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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家
最近刘帆把张巡的状态归结为一个崇高的东西:“失恋”。他说在‘解冻’的那天晚上,看见吴北成和刘柳姐后,张巡就‘失恋’了。
但当晚李萧龙没看到张巡,不知道是什么样。直到周一张巡上学。最初李萧龙没看出张巡有什么不同:对李萧龙、刘帆、窦欲达、前后桌的人,还有刘柳姐,他都打招呼;上课听课,偶尔和他们聊两句。但很快李萧龙发现,他没什么精神。
好几天,刚下课张巡倒头就睡,和他们聊天,聊着聊着,看起来就低落下去。最明显的是对刘柳姐,以前他很喜欢和她聊天,或者说点什么,但现在他对她闪烁其词,甚至如果刘柳不和他说话,他也什么也不说。而刘柳很少主动和他说话,所以经常大半天,他们的课桌都很安静。
李萧龙猜刘柳姐知道为什么,但她没有发问。
“她可能周六邀请我们去‘解冻’的时候就决定了。”私下里刘帆偷偷地说,“现在不问也很正常。”他们都记得,那天晚上刘柳姐一直和男朋友吴北成在一起。
刘帆若有所思地:“其实我觉得刘柳姐挺好的,这样做也避免很多尴尬。”
李萧龙握着草稿纸,盯着上面的折痕。好一会儿,他很犹豫:“那我们要不要找个时间和张巡聊聊?他不开心好久了。”
“也行,我觉得可以找个周五晚上,我们不老是聚在他家吗?”刘帆积极地,但他想起来什么,叹口气,“不过我看现在,张巡应该没心情带我们去他家里玩。”
注意到张巡状态的不止他们几个。有一天,到做课间操的时间,下课铃刚起,李萧龙跟着窦欲达,走在刘帆和张巡后面,准备下楼做体操。但刚走出门,肖念就在教室门口喊他:“李萧龙?”
“啥事?”李萧龙很茫然。
肖念指了指一个方向,那地方李萧龙很熟悉,是老张在的办公室:“说让你去。”
刚刚周考完,李萧龙心里挺忐忑的。进了办公室门,他就小心翼翼地背着手,站在老张桌面前。老张桌子上搁着一摞试卷。
老张从试卷里抬起头,散漫地:“你小子来啦?”
李萧龙瞟了一眼试卷:“来了老师......”
老张没好气地:“别看了,你这次考的还行,没你的事。”
李萧龙一下变得精神饱满起来:“那您有什么吩咐?”
老张放下红笔:“你知道张巡最近怎么了吗?”
李萧龙一愣。该怎么说呢?全说是不可能的;什么也不说,他有点心虚。半天,他支支吾吾地:“就张巡他吧,这两天心情可能不太好。”
“为什么?”
李萧龙没敢看老张,盯着桌上一袋大白兔奶糖:“啊......我不是很清楚......”
李萧龙以为老张会再问点什么。但老张只是叹了口气:“也是。现在和你玩的最好的是窦欲达。”
李萧龙诧异地眨眨眼,想说什么,但只这么一下,老张就继续说下去:“不过呢,你和人家玩的好,别只是生活里,学习上也看齐。这几次考试,他表现都挺不错的。你也多和张巡维护下朋友关系,看看他最近怎么样。这次成绩他表现的不太好,问他呢,也问不出什么,平时看着也没精神。别一个二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他叮嘱着,边从大白兔袋里拿出一颗糖,丢过来。李萧龙忙不甚地接住,老张朝他点点头:“行了,走吧!”
现在和他玩的最好的是窦欲达吗?李萧龙从办公室出来,走在走廊上。心里有点嘀咕。这种感觉不是出于惊讶,因为他知道窦欲达是他的好朋友。但是突然别人这么说,让他发现一下子他和窦欲达变得很近,而之前他没怎么注意。
平时上学的早上、晚上,他们还是一起回家,要是窦欲达要去‘解冻’排练,他就载自行车,到李萧龙家门口,有时他们一起走到李萧龙家,李萧龙和他聊一会儿,窦欲达自己再回去。周末晚上要是有空,李萧龙会到‘解冻’,听他唱歌.....
这一切好像和之前差不多。不过以往李萧龙偶尔感觉到的忐忑、小心全部消失了。想到窦欲达这个朋友,他感觉的只有亲昵。
还有张巡的事。
“失恋。”李萧龙停在走廊上自言自语,尝试着理解这个庞大的词汇。
但这个问题比他想象的还难以读懂。
“你知道失恋是什么感觉吗?”晚上在回家的路上,他问窦欲达。
他们两个人正绕过马路,走到路边,这里充斥着丰满的绿草,蛐蛐叫一阵接一阵。
窦欲达愣了一下,似乎这问题对窦欲达来说挺突兀,
李萧龙问完,窦欲达没回答,朝草丛缓慢地走了几步,他才转过头:“是张巡的事吗?”
“对......”李萧龙茫然地看着路面,那里有他的影子,看起来孤零零的。今天估计刘柳姐也是和吴北成一起走路回家。不知道张巡那面怎么样?
“失恋的话,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和难过有点像吧。”窦欲达想了想。
“是吗?”李萧龙嘀咕道,用“难过”这个词置换“失恋”,但好像还是不太简单,他尝试着比喻,“是不是跟和爸妈吵架你在一边听有点像?”
他想起小时候,有时因为一些琐事,爸爸和妈妈互相瞪着对方,那时候他会感到难过。这情绪他很难对别人说,因为似乎其中隐藏着难以启齿的幼稚。
但他顺嘴就对窦欲达说了出来。
“我想可能还是有些不一样。”窦欲达自然地接了他的话,“我爸妈吵架的时候,除了难过,我还觉得烦吧。”
李萧龙思考了一会儿。
大路很安静,草丛灌过偶尔的风声。
“唉,这里。”窦欲达轻声说,好像尽量避免吓着什么。
李萧龙眼前一亮,丢下了他们刚刚的话:“有吗?”
他竖起耳朵,听到草丛里一阵微弱、但明亮的叫声。
窦欲达蹲下来。
李萧龙也慢慢地蹲下来。
“蛐蛐!”他惊喜地惊叹。
窦欲达伸出手,李萧龙同时屏住呼吸,期盼地看着草丛,他的脚不自觉地轻轻挪动一下。突然那草丛里的声音弱下去。
窦欲达察觉到,立刻跟入草丛,但蛐蛐的声音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不好意思。”李萧龙小声说。看来蛐蛐发觉了他的动静。
窦欲达没动,手仍拨弄着草丛,很细致地看着里面,
窦欲达注意到他好奇的眼神,稍稍侧过头,让给李萧龙位置。
“花!”李萧龙小声地感叹。
那是一朵花,在草丛的波浪里,它格外显眼:绿色的叶,花瓣是白的,茎叶很小。月亮下能看到花瓣细致的纹路。
“好小啊。”李萧龙没敢眨眼,好像动一动它就会碎。
他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跟着窦欲达站起来。
窦欲达拍了拍手掌,扫掉刚刚的草叶。李萧龙好奇地看着:“刚刚我闻到草丛的味道,挺好闻的。”
窦欲达转过头看他,李萧龙灵光一现:“你说你现在手上,会不会也有草丛的味道啊?”
窦欲达看着李萧龙,被这男孩子引诱着,也有了点调皮的欲望。
他朝李萧龙伸出手,开玩笑:“那你要不要闻闻?”
李萧龙凑过去,鼻子挨着窦欲达的手。
“还真有青草的气味。”他认真地说。
那呼吸从手心蔓延到胳膊,有点痒。窦欲达笑起来,看着李萧龙。在路灯下的照耀下,李萧龙的脸上,显出一层白色、干净的绒毛。
窦欲达看着,那痒痒好像从胳膊传到胸口。
他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李萧龙的脸。
李萧龙感觉脸有点凉凉的,茫然地抬起头。
窦欲达的手还没收回去,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两个人一下都愣了。
好一会儿,两个人都没说话。
不远处的居民楼,不知哪家的狗突兀地叫起来,因为被主人训斥,很快又低下去。
窦欲达反应过来,从那目光里抽身。
李萧龙也跟着醒过来。刚刚是怎么回事?
他挠了挠头,但答案像是那朵草丛的花,在夜晚消失。
“小心点。”窦欲达突然拉住他的手臂。
“啊?”李萧龙说。
原来他不自觉朝后退时,碰到个石头,没察觉到还踉跄了一下。
窦欲达看着他的脚,似乎在检查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李萧龙不好意思地说。
“对了,我们刚才不是说张、张巡的事吗?”为了掩饰,他急忙接起“失恋”的话题,“他最近心情都不太好……”
“嗯。”窦欲达说。
“所以我们就在想,该怎么办。”李萧龙继续说,让风吹着紊乱的思绪,“我们想的是,周五去张巡家玩时和他谈谈,但现在看来,他应该没那个心情……”
“那要不要来我家?”窦欲达建议。
李萧龙没想到,试探地:“去你家吗?”
窦欲达转过头:“对,之前你不是也说过吗?想带张巡刘帆他们来。”
之前李萧龙是这么问过。他小声嗫嚅:“那你有空吗?”
窦欲达算了下时间:“周五晚上可以。”
“周五啊……”李萧龙郑重地,“那我和他们说下。”
两人说着话,刚刚的尴尬消散了一些。
他们继续说另一个话题。
那奇怪、令人困惑的一刹那,被抛在脑后。
出乎李萧龙意料的,听到周五去窦欲达家,张巡没什么异议,尽管他还是很没精神。
而刘帆和肖念,李萧龙和他们说了后立刻答应,他们都觉得这是和张巡沟通的好机会。
但不知怎的,刘帆答应后,露出一副思考的表情。
李萧龙注意到:“是怎么了吗?”
刘帆闪烁其词:“没有。”好一会儿,他才说,“我就是有点好奇,窦欲达家会是怎么样。”
其实,李萧龙也是好奇的:窦欲达的“出租房”会是什么样?在‘解冻’驻唱,会不会让他在家里放一些乐器的东西?还有会有各种磁带吧?里面大概都没有像三毛流浪记之类的?
不过,真到了周五,李萧龙反而没想那么多。因为和朋友们在一起,要去的地方是什么样,变得不再重要。
他们跟着窦欲达进了南光小区,从院子一路钻到单元楼,停在一个老旧的门前。
窦欲达开了门,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整洁的客厅,客厅里放着台长虹电视,茶几对着电视,茶几后是几把椅子,其余的地方,很空荡。
刘帆第一个站到客厅里:“还挺大的。”
窦欲达书包放在鞋柜上,李萧龙注意到鞋柜里只有一双拖鞋,他小声地朝窦欲达:“你爸爸是不回来住吗?”
“他平常都不在家,在大学住。”窦欲达回过头说。
窦欲达的卧室可能更让人好奇。一走进去,李萧龙就闻到一股很淡的洗衣粉的香味。那味道和窦欲达的有点像。
卧室的布局和其他人的差不多,书桌、书柜、一张床,很简单。
李萧龙被书桌吸引了,除了课本、几支笔,还有收音机、复读机,各种各样似乎和音乐相关的东西。一张地图被压在桌上,看起来很旧,被写了一些字。
一只手忽然从后面碰着李萧龙的头发。
李萧龙转过头,看到是窦欲达:“你东西好多啊。”
肖念也走过来,他对各种机器一向很感兴趣。
“这是什么牌子的?”他问。
“应该是......”
窦欲达没说完,忽然,从书柜那里,传来刘帆的声音:“你书挺多的。”
李萧龙凑过去:好几排书柜,似乎都是俄语书。
“是我爸的。”窦欲达平静地说话,听不太出来他的情绪。
除了书,还有一排磁带,上面印刷各种各样的图案,好想都是专辑。
“那是我的。”窦欲达解释。
刘帆和肖念好奇地看着,想要从中找到一张听过的。
李萧龙和他们一起看,转过头想和窦欲达说什么,突然发现张巡正站在卧室中间,沉默地盯着地板。
他瞥了刘帆一下:“刘帆......”
刘帆茫然地随着他的视线,马上反应过来:“我们来听歌吧!”
他自然地放下手里的书,到张巡旁边:“张巡,我们一起听吧,窦欲达你看行吗?”
窦欲达点点头,给他让出位置:“你看看你们想听哪张?”
“张巡来选吧。”刘帆亲昵地推着张巡,到书柜面前。
张巡茫然地抬起头,好像才发现他在哪里。
他迟钝地朝他们看看:“其实你们选就......”
“你来吧。”李萧龙打断他,“你不是说你喜欢听歌吗?特别是英语的,越纯正越好。”
张巡眨眨眼,以往他会激发得振奋起来,但现在不知所的:“哦......”
肖念也凑到书柜前:“我和你一起选吧。”
窦欲达摸了摸书桌上白色的录音机。按下开关键,一张老旧的磁带弹出来。
“选好了给我就行。”他拿出磁带。
“怎么样?”刘帆问,在背后等待了一会儿,但张巡面对着磁带始终没反应。
张巡没说话。李萧龙发现,他正盯着一张,好像被完全吸引了。
“这张?”李萧龙试探地问,指了指那张磁带。
张巡久久地看着磁带:“……·嗯。”
那是一张外国磁带,一片紫色的烟雾席卷整个画面,黑衣服的男性骑着一辆摩托,表情庄严,李萧龙看了下它的名字:《price and the ……purple rain……》
窦欲达接过去:“放A面还是B面?”
“……B面吧。”张巡随便说。
张巡靠着书柜,肖念挨在墙边,刘帆站在离他们都更远一点的地方,不靠着任何事物站着。
窦欲达把磁带放进机器,轻轻按下播放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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