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停留

　　是爱吗、还是痛苦？

　　痛苦模糊他对感情的认知，分辨不了、诉说不清这份感情是否值得延续。

　　刘澈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理性。
　　可为什么看见赵珩时，心还隐隐阵痛？

　　大脑替迷茫的心进行情感反馈，将他的痛感屏蔽。他按部就班地路过、不看赵珩一眼。只有跳动的心暗示着：他远远不是面前这般冷心冷情。没人教导过他怎么谈恋爱、更没人教导他：一场失败的恋爱后该怎样面对前男友。

　　刘澈不由责怪自己：要是只是保护伞就好了。为什么和赵珩发展出了多余的感情、导致自己深受影响呢？
　　那段回忆已经够痛苦了。一段不美好、恶作剧似的初恋。只是一场游戏。

　　不幸中的万幸，赵珩同样也躲着他。心中舒口气的同时，刘澈蹙眉，不知为何不想看到这番场景。赵珩凭什么躲他？又不是他做了亏心事。郁气盘虬起来，压得他心里不畅。

　　浅粉色的嘴唇轻微下撇、原本溜圆剔透的眼珠裹着水汽，挑眉睨着眼过去，饶是赵珩也屏住呼吸。担得上一句“美人嗔怒”。不过待刘澈撇头，瞥见裴尚先被他的美貌一怔、再装作无意抛来的目光，心中的迷雾顿时散去。

　　这种表面正人君子、私下千方百计勾引自己的人，刘澈见过太多。他瞧不上裴尚，不只因为裴尚自以为拿捏的轻佻态度、更因为早有耳闻的风流韵事。

　　换女人如衣服、对凌虐、窒息的莫名爱好常引得人退却三分。奈何裴尚家财万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爱好流连花丛、善于游戏人间，早已登上世家小姐的黑名单。但裴尚怎么会在意？到了一定年纪就去联姻，他遵循古板的家族安排，自然会挥霍年轻的资本、玩到爽为止。他们这种人，不是都这样吗？
　　因此第一眼看见刘澈时，他深深明白误入的云雀不属于这里。他兴趣泛滥，企图折翼、留住刘澈。
　　可是。从赵珩毫不收敛对刘澈的关注起，一切都乱套了。本该轻而易举得到的人沦陷于赵珩怀中，玩笑似的赌约竟激起赵珩的热切态度。连裴尚自己，总莫名注意着刘澈。

　　下撇嘴唇代表不高兴、半挑眉表示惊喜，轻咬舌尖、咬笔尖是从意识中抽离，提醒自己回过神来。细微之处不知何时镌刻进他脑海，他注意着刘澈，注意得认真、坦率。
　　被赵珩追求时青涩懵懂、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小猫咪的刘澈，谈恋爱时不由浅笑、纵容恋人靠近的刘澈，罕见地流露脆弱神态、泪水摇摇欲坠的刘澈。因此当淡粉色的薄唇变得艳红时，他第一个觉察到不对。

　　按捺住躁动着、试图掀翻一切的心，裴尚顶腮，目光滑过刘澈，低声对赵珩说，“对了珩哥，你们做到哪一步了？”
　　赵珩看他的眼神很深沉，有不解、有打量。裴尚清楚。指甲钻进缝里，他才抑制自己不泄露半分情绪，像他以前那样、调侃道，“是不是该下一步了？帮你出主意嘛。”
　　赵珩沉默几秒，手指若有若无地抚摸向自己的嘴唇，像在回味着什么，“……嗯。亲过了吧。“

　　一瞬间，裴尚几近神魂俱灭。

　　他没有资格对赵珩置喙，只是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像在与奸夫的对决中、不被妻子选择的原配。

　　不过，他连奸夫都算不上。毕竟刘澈从未给过他幻想和机会。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心甘情愿，任由刘澈占据在他脑海中，左右他的情绪。爱是很奇妙的东西，裴尚以前认为，自己永远不可能爱上别人。于是他声色犬马、享乐于□□纠缠的快感。只是刘澈—正如生日帖镇楼图那般，恣意地笑。那秾艳、昳丽的色彩渲染了他世界中的黑白，让他从沉溺人生中骤然清醒。裴尚的心脏第一次学会为他人跳动。他环觉自身、同类比较，发现最大的优势是年轻。于是在刘澈与赵珩分手后，他企图抛出橄榄枝。

　　然而然而、造化弄人。

　　裴尚戏谑与赵珩调侃“喜欢干净的”时，永远不会料到：兄弟的前任、自己求而不得的人，也是用“喜欢干净的”直接回绝。轻飘飘一句话，硬生生把他的假面扇飞。裴尚再装不出风轻云淡的态度，咬紧牙关，本来俊朗的五官因愤怒而狰狞。他被打回原形，同时心知肚明：没有斡旋余地。少时风流成性的代价姗姗来迟，在真爱降临之时，他甚至连献祭自己、博取刘澈一笑的筹码都没有。

　　初哥有什么可以骄傲的？以前他暗中耻笑赵珩，如今连话都说不出来。察觉到他的踉跄，刘澈少见地恶趣味。回忆起裴尚三番五次的勾引，刘澈心口反恶心，故意上去再逗一句：“你太脏了。”
　　看到裴尚骤变的脸色，他才高兴一点、施然离去。
　　至于赵珩那个蠢货—能被裴尚耍得团团转，他也生不出气了，转头踏上远行的征途。

　　抵达普林斯顿大学那日，是新泽西州久违的晴。空气中弥漫着大雨经久的水汽，映得人暗沉。只有微弱的阳光流露出来时，才给人真正活过来之感。
　　连绵不断的阴雨、脆弱稀薄的晴日。刘澈就这样姗姗而来。阴郁的天气勾勒出他的忧郁，哀伤的眼睛透露着主人心情不好的事实。与艳丽、明媚地进入帝都北高时截然相反，明明是踏入新生活，他确实脆弱、哀怜。身周的悲伤化作了水、几乎溢出来。

　　他的天赋早已闻名，所有人都知道生物系来了个天才，是生物泰斗艾默里德教授多年后再度收下的关门弟子。不管他想不想，他赫然是这里最耀眼的珠宝。无数人虎视眈眈、期待这未经蒙尘的明珠被打磨抛光，幻想其光芒万丈之时。
　　一众艳羡的目光环绕下，刘澈提前开始了学程。

　　这么过下去也好。或许会在恨的边缘、有点想赵珩。

　　怎料风云突变。疯了似的赵珩得知了他的消息，不惜动用赵家在国外的人脉、把他扼下。会议室里艾默里德教授据理力争，花白的胡子气得飞起来，对上president低头苦涩的脸时，什么也说不出。
　　宛如局外人一般被拉来、全程站在一旁怔愣的刘澈，目光原本在艾默里德教授夸张的表情滑过。可当会议室沉静下来，他用清澈剔透的眼眸，掠过艾默里德教授气得涨红的脸色，掠过president眼中的无奈哀伤。

　　沉静前最后一句，是president苦涩地陈述：“我们不能失去Crystal，我们也不能承担赵插足的后果。”

　　保护伞确实不好脱离，比江术更难。因为赵珩已经疯了。

　　刘澈指尖颤抖。艾默里德教授为他奔波的喘息声犹在耳畔，心底不知为何空了半截。他捺住自己流泪的欲望—事实上他很久就不再流泪。为什么，这几个月，泪水总潸然落下？

　　“……不要为我难过。我离开。”他听到自己说。
　　身后唤他“Crystal”的声音夹杂哽咽。他面无表情地颔首表达歉意、侧身离去。

　　伴随着心脏被利刃切割、七零八落之声。

　　A国是江氏的地盘。他当然可以求助江成珉，永久留在A国，只要他想。但江成珉在商言商，代价是什么，他不敢赌。
　　还有谁呢？

　　赵珩的追逐越来越紧，如今如猫抓耗子那般，挑逗着猎物岌岌可危的心理防线。刘澈知道，赵珩要他全方位全身心的臣服。在那里，他不再是璀璨夺目的Crystal，而是彻底折翼的云雀。
　　赵珩在等他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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