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时不刻

　　5.
　　那年的夏诺多吉神山仿佛创造了一个永恒不变的信仰，而易雨是它最虔诚的信徒。
　　从理塘县折返那晚雷电交加，夏时纪开着车，雨刮器也刮不走倾盆大雨，仅有一条模糊的道路在前方延伸。易雨不知道怎么的，刚刚下了稻城亚丁，自己就开始了很严重的返高，氧气已经不抵什么作用了，此时此刻她坐在副驾驶上，自己头痛欲裂，浑身无力，还要去担心下一秒可能就要开出公路的夏时纪。
　　“要不还是换我来开？”易雨强撑起意识，故作坚强道。
　　夏时纪没心思和她说话，忙着看前路，时不时还有坑坑洼洼的水凼，两人合着车还要颠簸几下，她注意力不在易雨身上，便没回易雨的话。易雨瞧着也怪担心，但又生怕影响到了夏时纪开车，她便往窗外瞧去，正好一闪电惊起，亮刹四周，紧接着沉雷如约而至，像是天空低沉的悲鸣。
　　“天地同悲。”不知为何，易雨下意识脑海里就蹦出这个词，她看上去有些神伤，心情合衬着今夜的萧雨一起跌落谷底，好像易雨天生带有这种消化自然感情的能力，她往紧挨着的陡峭悬崖旁张望，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那种未知且变幻莫测的感觉令她张皇。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不知夏时纪从何时开始注意到了易雨，她紧绷的精神一丝不敢懈怠，瞟了眼易雨后又重新回到驾驶状态。
　　“时纪，我很难受。”这是易雨和夏时纪在一起有记忆来，她为数不多的露难，易雨以为夏时纪会讨厌会排斥，但是接下来夏时纪的表现让她倍感意外。
　　夏时纪把车速再降慢了点，伸手握住易雨的手，用力捏了捏再松开道，“若说我是地，你是天，此时我春光明媚，你又如何？”
　　易雨那颗被紧握的心慢慢舒展开来，夏时纪太过了解她的精神诉求，其实今夜令她难受的不全是返高带来的一系列身体上的不适，还有今夜漂泊的大雨，电闪雷鸣的天气，这种容易让人心情不适的外部要素。
　　“再坚持坚持，很快就要到康定了。”夏时纪说完这话顿了顿，再加了一句，“虽然坚持不是什么个好词。”易雨望向夏时纪，后者眸中的光黯淡下去，易雨在诧异中昏昏欲睡。
　　夏染把包放在工位的座椅上，深吸了口气。夏准的缴费单发到了她的手机上，刺眼的数目使她近乎晕厥。早上她还在筹备着付房子的首付，傍晚又看见这一行数目，好像成年人受不了打击，但仿佛又具备一切能力去消化，这种矛盾着实害人不浅。
　　下了班她一如既往地买了菜准备回家，这段时间陈妍比较忙，在广州那边来回奔波，夏染在屋门口摸钥匙的时候还在想这些菜分几顿吃比较划算时，门一开，陈妍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这无疑是惊喜的，一别数月，陈妍还是一如既往的知性美丽。
　　“怎么回来了也不说声？”夏染进门换着拖鞋问道。
　　没得到回应，夏染很自然地转过身去，谁想陈妍等夏染转过来的一瞬间就吻了上去，在夏染的印象中，可不可以做不做这些问题从来都是陈妍先提出来问出口，得到同意才会进行下一幕，但是今晚的陈妍有些陌生。
　　但陈妍的温柔一直没变。现下客厅的灯没有开，只有厨房一盏暖黄色的灯光在逞强，试图照亮整个空间，窗外川流不息的车群发出的光隐隐投进客厅的沙发上。屋内空调开得正好，不热不冷，夏染露在外的皮肤面积在扩大，联合着张扬的欲望歇斯底里，她没有呼救，她沉溺其中，喜不自胜。
　　“有难处又为什么不告诉我？”事后陈妍问道。
　　夏染不明白，疑惑看向她。
　　陈妍随即道，“我知道你的顾虑，你不想欠我，不想什么事都麻烦我。但染染，我算是你这个世上还能依靠的人吧，我为你付出心甘情愿。你其实不必想太多，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来偿还，爱我就够了。”
　　陈妍从来都擅长说漂亮话，夏染容易被这话引醉，她把白日里的苦都悉数吞下，好让今夜只有喜。但陈妍把它们都搬出来，夏染躲无可躲，也无需粉饰，她平静道，“谢谢你，妍姐。”
　　其实夏染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面对陈妍，千个好亿个好，临到她嘴角都化成了灰烬，陈妍，真的，什么都好。
　　“其实你不用和我客气，咱们这儿就是你的家，我们是最亲密的人，你在这儿，随心所欲，毫无保留。”陈妍又是一吻，她方才在夏染进门时是有些忍不住冲动了，当她知道夏染要为夏准支付大笔医疗费的时候她心疼不已。她总觉得夏染，应该还在人生的打拼奋斗当中，和一些家庭一样，有父母的资本支持，去创造一个属于她自己天地。但是现实又太过残酷，撇开其他的不谈，夏染真是无依无靠，在这偌大的城市，又要奋斗多少年才能站稳脚跟呢？

　　等到易雨醒来自己已经躺在了酒店的床上，夏时纪跪在床旁边小寐。易雨不忍心打扰她，也不动，就静静地注视着她。窗外的落日极美，橘红色的底部是深蓝色的边，夏时纪无疑与这美景绝配。易雨慢慢掏出拍立得，给夏时纪照了张，她想永远停留在这个夏天。相机的出片声音吵醒了夏时纪，她睁开眼的一瞬间对上了易雨的视线，后者的眼睛是扇窗户，夏时纪透过它看到了真心，尽管易雨的真心一直溢于言表，但窥见易雨的内心，还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夏时纪不知道她身后窗外的晚霞有多么配她，她只是一味地在易雨的真心中沉沦。
　　那晚晚霞褪去，墨蓝色的天空仍有白云逗留，天边的月亮出具雏形，易雨的吻青涩而又炽烈，她要把爱毫无保留地贡献，但又小心翼翼。她几乎痴迷于这种状态，“时纪，我爱你无论东西。”
　　易雨总觉得自己能在这场感情中独善其身，但那晚天边的白云沉下去后，易雨便知道自己早无抽身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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