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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景18
明景18
“这是应援灯,你拿着。”平安塞给我一个巨丑的蓝色长形灯。
“不拿,蠢兮兮的。”我还给她。
“是你要来演唱会的,来了就融入进去,别这么高冷。”
“谁说听演唱会就得打扮得像只花蝴蝶。”
我和平安等待开场时一言一句地争论,邻座的几个女生检票一进来就开始窃窃私语。
“小哥哥是吃了个张宜路吗?声音好像啊!好好听。”
“这种烟嗓绝绝子,终身挚爱小烟嗓。”
“正脸看到没?长得很帅啊。”
“......”
平安粗暴地提起我的胳膊搭在她肩上,哼哧哼哧:“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她们再羡慕也只能看着馋着,你说气不气人。”
聚光灯在舞台亮起,屏幕上播放着江城这座城市的地标建筑,耳边充斥着尖叫声。平安是个音痴,两只老虎都唱跑调的那种,我在她心里也是音痴,我俩听着开场歌曲意兴阑珊。唯独让我在意的是,那个叫张宜路的男人,他唱歌时的声音与我至少八分相似。
我凑到平安耳边询问:“这五个人,哪个像程漾?”
她说和这个乐队相识,完全是因为里面有个人长得像程漾。
“键盘手。”
“一个高一个矮,一个圆一个方。哪像?”
“神态气质。”
“呵。”小骗子。
中间抽奖环节,平安震惊地看着大屏幕上的座位号,正是我的位置,她歪头问:“是不是有黑幕?”
“内部赠票没黑幕谁信。”
她认同地点头,看了眼手机,犯难地递给我:“去吗?”
张宜路的微信:【等我忙完一起吃饭?叫上你男朋友。】
我看向舞台,主持人抽奖环节,乐队成员不用上台,满天观众,见缝插针都要发出这条消息。
这份用意昭然若揭。
“咱们得去谢谢人家的赠票和黑幕。”我说。
她若有所思,点点头,望向舞台。
演唱曲单里的歌已经唱完,歌迷们疯狂地大喊返场,沉寂一会后舞台灯忽然熄灭,周身唏嘘一片,再度亮起时张宜路抱着吉他坐在舞台中央。
“最后一首歌是我的新作,还没发布,是一些情绪和故事,兴许不会发布,也没有歌名,但我花了很多心思,希望大家能喜欢。”
前奏很长,表演者似是漫不经心地拨动吉他,视线却落在我身上,或许更多是在我身边的小傻子上。
【闪电骤发雷霆乍来
阳光战败不剩残骸
窗前听风声瞧雨动
玻璃斑驳女孩戏弄
弯弯眉眼温柔 一轮新月夜挂古城楼
想说话没开口却成了雨淋湿的一条狗
一厢情愿的梦是镜子
我从里边看
是它浮光掠影佳人翩跹
你从外边看
是它银铝泥灰好不值钱
踌躇满志的梦是影子
我等等你共赴美景繁华那天
我看 看你已在故乡旧岸桥边
一面梦做的镜子
揉碎在没有醒来的清晨
一条灰色的影子
抱上吉他还要奔赴前程
你送我一把伞却不想当我同伴
我站在边缘弹着吉他祝福你平安】
平安抿唇看向舞台,这种酸词她还听出神了。
“我不想去吃饭了。”她抠了抠我掌心,认真看着我,短粗浓密的睫毛上下扇动。“咱们怎么拒绝?”
“歌太难听,脱粉走了。”我说。
“我确实没音乐细胞欣赏不来,但这样说不对吧。”
“俗腔烂调不听也罢,我实事求是——”
“嘘。”她一把捂住我的嘴,偷看四周,“全是歌迷我们会被追杀的。”
我拂开她的手,抱胸看向舞台:“他跟你倾诉衷肠,你不想跟他说清楚?”
“还不清楚?”她把手机举在我眼前,飞快刷动她和张宜路的聊天记录。“你自己看,我之前还怕自作多情先询问明确了才拒绝他的。他给我发微信,我每隔三四条就要着重突出我男朋友我男朋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秀恩爱的疯子。他不是都唱了吗?祝福我祝福我。”
她气愤地很,但我知道她没勇气面对张宜路。
她说,自己从来没有被人热烈追求过,这么明目张胆,还是如此闪闪发光的人。
我扫过下台疯狂舞动荧光棒和晃动灯牌的粉丝,听到他们高声呼喊着张宜路的名字。
的确是个闪闪发光的人。
我拿起平安的手机在嘈杂的环境下给他发了段语音。
【祝福我们收到了,临时有事饭就不吃了,改日我们做东,谢谢你的赠票和奖品,今天的演出很棒。】
八分相似的嗓音……我想足够死心。
七月最后一天晚上,我在厨房洗碗,平安满屋子叫我。
“明景明景,这是我的七夕礼物吗?”她从门框边探出头,晃动手里的戒指盒,一脸坏笑。“我找手机卡针时在你房间的抽屉里翻到的。”
我实在无语。“知道是礼物你还拿出来?”
她喜笑颜开。“什么时候买的?为什么要买戒指呀?”
“上星期,不知道你想不想要,反正孙予说谈恋爱还是得有对像样的情侣戒。”
“真钻?”
“水钻。”
“金的?”
“铜的。”
“少骗我,这个牌子我见过。”
“山寨的。”
“你就嘴硬吧。”她往手上一戴,瞬间火冒三丈,“肯定不是送我的,大小都不合适。”
我叹息,擦干手拿过戒指,抓过她左手戴在中指。“是左手。”
“哦,有什么讲究吗?真的刚刚好耶。”她左右端详,伸出右手,嘀咕道:“你说我两只手指围为什么相差这么大。”
“发育畸形。”我继续洗碗。
“胡说!是左撇子的缘故。”她拿出男款戒指,拽着我的胳膊,“快伸手,如此神圣的时候还是不要洗碗了。”
“你不洗我也不洗,等着残余垃圾发酵了上演生化危机?”
“隔一夜不要紧的。”
“不劳动的人没资格讲话。”
她赔笑地比了个OK,没长骨头地靠在我背上看我洗碗。
“明景,你洗的真干净。”
“奉承我然后把我摁在家务上永远无法抬头?”
“你放心的话我也可以洗。”
“清洁卫生的事你还是别沾边了。”我说,“你的床单换了吗?”
“没呢,你帮我换。”
“最后一次,以后再在床上吃东西我就把你扔出去。”
“总会有好心人把我捡回家的,我不会饿死。”
“那肯定,你多强的生存能力,蟑螂都打不败你。”
“对哦还有蟑螂,那我就不能跟别人回家了,你讨厌蟑螂,我要留下来帮你打蟑螂。”
“没有你就不会有蟑螂。”她才是制造蟑螂的罪魁祸首。
“有道理。”她伸手环住我的腰,“那你就尝试喜欢蟑螂吧,你不能没有我。”
我轻笑,洗完碗擦净手,她兴高采烈,念念有词地把戒指戴在我手上。
“请这位新人交换戒指,祝福他们永结同心,生生世世在一起。”她心满意足地抚摸我的手背,然后轻轻转动那枚素净的男式戒指,昂头说:“你戴起来比我好看多了。”
我摸她脑袋安慰:“我手指太长属于畸形,不好看。你虽然手短,但很好看。”
“你说话越来越不走心了,”她得意地笑道:“不过我爱听。”
八月下旬,我参加完转正的授衔仪式回到家,推门就看到一坨,嗯,一坨充气的超人服堆在她身上,她焦急地拧动手里的拉花筒,嘴里喊着“你先别动先别动”,看她面红耳赤手忙脚乱,我无奈地摇头,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拉花,轻轻一转,“嘣”地一声,鲜艳的红纸金片在我头顶散开。
我扒开她汗津津贴着脑门的头发。“笨蛋,又忘了自己是左撇子。”
“你好慢,我热的妆都花了。”
“翘了聚会赶回来的。”我说,“嗯,看得出来你在脸上花了很多……材料。”
“这是你的。”她扔给我一套玩偶服。
我全身都在抗拒。“太脏了,我不穿。”
“仪式感,你是主角你要穿。”
“你是超人我是小丑,你说我是主角?谁信。”
“我信我信。”她用气滚滚的身子撞我,“知道你洁癖,我用了一大包湿巾才把里面擦干净的,你一定要穿,不然都对不起我花的那两个半小时。”
她实在磨人,我只得硬着头皮把小丑服套了进去,充好气,一回头就看她委屈巴巴地抱着打气筒。
“明景,我的超人内裤漏气了,我弯不下腰,你帮帮我。”
她从一个月前就开始合计怎么为我庆祝转正授衔,偶然看到电视里穿充气服玩摔跤很有意思,发誓一定要玩一把。
我以为她心血来潮一会儿就忘,谁知道她确实打定了主意,买了道具,清空了客厅,在厨房架了台摄像机,还说要把这些愚蠢的时刻都记录下来。
比赛开始,她撞向我结果自己摔了一屁股蹲,前俯后仰怎么都站不起来,我拉她起来,结果两个气囊太鼓我俩一起摔地上了。
她哈哈大笑,歪头过来说:“算了算了就这样吧,躺着也挺好。明景,授衔快乐。”
我看着她可爱的脑袋在充气玩偶里左右晃动,不由问:“为什么买超人?”
“因为在我心中你是superhero。”她想也没想就回答到。
我诚恳地点头。“你也是。”
她看向我,疑惑了半天,然后怒瞪踹了我一脚。“我才不是小丑。”
我摸寻到她的手,还没握住,手机就响了,我翻身站起来接电话。
陌生号码。
“请问是江城市公安局江北区分局吉祥街派出所的明景吗?”
“我是明景。”
“我是驻江北区公安分局纪检监察组的谭坤宇,麻烦你现在过来一趟。”
“好。”
我在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拔了衣服上的气塞头。
“工作上的事?”平安问。
“嗯。”我点头,“我这几天不回来。”
她也放了气站起来。“又要出差吗?”
“算是。”
“那我帮你收拾行李!”她扒衣服的手一停,摆着脑袋一笑,“才想起来,我也收不好,还是你自己来吧。”
这一去也不知会多久,确实该收拾些衣物。
“你要注意安全喔。”出门前她嘱咐我。
“好好吃饭,不要为我担心,乖乖等我回来。”
从来没有任何时刻比现在更让我心里没底。
她潇洒地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谁不喜欢一个努力挣钱还不回家的男朋友呢。”
我轻笑,俯身吻她。“走了。”
江北区公安分局纪检监察组审讯室,谭坤宇和他的助手坐在我对面。
“接到群众举报,说你滥用职权,明知YIY酒吧的经营负责人孟关军提供场所容留他人吸│毒,还徇私向孟关军通风报信,助他逃避查处。并接受其贿赂三次以上,金额过万。”谭坤宇说。
“证据呢?”我说。
“这是5月14日下午9点17分,你在南桥东社区附近的赵记烧烤摊,孟关军就坐在你左边那桌。这是5月29日上午10点21分,你在江城大学人民医院四楼骨科门诊外,孟关军坐在你身后。这是6月17日上午6点01分,你进入YIY酒吧,并且一个小时前孟关军也来到了酒吧。”
谭坤宇把十五张照片分成三个板块摆在我面前,每张照片上我的脸都无比清晰,孟关军也是。
“很巧,这三次见面后的第二天就有巡查,第三天你的银行卡里就会多出一笔五千的汇款。经调查,每笔汇款人都不同,但每个汇款账户都是YIY酒吧的员工。”
他把一张银行流水摆在我面前。
“昨天,孟关军因涉嫌组织卖│淫罪被刑事拘留,我劝你坦白从宽。”
谭坤宇似乎还是新人,讯问手法还很生疏。若是换做我,或许会用假设肯定开口问句结尾,而不是让对方从一开始就高度警惕的首尾肯定句。
“我不认识孟关军,这三笔不明汇款我分三次向纪委报备过。”我说。
那张储蓄卡给平安前,我已经很多久没有使用过,多出第一笔款项时,平安就发消息告诉我了。自打有卡在手,她隔三差五就会在她们公司楼下的ATM机上欣赏余额。也亏是职业习惯,发现未到活期存款的利息发放日卡里就多出了一笔钱,她立刻问我是不是存钱了。
我觉得不对劲,联系银行后竟发现银行的预留手机号已经解绑,以至于我没有收到产生交易的短信。
谭坤宇和他的助手一脸茫然。“啊?”
“我报备过。”我说。
我没再理会他们的惊愕,望着照片,角度和方向拿捏得很好,一看就是专业摄像师。对我的行踪明确且知道巡查日期,会摄影。会是谁呢?
我被移送到纪委,三天后我被暂时停职。
重见天日的感觉真好。
我站在烈日下打电话给鹿迁致。
“你果真对得起我说的手眼通天。”
一个欠下赌债正是缺钱的酒吧经营管理人,一个携款潜逃还不忘解绑我预留电话的银行小职员,还有柯瞋父亲公司的摄影师……
漏洞百出的阴谋,不是要治我于死地,仿佛是个警告。
鹿迁致平静道:“当不了警察就来公司,这里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你到底和谁在勾结?”
“小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当公务员本身就面临很多质疑,你可不要误会我。我是邀请你来管理公司,给你提供一条绝佳后路,没有流言蜚语和政审,只要是我儿子就行,这有什么错吗?”
我攥紧拳头忍不住开始颤抖。“为达目的,你还是这么不择手段。”
“既然你不能心甘情愿选择我,那我只能让你走投无路必须选择我。”
“你就这么急于毁掉我?”
电话里传来一阵破碎声,鹿迁致怒吼:“是你毁了你自己!大好的天赋被你遗弃竟然去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不允许你继续这样荒废下去!绝对不许!如果鹿晏还在你大可安安稳稳当你的小警察,我不管,但现在不一样了,我辛辛苦苦研究了这么多年的稀释制冷机必须有人持续性的研究下去,要怪就只能怪你怀璧有罪你是我鹿迁致的儿子,你从出生开始就没得选!你知不知道!”
脑海里盘旋着老沈的话,那时候我大四考公报了公安系统。
【明景我告诉你,年轻人最怕急功近利。并不是有才能的人就非得做商人做高官,人活一辈子,名头都是虚的。有良心就对得起天,有劳动就对得起地,声名财富都是死后余灰。你很聪明,你远比你想象得更有使命感。警察这个职业很适合你,我和你妈妈都为你骄傲。但有一点,安全第一,不许蛮干胡来伤了自己。】
“我没有奢望过你能像普通父亲那样关心我,但至少不要成为我的噩梦,让我一想到就不寒而栗,悚然恶心。”我的嗓音微微发抖,我甚至都不明白我为何要对他怀有期待。
“以后你就会懂,我这辈子问心无愧。”鹿迁致说,“还有,我知道你在录音,这个世界不是你以为靠正义就可以获得公平,三言两语的举报就能让你停职,就算以后为你正了名,你身上议论纷纷的污点也不会消除,想要爬得更高是不可能。你甘心只当一个小人物?要知道小人物和钱权相争就算到了两败俱伤的地步,也只会是鱼永久死去,网不日重修。”
我冷声道:“谁是鱼谁是网,还不一定。”
挂断电话,烈日下,我只觉得全身发冷,有块沉重到令人窒息的东西压在胸口。
我一到家,平安就从沙发上跳起来。
“回来了。”她露出明媚的笑容,上前挽住我的胳膊把我往厨房里带。“我就知道你这些天没好好吃饭,你都瘦了。我买了很多,你快看看有什么想吃的,不知道你哪天回来我就囤了很多,喏草莓,快看你最爱的草莓。”
“我不爱吃草莓。”我说。
“胡说,我之前抢了你一个草莓你差点跟我翻脸。”
她这个笨蛋。
“我去了纪委。”
“我知道。”她点头,“黎哥找过我,说你贪污受贿了,但金额不大,让我积极退赔。”
我身子猛地一晃。“你退了吗?”
“退个屁啊!”她怒目圆睁,“你不可能干这事,官方文件没下我不信,下了咱们就辩护大不了上诉甚至再审!找最好的律师,公道自在人心。我积极退赔反倒显得做贼心虚,画蛇添足,你说是不是。”
“是。”她倒是义无反顾地信我。
“再说,我又不是你直系亲属,我哪来的资格。”
“等......”我突然停住。
等尘埃落定。
等一切清清白白,没有顾虑。
她疑惑:“等什么?”
我抚摸她的脸。“没什么,我被停职了现在有好大把的时间在家研究厨艺。”
“研究……厨艺?你不要太勉强自己。”
“不勉强,要不是受限不能出省,我就去新东方学报班了。”
“……”她难以置信地痴望着我。
“你不相信我?”我反问。
“信信信。”她欲哭无泪地咽了咽口水。
她到底是有多嫌弃我的厨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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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小剧场
十八岁的明景在部队里找到了银杏树、秃皮山坡、银灰矮墙等等平安信里提到的校内景观,似是与她同在校园。
十八岁的平安在宿舍里恶补军旅电视剧和电影,把自己熬成了半个精神军人。累积了许多知识点,但总在和明景通电话时像气球一样被一个个戳破。不良影视误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