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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月亮
Chapter18
“没什么,该分开了。”
一个人的眼睛过于澄澈,就会不自觉流露出太多的情感。
哪怕伪装得再好,哪怕表情不动声色,只要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对方大脑就会立刻接收到过于丰富的情感信号。
祁山越刚才,在看着江遇暖亮晶晶的眼睛的那一刻,突然福至心灵一般,觉得自己从中窥探出了许多情绪。
她的内心直白地袒露在漂亮的眼睛里,她在期待什么,她在渴望什么,想藏又藏不住。
祁山越有些吃惊,但他更为自己的反应吃惊。
面对她那样明显的眼神,他竟然丝毫不抗拒,甚至还很想上前一步,摸摸她的脑袋。
这对祁山越来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从小的极度的自律让他很少对什么产生强烈的欲望,但他却为自己此刻的欲望感到不齿。
江遇暖是把他看做哥哥长大的,她或许如今对他只是一时兴起,但是祁山越很清楚,他们之间有太多错综复杂的关系和联系,任何逾越的行为,都可能让她深陷流言蜚语当中。
她那么努力地从流言蜚语中挣扎出来,那么无奈地用妥协换来家人不被影响,然而此刻只要他向她迈出一步,这个年轻女孩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化为乌有。
他知道她现在有多么难过,他不想再给她增加任何麻烦。
二十出头的年纪,应该肆意鲜活地去撒野、去探险、去尝试,而不是为了生活和爱情步履维艰,处处失意碰壁。
他不能自私地放纵自己的欲望,去造成一段不合时宜的关系。
所以面对江遇暖那样虔诚又信赖的眼神,他后退了一步。
哑着嗓子,艰涩地说道:“哥哥工作很忙,回平江以后应该不能经常见面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再遇到刚刚那种情况,别一个人去硬碰硬。”
江遇暖愣了一下。
她花了几秒来理解他话里的意思,意识到他是在委婉地与她划清界限。
眼里的光芒陡然熄灭了一样,她沉默着垂眸,就像小时候每一次见到他时那样。
安静了片刻。
她没有做任何反驳,也没有任何发问,乖巧地点头,“好,哥哥再见。”
说完她转过身,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祁山越久久地呆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纤细的背影进入门洞,隐没在阴影里,消失不见。
他终于明白昨晚的月亮为何那样让他失落。
月亮高高悬挂在夜空,皎洁无暇,将清辉照耀在他的肩头。
他有那么一瞬间鬼迷心窍,妄图做偷月亮的人,却又深知月光虽近,月亮甚远。
谁见过人畜养凤凰呢?谁能束缚着月光呢?
* * *
江遇暖打开家门,一言不发地往屋里走,耷拉着眼皮,面色有些疲惫。
江母见状忙问道:“怎么啦?东西退了吗?”
“退掉了,妈,我有点累,睡一会儿。”
江遇暖此刻觉得心脏像是坠入深海,冰冷而窒息,压迫得她无法去思考别的事情,只想躺在床上好好静一静。
她回头看了眼坐在沙发上,正一脸关心地看着她的江父,勉强笑了下:“爸,下次别买不合适的东西了。”
她顿了顿,轻声补了句。
“再昂贵的东西,不合适的就用不了。”
说完她关上了房门。
江父有些不太明白江遇暖在说什么,抬头看着江母迷茫道:“单位是不是拖欠暖暖工资了?现在她看插座板都觉得昂贵了???”
江母无奈地摇摇头,也没明白。
* * *
平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就是这么个三线城市,若不是有心刻意联系,或许还真一辈子都不会在大街上偶遇一次。
回到平江以后江遇暖几乎每天都关上房门闷头码字,整个人都像个苍白的幽灵一样在家里隐身,别说出去社交了,就连她妈也只能在吃饭时见她露面。
快开学的时候,江遇暖的新小说终于完结了。她写的是奇幻风格,本来就读者少热度低,之前上班时候太忙太累,码字偶尔断更,导致后期小说的热度更低,几十万字的小说总共只赚了一千多,还不够她一个月的饭钱。
江母对这件事极其不满,一有机会就絮絮叨叨:“你自己说说,你写那些小说有什么用?赚不到几个钱,还整天闷在屋子里不出去和人交往,我看这样下去迟早把你这个人都要憋坏。”
其实江遇暖的感受恰好相反。
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时,她反而获得了充实的安全感,也从来没有觉得闷过,哪怕是为爱发电也乐在其中。
因为在那个用文字创造的世界里,生杀予夺都由她做主,她可以肆意地倾泻自己在现实生活中不能表达的、不敢诉说的情感,每一个角色说的话都是她与自己的对话,每件主角做的事,都是她想做又不能够的。
现实世界的残缺,她可以在文字的世界里一一圆满。
而那个最终圆满的结局,也渐渐治愈了江遇暖不见天日不为人知的伤口。
人的自愈并非容易的事,而她这样的普通人,却拥有了这样的天赋。每当这种时刻,她都会觉得更爱自己一些,因为她是如此勇敢的姑娘。
然而这些种种,她甚至不能对江母倾诉万分之一,江母也永远不可能理解这种独属于江遇暖的,自洽的浪漫。
于是她干脆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把江母递过来的叠好的衣服,整整齐齐放进了行李箱里。
“妈,我就去一个周,再说我是去参加学校的团建,不是去走秀的,不用带那么多衣服。”
学校开学前组织了一场实习生的团建,地点在平江临市的莫安山上,强制要求每个人都要参加,江遇暖就是百般不情愿也不得不向资本低头。
江母还站在衣柜前挑挑拣拣,“当然要带!你这次不仅是去团建的,更是去物色男朋友的,途中没准儿还能有些艳遇呢。”
“呦,还艳遇呢,您思想倒是挺超前的。”
“你少跟我在这儿贫,团建的时候你们是几个同事住一间房吧?记得和人家打好关系啊,脾气收一收,刚极易折,与你不相干的人,管人家说什么做什么,只要不影响到你,你就当没看见就行了。”
“妈,您是觉得我有狂躁症吗?见人我就要扑上去咬两口?我有分寸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您别瞎操心。”
江母马上转过来揪着她的耳朵,提声道:“人家犯你了你也给我忍住!我看你就是不找事心里就不舒服!”
“妈!”
江遇暖挣扎着拯救出自己的耳朵,到底安静下来,乖乖收拾行李,没有再挑衅她妈。
反正到时候天高皇帝远,发生什么她妈都管不着。
* * *
莫安山植被茂密烟雾缭绕,虽然算不得什么名胜,但是却是出了名的团建圣地,山上有一大片别墅群,安静清幽,专门用于轰趴团建。
入住的是山顶的一家民宿,也是一栋别墅。里面已经先入住了几批旅客,剩下的房间有限,所以江遇暖她们只能几个人合住一间。
实习生一共八人,男生三人女生五人,还有些其他领导团建的老师,分住二楼的几间卧室。实习生的宿舍分为男女两间,虽然一间房六张床,还是上下铺,但环境其实不错,因为房间宽阔,每张床都算大。
江遇暖知道自己要跟姚织住一间房时,心里就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想来姚织的感受也一样,所以两个人一言不发,进了宿舍就默契地挑选了离得最远的两张床铺。
江遇暖选了门口的一张床,姚织选了江遇暖的对角线,最里面靠窗的床。
其他几个女生其实和江遇暖没有任何冲突,但是她们都是姚织的好姐妹,所以也没有搭理江遇暖,几个人抱团一直吵闹嬉笑,等她们终于收拾完结伴出去了,房间一空,江遇暖终于舒了口气。
安静地在床上躺了会儿,她觉得肚子有点饿,然后才慢吞吞地下楼,想问问老板有没有吃的。
吧台前坐着两个年轻男人,正在聊天。其中一个是刚刚给江遇暖她们做登记的民宿老板,另一个侧对着江遇暖,看不清脸。
不过她也没有在意,径自走过去,靠在吧台上扣指敲了敲桌面,轻声道:“请问现在有吃的吗?”
原本侧对着她的那个男人闻声抬头,在看到江遇暖的那一刻愣了下,然后忍不住盯着她的脸看。
老板说有刚煮好的银耳羹,让江遇暖稍等,就起身去厨房拿。
吧台正对着餐桌,江遇暖就随意在餐桌前挑了个座位坐下,但还是能感觉到吧台前那男人直勾勾的视线。
她觉得有些烦躁,怎么会有这么无礼的人?
于是皱眉,语气有些不耐,“你在看什么?”
男人倒是没有生气,又仔细辨认了一下,“你……是江遇暖?”
江遇暖第一反应是,这男人难道偷看了她的登记信息?
于是终于抬眼,认真打量了下男人。
清隽秀气的一张脸,看起来不像坏人,甚至……还有几分眼熟。
她犹疑地开口:“我们认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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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他是谁。
(谁见过人畜养凤凰呢?谁能束缚着月光呢?——沈从文《月下小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