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

　　电视屏幕上游戏的音乐还在放着，牵拉着两人从回忆中抽离。

　　万九适回神的时候，发展余佘的目光定定地粘在地板上，似乎也在出神。于是他放下游戏机，清了清嗓子，“怎么了？”

　　余佘这才恍然清醒，一边走向电视机下面的抽屉，一边答着，“没事，以前也有人约我看流星。”

　　那抽屉上面放着一个木雕。雕的是是一只小猫和小鱼并肩靠坐着仰头，不算精美，但可以看得出做的人的细心。

　　万九适也看见了那个木雕，很多情绪涌到胸口，却张口难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万九适才听见自己嗓子里发出的声音，“那场流星，好看吗？”

　　余佘摇了摇头，“那天晚上没有流星。”手抚摸着那木质小猫的头。

　　万九适久违地感受到了心疼。从心脏出发，细细密密地蔓延到四肢百骸。“你小时候，应该挺快乐的吧。”

　　“小时候在孤儿院，我总对其他人笑，但我其实并不开心。”可能是因为往事带给余佘的情绪还没消退，他罕见地和人聊起了自己，“有段时间应该是快乐的。”

　　“约你看流星的那人是你的好朋友吗？”，万九适看着余佘的背影。

　　“最好的朋友，但后来走散了。”余佘转身，“没想到W先生对我的私事这么感兴趣？”

　　万九适垂下眸子，不让眼里的情绪外泄，而后用着他惯常的笑，“难得听你说这些，想多听点。所以我能有幸邀请到Y先生共赏流星吗？再晚就过时间了。”

　　余佘觉得对方的笑有些牵强，流不流星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就算做任务的时候碰见过，他也不会驻足观望。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万九适就说，“怎么说我也帮你们赢了杀手联赛吧，就当是给我的奖励，怎么样？”

　　余佘无奈，“走吧。”

　　万九适松了口气，这一场约定，他迟到了十几年，还好是赶上了。

　　他们翻上了天台，坐在建筑边上，双腿悬空，整座城市的夜景一览无余。

　　头上的夜空很干净，只有一轮圆月，连云都没有，不经意看，像是天上破了个洞。

　　城市建筑林立，现在才七八点，正是繁华热闹的时候。街上来往的人群熙熙攘攘，从他们坐的地方往下看去，像是小小的蚂蚁。

　　“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呀？”万九适偏头。

　　“没什么想法。”余佘随口道。

　　万九适笑了，“你是鼎鼎大名的Y，高高在上，想要什么就有人给你奉上什么，但如果你不是Y了呢，不做Y之后呢？有没有什么打算？”

　　“没想那么多，可能会当个正经生意人，娶个貌美的妻子，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余佘一只手放在曲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微垂，望着远方的一处虚空。

　　如果真有什么想做的话，想再见一见小时候给过他快乐的那人，想确定对方是否安好。

　　余佘被楚重领走后静养了快一个月，在医院里身体恢复的差不多的时候，他迫不及待地回孤儿院寻找小猫，得到的消息却是已经被一户人家领走。由于涉及到隐私，孤儿院只透露了领走小猫的人是一位秦女士。

　　那时候的余佘没钱没势，四处打听，终于在不久后得知那户人家惨遭火灾的信息。

　　他不信小猫会死。但他那时的能力不足以支撑他去调查，他不得不提升自己。

　　他对自己的要求近乎严苛。即使浑身肌肉酸软，也没有放弃训练。只在偶尔闲暇的时候悄悄地去寻找，尽管印象里那人的面容已经模糊不清了，他也没有放弃。

　　万九适收起笑意，双手交叠放在颈后，躺在了干燥的天台上，“嗯……想想还不错。”

　　倏地，沉沉的天边划过一抹亮光，接着是三抹，五抹……天边许多流星划过，像是不知为谁下的雨。

　　街上的人们很快发现了这一景象，不禁驻足观望，有部分人双手抵着下颚，闭眼许愿。

　　“竟然是流星雨。”万九适笑了，映着星河的眼睛望向旁边的余佘。

　　“小鱼，回头。”耳畔轻柔地声音传来，余佘整个人却僵住了，他嘴唇微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万九适见他久久不回头，直接坐近了扳过他的身体，让他正对着自己。他能感觉到另一个人的靠近，却动弹不得。他听见那人说，“万圣节快乐，小鱼。”尾音上挑，有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万九适很少见余佘这样，开口打趣道，“我是给你喂了哑药吗？”

　　“你是……小猫？”余佘似乎是终于消化了那句小鱼的分量，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是啊，你这么笨，我在你身边那么久都没发现。”万九适面不改色地责怪余佘，末了还补上一句，“我还给你做了好几顿饭呢，你都没吃出来。”

　　余佘显然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万九适轻咳了两下，之前……当然是自己也没认出来，但他不会承认，“我是因为觉得你不记得我这个只认识了几个月的儿时玩伴了，不说这个，趁着罕见的流星雨，快许个愿。”他说完自顾自闭上了眼睛，还用手肘蹭着余佘。

　　余佘心情有些复杂，“我没什么愿望要许的。”他这些年来苦寻无果的人，已经好端端在他面前了。他看了看眼前的人，又看了看天边经久的流星，暗自回顾着和万九适相遇后的事，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

　　“其实小猫一直有一句话想对小鱼说。”万九适睁眼后，满含星光一眨不眨地看着余佘。

　　余佘也偏头和他对视，目露疑惑。

　　“有小鱼陪伴的时候他觉得生活都充满了色彩，所以小猫心里很感谢小鱼，是小鱼让他体会到了不一样的人生，给他温暖与陪伴。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别的情绪。”
　　“比如小鱼说五点和他见面，那他十二点的时候就会开始期待；小鱼说怕冷，那他会在小鱼来之前把睡觉的地方捂热；看见小鱼开心他也会开心，看见小鱼难过他也会难过，他最不想看见的就是小鱼失落的样子。”
　　“那时候的小猫并不懂那是什么。”说到这里，万九适停顿了一下，复又笑道，“所以他告诉现在的我，让我替他转达，我可以很明确的跟你说，小猫想告诉你的是……他喜欢你。”

　　万九适的眼里有浓浓地化不开的情绪，语气也不再轻佻，一字一顿，无比认真。

　　余佘的心动了动。他对小猫，甚至是现在的万九适都有类似的情绪。事实上从第一面他的手下留情就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想起来杀手联赛时那一瞬间肌肤紧贴的触感，他是Y，是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在这样一张皮之下，最不该拥有的就是感情。

　　于是他本能地想要逃离能让他情绪不受掌控的任何事情。

　　所以他打算离万九适远一点，让自己的行为回到可掌控的范围内，刚才万九适的那几秒他就在想这个。

　　可现在事态已经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去了。眼前这个眼眸深邃的人，明明白白告诉他，他喜欢他。

　　“那你呢？”余佘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不会运作了，太多情绪扰乱着他的心，他听见自己问了句。

　　万九适似乎没料到余佘会这么问，愣了一秒旋即开口，“我不是一开始就已经告诉你了吗，我喜欢你，仰慕你，想要追求你。”虽然之前是假的，但他不想告诉余佘。

　　这几个字一个比一个重的向余佘砸过来，砸得他晕头转向。

　　原来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做朋友么？

　　这么些年余佘不停地寻找着小猫，却从没想过，找到之后呢？

　　他也没打算只做朋友。

　　在心里得到答案后，余佘那摇摇欲坠不能有情的心理屏障轰然倒塌，他没有再说话，而是凑身过去，在万九适的唇上落下一吻。

　　他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向来随心所欲，既然是两情相悦，那就再没有顾忌。

　　是蜻蜓点水的一吻。分开后，余佘视线从万九适嘴唇处往上，对上了对方深不可测的眼眸，那双眼里有巨大吸力，而他甘愿沉溺其中。“不是一直想要我的心吗，送你了。”

　　回应他的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吻，炙烈真诚，分别十几年的思念揉在其中，叫嚣着，冲撞着，将最纯粹的自己奉上。

　　天边那场流星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夜空复归平静，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但许多流星闪过时的惊艳却留在了很多人的心中。

　　不知过了多久，拥吻的二人终于停下。万九适站起身伸出手，说话的时候带着略急的喘息声，“这里风大，先回去。”

　　余佘也没好多少，心跳难以平复，连带着呼吸声也重了起来，脸上带着不知缺氧还是别的什么导致的晕红，他借那双粗糙干净的手站起来，想要松开，却被对方反握住。

　　顶级杀手Y要挣开一双手何其容易，只是他不想，他现在是小鱼，是个丢了东西终于找回来的普通人。

　　万九适嗓音低沉地笑了笑，牵着余佘回了自己的屋子。

　　余佘洗完澡出来后，人清醒了不少。他走向万九适在的沙发，几乎是贴着他坐下。

　　“你和楚江珩之间有什么秘密交易么？”余佘直接开门见山。

　　“有啊，但我曾经想过放弃。”万九适轻笑，拉过余佘的手把玩起来。

　　“他让我偷你的心。”收到余佘好奇的视线后，万九适也没隐瞒。

　　余佘皱眉，觉得奇怪，杀手动了情就等于暴露了致命的弱点，楚江珩是最清楚的人。

　　可他不觉得楚江珩真的会把他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隐隐觉得不对。

　　身旁的人温热的体温借着手指传来，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开口，“然后呢，你为什么想要放弃？”

　　“因为我发现在你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了，并且很大概率会把我自己赔进去，这买卖并不划算，我今天只是想最后再见你一次，然后继续做无拘无束的W。”余佘身上刚沐浴完的味道飘进他的鼻子，让万九适觉得舒适安心。

　　余佘眯了眯眼，“这么说，你一开始不知道我是小鱼？”

　　万九适才意识到自己拆了自己的台，只好含糊着为自己辩解，“我哪能想到当时文文弱弱的小鱼能是现在令人闻风丧胆的Y呢”

　　余佘木木地说，“我也没想到小猫现在话能这么多。”说完话锋一转，接上了万九适没说完的话“却没想到我是小鱼，然后改了主意。”

　　万九适辩解无力，只得倾身堵住那水润的唇，“我错了。”

　　“你在天台上说的那些，不会是想完成任务骗我的吧。”鉴于这人有前科，余佘面色冷了冷。

　　“不是！喜欢你是真的！”万九适这张嘴骗过很多人，撒过很多谎，嘴皮子一碰轻而易举就能达到目的，没成想有一天竟然栽在了这上面。

　　硬的不行来软的。

　　“你以为W那么好当的呀，我只有不断说着好话迎合着别人，才能达到目的。”他把头埋进余佘颈窝，带了点撒娇意味。

　　过了一会儿，余佘无奈地说，“你怎么骗别人我管不着，但不准骗我。”

　　“一定。”万九适如蒙大赦，起身亲了亲余佘的嘴角，语气带了点诱哄，“今晚留下来好不好，我明天给你做早餐。”

　　余佘睨了他一眼，心说我想走怕也走不了。不如直接答应。

　　得到许可的万九适直接把他扑倒在沙发上，细细密密地吻落下。

　　万九适滚烫的呼吸打在余佘的肌肤上，一路往下。

　　余佘身上的浴袍很快就松散下来，浮沉间，他好像见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万九适。

　　像头凶狠的野兽在享用猎物。

　　意识迷离的时候，余佘好像看见客厅的大灯一下一下晃着。

　　他的手一会儿垂在身侧，一会儿被另一只手带到别的地方，一会儿攥紧了沙发。

　　灭顶的快感侵袭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轻飘飘地被万九适抱进了浴室，细细冲洗着。

　　躺到床上的时候，余佘突然模糊不清地问“那天你为什么没来？”声音哑的厉害。

　　虽然是没头没尾的一句，但万九适很快反应过来，“有点事耽误了。”他拢了拢余佘，轻吻着对方的眉心。

　　“我等了你一晚上。”余佘困意汹涌，闭着眼睛小声咕哝。

　　万九适心口一疼，“对不起。”

　　余佘没了动静，确认了怀里的人睡着之后，万九适也闭上眼睛，陷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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