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

　　突然想要对眼前这个人好一点。
　　于是，我整理了一下表情，带着笑容，快速走下楼去。
　　果然，他看到我的时候，很满足地笑了。
　　和他沿着操场的路向食堂走去。
　　“夏尤要结婚了。”我说。
　　操场上人很少，黛色的天空中已经缀上了几颗星。
　　“不是和西泽。”我补充说。夜风吹着我的长发，一根一根似乎都能感受的出来。裙角被微微扬起，钻进一阵如气息般的夏风。
　　商丘突然牵起我的手，握得很紧，放在自己的胸前。“西泽照顾不了夏尤，可是，请让我照顾你好吗？”那么坚定，像金属一般，一个字一个字掉在地上，成为青春皮肤上的刺青。
　　那个傍晚，我们一起坐在操场上看夜空。天上的星星很少，我想，最亮的那颗，一定是妈妈。那个被我埋在最深处的人，其实每次我抬头看天，都会想起。
　　很快到周五了。
　　商丘送我去火车站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自己要小心，有什么事记得要打电话给我。在车上不要和陌生人讲话……”就像父亲一样，商丘永远不能放心我。
　　我只是点头应着。
　　火车穿梭在夜空中，我辨不清它在向哪个方向行驶。车厢里挤满了人，一股汗味夹杂着四面而来的噪音，让人感到不舒服。
　　我本以为，在我没有上完大学之前，我是不会再坐上回家的列车了。对于那里的一切回忆，我都不愿意提及一个字，我只想在一个新的环境里，给生命真实的呼吸，不用害怕，不用躲避。我没有想过会回家，爸爸已经去外地了，夏尤是我唯一的目的地。我回想起上高中那会，虽然我很害怕见到二叔，但是每到放假我仍然会急不可耐地回去。回去之后，又感到一阵失望。我也不知道，记忆到底欺骗了我多少。人总是会对家有一种眷恋，哪怕它破旧不堪，有一种归心似箭，是难以解释的。对于家，离开之后都想回去，回去之后又都想逃离。
　　而这一次，我不再是那个高中生，我知道自己的内心，不知何时起，已经变得硬了。不肯再回去，也许是因为那里再也没有我牵挂的人。
　　原来，有爱的地方，才是家。牵挂的那个人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到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了。我给夏尤发了个短信，让她想办法来接我。
　　我站在夜风中，很冷。
　　难道我已经忘了家乡的天气了吗？在这个沿海城市，我该想到，晚上是会冷的。而我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针织衫。
　　来接我的，是夏雨，夏尤的哥哥。
　　坐在他电动车的后座，风从每一个毛孔掠过。我不禁战栗。
　　“亚西，冷吗？”夏雨问我。
　　夜色中我发现他瘦了。以前我和夏尤老是打击他，说他太胖，以后找不到老婆。那时候的夏雨，十分内向，也很单纯。我每次去找夏尤，都会看见他在房间里，摆弄那些他收藏的CD，很纯情也很悲情的歌，都是他的最爱。有时候，我也和他一起听，听着听着就会想哭，歌中的那些过去，都是回不去也忘不掉的过去。我想，我们当时有着一样的伤感，一样的渴望，一样的心情。
　　“你瘦了。减肥啦？”我裹紧白色衬衫。
　　“哪里还用得着减肥啊，我倒是想胖，可是胖不起来了。”声音还是那个声音，不过听起来不再那么腼腆，多了一点健谈。
　　“那这不正合你意了。对了，你今年毕业了吧？工作找得怎么样了？”我突然想起，那时候，夏雨上高中，我和夏尤才是初中。现在算起来，他也该毕业了。
　　“还行吧，在一家公司上班，不过还没有正式编制。”
　　“你不打算考研吗？”
　　“不考研。这个社会，有知识比不上有经验，有经验比不上有关系。我算是看清了，考研只不过是浪费三年青春，还不如早点出来打拼了。”
　　这个夏雨，是现在的夏雨。和我记忆中那个只喜欢在房间里听CD的高中生，已经不一样了。
　　“嗯，是啊。”我突然之间感动一阵陌生，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茬，我很想和他谈音乐，谈我喜欢的那盘CD。可是我知道，我们的世界已经已经不同了。
　　“亚西，你现在肯定不能理解我所说的，不过我都是为了你好，我和以前已经不同了，我知道了社会的黑暗和人性的丑恶。对于我公司里的同事说的话，我只信三分。”
　　“嗯。”
　　我再也不想说什么了，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我并不了解那个夏雨口中的社会。我只希望简单一点。我知道，那个和我一起听一下午CD，一句话都不讲的夏雨，已经不在了。
　　但我还记得，当时我们都喜欢听的歌，叫做《过云雨》。
　　那段记忆，依然锃亮，我舍不得放进回收站，我想，人应该有过去，有回忆，不管现在的他怎么样，当时的时光，还依然干净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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