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楼遮雨

　　大宣九月便为秋试之日。若那名贴得了金榜，也就有了登入启明学府的资格。

　　进试第一日，鸣鸡时候。者随舟起早，欲去央佘宇顺载他一道。不曾想整个佘府几乎寻遍了也没见着他，唯炊房仍是有一片光明。原是他特意布下的炊妇，三更就守着一碟子花糕，怕随舟吃不上热腾的害了胃。

　　者随舟不多问。他只拾掇齐书簿，又用油纸包上几个花糕，就出门去。

　　秋浅卯时末才启考。他也不愿再呆于佘府，心中有些物什塞住心脉了，堵得紧。于是迈出府门，侍卫就围了上来。都穿好甲胃，铜铁盔里传出沉闷的人声：者公子，佘大人为您备了车马。请。

　　者随舟看将一下那驾车马，收回了目光。不用，我可以走着去。不劳烦佘大人的手下，多谢。

　　那待卫迟疑，还是开口：属下多言，佘大人是夜里让宫中传唤了。佘大人是那时走前令属下备的车马炊妇。

　　佘大人，竟是记得的……者随舟心中轻叹，面上已显出六分喜色。忽如一夜春风拂来，携了他半树桃粉饱盛，人面桃花。

　　那待卫见着这面庞清丽的公子周身气息由腊月小寒转正月立春，心知话说对了，便腾了身位：者公子先于车中歇息吧，一柱香便到秋试笔场。

　　他甚少乘佘宇的马车。凡得不庄重的出行，都大多用脚程丈量。者随舟最不愿使人知他是佘府的人，那会让佘宇被别有用心之人缠上，不外乎以他作文章。现他正居坐的马车，乍看非华贵人家，细品那窗纹已不为凡物，颇有讲求；更不说帘上的工绣与纹路，也全是俯眼祝人的名家绝绣。令他头疼的还讲这车帘，竞绣的是那满衣柜里都有的乌金暗级：他的佘大人府里府外穿的无非那款式，是叫人轻易认得了他的马车。

　　幸他起得早，到了那笔场也无人已至。他就急忙下车，而唤那侍卫快些离去，莫要留人耳风。

　　约莫两柱香，有人陆续地来了，大多是乘车马而至的也有驾了马来的；三两个是徐徐步行，后头跟了好些携笔负书的书童。目到之处皆丝衣刺绣、佩环缠玉、腰金履银，豹麾虎冠，再瞧了自己，只不过白袍蓝披。者随舟心叫糟糕：他不需与人比了衣裳华贵，但着得太素总怕有心人谣佘大人待自己不好之类之类。

　　他就在考场的假山石后，细听那阅生人的报号。

　　陆拾参号，者随舟。那白鬓长者敲一回铃，道。

　　有人！者随舟才从假山闪身，急步低首到长者前处。

　　你的名令，进去吧。长者将一个刻了名姓和号码的木令牌递予他。莫低了头让人看轻了你，小子！那长者暗声向他说，有些以身世说事的不算得君子。

　　者随舟轻点头：谢恩师教诲。

　　那长者正是他先前于学堂偷师时遇到的师者。不但不逐他出院，还悄声道下回让他往后院找小径去学堂才不被抓。若不是由他护着者随舟，怕是他也在学堂偷不成多久的课业。

　　笔下春蚕食叶声。

　　坐定了桌案，试题也传下来摆在眼前了，没人再想甚么家世甚么钱权。只是静住心将知的会的道理经伦律规法文一箩筐倒出来，细细拾掇好，工整抄于答卷之上。

　　廿日后就能揭榜。秋试榜一张贴了，那榜文居的那条街巷皆是人头。几个几个书童围着榜只是导一个名姓，搞得庄严排场，让人有误以为冬试的榜都一并出来了。

　　榜前人头攒动，有个青衣白玉佩的少年从人群中挤将出来。他径向走到了启州第一楼寻香居，上去二楼，拨开隔帘的贵客间。

　　间中只坐一个年纪相仿的公子。踏一双紫金定云靴，着一身银丝白鹤苍松袍。正半倚于八仙桌，骨节修长的手里把玩一个羊脂玉扳指，尽显慷懒富贵之态。

　　逸曲，我看了榜。……嗯。

　　见他没再讲下去，那叫“逸曲”的公子柳眉一挑。接着说呢，雨楼？

　　你只居榜贰，榜首……我认得他。钱逸曲停下动作，将扳指戴正了。他而起身，赶谢雨楼跟前，伸出手来抚上他的眉，顺着描下去：雨楼，我明白了你为何不想说与我——确是使我有些恼火的呢。我只想居你之下，怎能叫谁人骑到我头上来。

　　他的指节一直滑到谢雨楼的颈，抚过他的锁骨，流入他的里衣，好似也能感到他的心脉搏动一般。谢雨楼用手将那不安分的按位在他胸前：逸曲，莫要在这里……这里隔声不佳的……

　　始作俑者却只是勾了嘴角，带出个乖张的笑：你在此处让我不高兴了，就在此处哄好我。让我高兴点，雨楼。

　　来寻香居的人无非是循着满楼的盛肴，盈着一宴的鲜肥滋味大动食指。也唯只两人，踏入寻香居，却道一句‘秀色可餐’，狂妄地亵渎了排布庄严的食宴器具，而在它们眼前血脉喷张、胡言乱语，轻呢暗喃着对这顿荤宴的至上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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