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之北

　　姜吾扭头，看着旁边的时蔻心。她浓密的头发散铺在床上，散发着香味。侧面的视角，可以看到她脸部清晰的轮廓。细细的呼吸，轻柔地让人难以察觉，只有胸腔细微的起伏，能让人感受到她的气息。小领白色半袖衬衫，领口的红色丝带已经被松开，深灰的百褶裙，规规矩矩地盖着她的大腿。小腿还悬在床边。她就那样躺着，手自然地摆在床上。

　　姜吾知道，她是真的累了。由于不熟悉路，他们步行了很远才找到公交站，然后进到学校里面又走了那么远。

　　姜吾看着她，三年前的那股悸动又在心头泛起。那个时候的时蔻心远没有现在这么漂亮，那个时候的她，还没有完全脱去孩子身上的那股子稚气，而现在，她已经出落得比一般女孩子都要漂亮了。

　　但是姜吾很快打消了心头的想法，轻轻地去了另一张床上。姜吾虽然还没有谈过恋爱，但是他看的言情小说够多，没吃过猪肉，也早已见过了猪跑。

　　他知道，恋爱中的男女，都是不理智的，非当事人是分不清什么才算是真的分手的。武以陌离开了时蔻心，和杨雅婧在一起了，但是他们之间毕竟有将近三年的感情基础，谁能确定后面就没有纠缠。如果杨雅婧离开了武以陌，武以陌是不是还会回来，这谁也说不好。只要时蔻心没有从过去的感情中完全走出来，谁靠近她也没有用。姜吾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过了很久，窗外慢慢变得寂静了。姜吾轻轻拉开窗户，把头伸出去，看到小吃街上已经人影稀疏了，商贩也少了许多，只有三三两两的炒锅还在挥舞。

　　姜吾慢慢地走到时蔻心旁边，用手捏住了她的鼻子。她被憋醒了，用手打姜吾的手，发出一声舒懒的声音，翻了个身继续睡。当她翻身的时候，一条腿抬起，百褶裙就没有之前那么规矩了，姜吾赶紧给她整理好。然后又把床旗翻起来，盖住了她外露的腿。

　　姜吾看时蔻心睡得那么香甜，也就不忍心再叫她了。他们一路走来，出了很多汗，姜吾本来是打算把她叫起来洗洗再睡的，毕竟冲个澡会舒服很多。看时蔻心这样，姜吾也不洗了。他洗澡不冲够40分钟不会罢休，水声肯定会把时蔻心吵醒。

　　他洗了个脸，把花洒放低，冲了一下脚。出来的时候，随手拿了条浴巾盖在了时蔻心身上。然后将空调又调低了一度，就倒在他自己那张床上睡了。

　　………………………………

　　姜吾很快就入睡了，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梦到自己五岁那年父母离他而去，那年山上的腊梅开得很繁盛，淡黄色的星子布满萧索的山野。他在奶奶的背上看到年轻的一男一女一点一点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没有大喊大叫，只是默默流下了眼流泪。因为他知道一切无法阻止。他又看到了他瞎眼的爷爷，在和煦的阳光下，坐在柴堆里给他讲故事。

　　他又看到了他太爷，一个个子很高，身体很干瘦的老人。他总是出门拐过墙角就开始撒尿，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他也看到了身材矮小的太婆，她总是那么恶毒地咒骂着自己的后辈。她骂所有人眼都要瞎，但是最后自己两只眼睛都瞎了……

　　突然，他惊醒了。微弱的灯光从窗外射进来，屋子显得一片昏暗。

　　当他摸索着打开灯，心绪未平地擦掉额头上的汗水时，却看见蜷缩着靠在床上的时蔻心。她两只眼睛已经哭得红泡泡的，看来已经醒了好久了。

　　姜吾凑过去，时蔻心也不说话，她只是哭。姜吾不知道怎么办了，只好在她旁边靠了下来，静静地陪着她。

　　“他怎么可以这样，把我一脚踢开就和别人在一起了？凭什么？”时蔻心说话的时候，声音是沙哑的。

　　她几乎是在用喉咙说话。

　　“他之前明明那么爱我，为何说变就变，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姜吾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一言不发。寂静的夜，只能听到窗外空调外机发出的隆隆声。

　　他们就那样靠着，谁也没有看谁。过了许久，时蔻心终于停止了哭泣，红肿着眼睛呆在那里。

　　“你当时怎么爱上武以陌的啊，爱得那么深，以至于他这样对你，你还念念不忘。你当时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好追吧。”姜吾问道。

　　时蔻心沉默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说道：“他是我见过的最细心的男生。她当时追我的时候，我并不打算答应。但是他做了一件事，彻底把我感动到了。”

　　聊起过往，时蔻心的情绪好了很多。她接着说，“当时我的自动铅笔坏了，我打算扔了，可是那是我用了很久的一支笔，有点舍不得。武以陌看到了，说他会修，我就把坏掉的笔给他了，没想到，当天下午他真的修好了，我当时高兴坏了。”

　　“修一支笔就俘获了你的芳心，这也太容易了吧！”

　　“你知道他是怎么修的不？”

　　姜吾看着时蔻心，摇摇头。

　　“他是去买了一支新的和我那支一样的笔，把零件卸下来装在我的笔上，然后把新笔扔了……”说到这里，时蔻心的眼泪又下来了。

　　是啊，哪个青春萌动的女孩子能对武以陌这样的行为无动于衷呢！姜吾在心里不得不佩服武以陌，他太懂女孩子的心了。那个时候的武以陌，应该也是真心喜欢时蔻心的，所以他愿意想尽办法去追求他，哄她开心。

　　姜吾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了时蔻心，“赶紧睡吧，明天还要去办入学手续呢。”

　　“睡不着了，”时蔻心看了看手机，“已经两点多了，不想睡了，这么久以来，我几乎每天晚上都这个点醒来，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你老这样下去不行啊，身体会垮的。”姜吾细心地劝说着时蔻心。

　　“谁知道呢！”时蔻心深深叹了一口气，“你刚才说梦话了。”

　　“我说什么了？”

　　“你说太急了，我没听清。你刚才也哭了吧。”

　　“我没有，我一个大男人……”姜吾不承认。其实，当刚才梦到爷爷和太爷爷，他是流泪了。
　　又是长久的沉默……

　　………………………………

　　“姜吾。”

　　“嗯？”

　　“你能抱我一下么？”

　　姜吾扭过头看着时蔻心，内心有说不出的惊讶。

　　时蔻心也看着他，眼神没有起伏，对他的惊讶无动于衷。

　　时蔻心凑过去，把头埋进姜吾的怀里，整个身子蜷缩得像一只小猫。姜吾用右手，仅仅地揽着她的肩膀。他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也能感觉到她起伏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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