

　　“我教你的东西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李婉卿将信件与虎符丢到他的脸上，气得胸脯剧烈起伏，双目赤红地看向他，“你是帝王，是大国之本，司青亦镇守边疆，她兢兢业业却要受无妄之灾，她有什么错！你到底是听了谁的话！

　　你以为你杀了司青亦，文武百官会以为你权威重大，此后会更死心塌地地辅佐在你的身边吗！

　　他们只会在心里想着，别人三言两语就能让你改变心性，只会更加奉承，更加腐败，更加用谎言去弥补漏洞，更加用口舌去抹黑忠臣！

　　你欺骗百姓，说司青亦勾结敌国，却不知百姓心中比你更清楚司青亦是怎样的人，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我说了多少遍，你怎么就是不懂！

　　　你猜忌重臣，愚弄百姓，总有一天会遭报应。”

　　李婉卿将他案上丞相的奏折一并扫落在地，“以后大晋没有长公主殿下，只有勤勤恳恳、听人摆布的尊贵的皇帝陛下，你将我从皇族族谱上除名吧，你我二人从此永不相干。”

　　李承意跌坐在龙椅上，看着李婉卿的背影，嘴唇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她没在上朝时发作，已是给他几分薄面。

　　——

　　司父让司母吩咐下人，明日便启程回岭南老家祖宅。

　　司家早在先祖爷开国时，便帮其打下岭南，开始镇守边疆，世代忠心，从未出现过一个奸贼佞臣，今造此一难，确实令人心寒。

　　是夜，司父又想起司青亦坐在饭桌前用女儿撒娇的语气对自己说的话。

　　“父亲想说什么，亦儿都懂。”

　　“父亲没有做错，而且您能这么做亦儿心中也是高兴的，亦儿虽然疼在身上但甜在心里呀。”

　　他又悔得落下泪来，爬起身不惊扰身边的司母。

　　在墙边垒起石块爬出将军府，又在原来司府的院子前，垒上石块翻进去。

　　看着司府因无人打理，枯败的草木，他又回忆起司昭昭出生时的景象，他开心地站在厢房前哈哈大笑，抱着初生的婴儿喜极而泣。

　　他还在前厅种下一株合欢树，树下埋了一坛女儿红，准备在她大婚的时候开坛庆祝。

　　如今怕是再也等不到了。

　　他循着记忆去找合欢树，却见合欢树下站着一个人。

　　是李婉卿。

　　她站在树下，拿出胡杨木雕摩挲，回忆着与司青亦在一起时的一点一滴。

　　司父说不清对她是何种感情，她是亦儿喜欢的人，也是皇族的人。

　　司父走到树下，开始用锋利的石块挖可能埋着女儿红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上都是泥土，酒坛也渐渐露出真身。

　　他抱着酒坛念着司青亦的闺名，说着自己对不起她的话。

　　巧儿取出两个酒杯递给他。

　　他伸手接过，打开酒封，醇香的酒气熏着人都有些醉意。

　　他倒满两个酒杯，递给李婉卿一杯。

　　“本是要在亦儿与你的大婚上开的酒……”司父压下哽咽的悲呛，仰头喝下一整杯。

　　李婉卿抿下一口。

　　酒放在不见天日的地下久了，空有酒香没有酒味。

　　全是苦涩。

　　——

　　隔日，司父取下司府的牌匾，与司母坐上回岭南的马车。

　　李婉卿与左将军看着马车在新春佳节的硝烟气中，随着官道走向远处，渐渐消失不见。

　　“殿下此后有什么打算？”左将军问道。

　　李婉卿拉过身边的巧儿，将她的手放在左将军的手心，“以后不必再称我为殿下，我在这世上已无牵挂，只求左将能替我照顾好巧儿。”

　　“你们放心，我不会去寻死，我带着昭昭……”她拿出怀中的木雕与紫萧，握在手心，“我带着昭昭去看大海气吞长虹，去观日照巍峨雪峰，去赏色彩艳丽的孔雀鹦哥，去见犹如翡翠般剔透的绿洲……”

　　她苦涩地笑笑，自嘲般摇摇头，最后看了一眼长安城的方向，独自上了一辆马车向无人所知的方向驶去。

　　——

　　元泰八年元月，镇远大将军牺牲，大晋举国哀悼，军民同悲，后代子孙记挂将军恩德，每年在将军祭日皆会烧纸钱祭奠，以求保家国平安。

　　元泰十一年，大晋皇帝迎娶薛丞相嫡女，天下大赦。

　　元泰十四年，金国进攻大晋北处边界，大晋军粮难供，迁都南下，定都金陵。

　　元泰十八年，大晋太子周岁，皇帝大开国库，宴请四方，铺张奢靡。

　　元泰二十二年，金国联合诸侯国，踏平金陵。

　　元泰二十二年四月，大晋帝王被斩首，大晋，亡。

　　——

　　听说，原来大晋北漠边疆的边城内，一个貌美的女子夜夜在前大晋的大将军墓前弹琴起舞，却从未有人见过真身。

　　边城的百姓都说是月神下凡，心念大将军功德。

　　月神不喜穿白纱，偏爱艳丽的红纱，在月下翩翩起舞。

　　一日，百姓在将军墓前发现一抹红纱和旁边合葬的一个小鼓包。

　　百姓更加确信是月神下凡，日日前往将军墓前奉香。

　　此话传到金国皇帝的耳中，皇帝派人多加修缮大将军之墓与鼓包合葬为一体，再在墓前添一块碑帖，上面刻上一个被人早已忘却的名字：镇远大将军司青亦与妻李氏婉卿合葬之墓。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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