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

　　起床的时候高景行尽量放低声音下楼梯。
　　一中的傻逼起床铃还没响。
　　嗯，非常好。
　　高景行觉得不用听起床铃起床简直就像不用看别人脸色行事。
　　真他妈舒适。
　　他去洗漱的时候路过段子衿床前。
　　上床下桌的铁床栏杆高及他眉眼，他抬眼恰好能看到床上熟睡的人。
　　段子衿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呼吸在清晨的空气里似乎都是滚烫的。
　　好像在做梦，段子衿眉头皱起。
　　高景行特别想笑，刚想掏兜拿手机拍下来，突然想到周一就把手机上交了。
　　他好久没想到过手机这回事了，今天突然想把段子衿乌龟一样闷着头而且脸还有点微红的样子拍下来的时候，他才真正体会了一把一班那群天天吼着想念手机的人的心理。
　　“睡的跟猪一样。”高景行声音轻轻的，不像骂人。
　　他的食指在段子衿鼻尖前。
　　想触碰又缩回手。
　　抓了几把头发去了卫生间。
　　等到高景行洗完，手表上指针恰好指到起床铃响起前两分钟。
　　他朝床上看了一眼。
　　段子衿还睡着。
　　不应该啊。
　　高景行走过去想把这大少爷叫醒来。
　　“起床了大少爷。”他手拍了拍段子衿的头。
　　“嗯……”段子衿声音很哑。
　　高景行迟来的感到刚刚触碰到的异常温度。
　　“你……”
　　段子衿恰恰坐起。
　　“咋了？”说着打了个哈欠。
　　“发烧了。”
　　段子衿睡眼朦胧地：“啥？”
　　高景行无语了。
　　段子衿感到谁用劲给他一推，他就像气球一样躺倒了。
　　“继续睡吧你，烧傻了。”
　　段子衿迷迷糊糊地，身边似乎有嘈杂的脚步声，纷纷扰扰的交谈声。
　　好烦，好热……
　　还有点子冷。
　　“啊那咋办？”赵子徐顶着鸡窝头看着高景行说。
　　高景行看着他炸裂的发型沉吟片刻：“我陪他，等他醒来带他去医务室，然后有时间再回教室。”
　　“不给段阿姨打电话吗？”赵子徐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
　　“段阿姨？”
　　“奥，段哥他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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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景行望着床上裹成粽子的人。
　　“那你找老吴打吧，我在这等你。”

　　高景行去了趟食堂。
　　他都觉得一中当年搞建筑的时候脑子得了大病。
　　整了个景观河横穿校园，硬生生把学校劈成两半，食堂在那头，他在这头。
　　他去食堂买饭，过景观桥的时候步履飞快。
　　回宿舍的时候段子衿还没醒。
　　他居然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去碰段子衿的额头。
　　被风吹凉的指尖也染上热气。
　　“嗯……”段子衿声音闷闷地。
　　好冰。
　　高景行刚想拿走手，手腕就被捏住。
　　“凉快。”段子衿闭眼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
　　高景行手心紧紧贴在段子衿滚烫的脸上。
　　……
　　有病吧。
　　他想抽手，段子衿却握得死紧。
　　他就看着躺着的人，手在他脸上停了许久。
　　直到整个手都感觉到了烫。
　　高景行干脆随便扯了个靠枕，准备把手换出来给某个不省人事的少爷整个毛巾敷敷。
　　段子衿睡得特别浅，几乎是在一瞬间，察觉到了他要走的意愿。
　　仿佛抓着的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所以即使是在浅层睡眠的梦境里，他也用了全部力气，抓住了近在咫尺的这个人。
　　“别……”
　　“嗯？”高景行为抽不出手皱着眉。
　　“别走。”
　　“别不要我。”
　　高景行松了劲，手指动了动。
　　“怎么了，段子衿。”
　　段子衿好像只清醒了一瞬间似的，又沉沉睡去。
　　只在睡前，轻轻地，轻轻地将高景行的手覆在了唇上。
　　靠。
　　高景行看着他被段子衿放嘴唇上的手。
　　他今天要完。

　　赵子徐回宿舍的时候是早读铃打之后的五六分钟。
　　在他回来之前，高景行用没有被牵的左手靠在段子衿的桌子上吃完了早饭，看完了古诗文，还身残志坚地用脚勾开了储物柜的门翻出了不知道多久的退热贴给段子衿拍在了头上。
　　整完这些他觉得快要把这辈子的力气都用完了。
　　他看着睡熟的段子衿，轻轻地收回了敷在他唇上的手。
　　好好好。
　　他今天是输给段子衿了。
　　转身的一瞬间宿舍门被一把推开。
　　“嘿景哥，走走走，帮我把我段哥扶下去……”宿管不让段阿姨进。
　　“不。”他说着转身出去了。
　　赵子徐后半句话生生咽回去。
　　“啊？”
　　赵子徐看着他景哥干练冷漠的背影，由衷地感到不理解。
　　那我咋办？？
　　他目送他景哥下楼，不认命地去叫段子衿了。

　　风总是到处乱跑，处处都卷起落叶。
　　一片的簌簌声中，高景行看见一个长相温婉的女人，焦急地望着宿舍门，就这样堪堪立在风中。
　　他看到她的时候，她也朝他看来。
　　“你好同学。”
　　“啊，阿姨好。”高景行有些不自在地挠挠头。
　　段栖笑了。
　　“你是小衿的室友？你们班主任和我说了，谢谢你呀。”
　　“不不，不用谢。”高景行觉得他犯了一种叫口吃的病。
　　“小衿在学校多麻烦你们帮忙照顾啦。你不用紧张。”
　　“没有阿姨，同学之间应该的。”
　　段栖觉得这个少年越看越喜欢。
　　“有空让小衿请你来我们家吃饭，谢谢你了这次。”说着，她匆匆走上去接住了迷迷糊糊的段子衿。
　　“子衿，听到我说话吗？”
　　“妈妈接你回家。”
　　她架起段子衿的胳膊往校门口走，本来单薄的身型在半个身子都靠着她的少年的对比下更加削瘦了点。
　　“阿姨，我帮忙吗？”赵子徐跑上去扶住段子衿的肩膀。
　　“没事，他我还暂时扶的动，快去上课吧。”
　　于是高景行和赵子徐就看着他们消失在风里了。
　　“走吧景哥，回炼狱去。”赵子徐转身朝教学楼走。
　　几步路了，他一转头，他景哥还定定的立在那儿，头都没转一下。
　　“嘿景哥，嘿嘿嘿！”
　　赵子徐招了三次手，高景行才一抬眸。
　　“哦。”
　　然后高景行又沉默的给赵子徐留下了一个背影。
　　？
　　今天咋了？
　　赵子徐觉得他肯定错过了啥。

　　高景行不说话，连带着赵子徐一路都是沉默的。
　　风又东窜西窜，引得一片簌簌声。
　　“景行，妈妈带你回家。”
　　那时候也是秋天是吧。
　　“嘶……”沙子就这样被风吹进他的眼睛。
　　等他揉完眼睛，整个眼眶都是湿润的，眼皮都是红的。
　　高景行本来就白，哪里轻轻一动就泛红。
　　在这个萧瑟的秋天里，他好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每一个举动，都牵不起周围那些不属于他的线。

　　上了一天课，段子衿也没有回来。
　　赵子徐都觉无趣。
　　“景哥，要不我们翘课算了。”他转着中性笔道。
　　“有病吧。”高景行翻了个白眼。
　　“我说真的，咱们去找段哥，哎，go不go？”
　　“go你妈，写你的专业。”高景行数学书朝赵子徐头上一砸。
　　“哎哟我。”他捂着头去写作业了。
　　高景行作业写得很快，许是旁边没人说话的缘故。
　　他写完也觉得无所事事了。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偏过头看窗外林荫道上投进来的碎光。
　　桂花开了。
　　高景行清清楚楚地嗅到桂花香。
　　他突然想到好多事，小时候在河里抓鱼的时候，和李亚飞他们放学溜去打游戏机的时候，一个人搬走的时候，在药店碰到段子衿的时候……
　　好像那些时光里都散发着明媚的光，在他也许并不阳光遍布的青春里一次次打动他的心。
　　就像今天他又突然清晰地看见，那天段子衿抱着篮球，眼睛笑的要眯起来，他说：“是你啊，朋友？”
　　少年明媚的让人想要不自觉靠的更近。
　　高景行记得好像有一场考试，迟迟没有来临。
　　他不喜欢考试的，从初中就不喜欢，讨厌一种约束感。
　　有些人对考试的定义似乎是一次定终生，高景行觉得简直是危言耸听。
　　高考都没到，干嘛啥都看那么重。
　　但他现在想不到怎样证明，他得有一场考试，看清与段子衿之间的距离。
　　然后。
　　然后再决定要不要靠近。

　　赵子徐转头的时候，他景哥就又把头埋下了，好像在看明天的课，然后又拿了一本练习题做。
　　他看了一眼。
　　？他怀疑那本练习册上写的是一门他不认识的语言。
　　OK。
　　是学渣与学霸的差距。
　　虽然他好像也不知道高景行的真实水平，但是好像从高景行转到他们班的第一天起，所有人都默认了高景行很牛逼。
　　赵子徐仰了仰头。
　　所以说，一个人的第一印象，果然是外貌决定的。
　　赵子徐看着他注定写不完的作业叹气。
　　“景哥。”
　　“嗯？”
　　“我觉得我要完蛋了。”
　　高景行写完最后一步，抬头看到的就是赵子徐备受打击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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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咋了？”
　　“我觉得我月考完了，我不仅作业写不完，我还不想预习，我还想睡觉……”
　　赵子徐越说越煽情，开始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不，天花板。
　　高景行沉吟片刻，道：“那，顺其自然？”
　　说完又低下头去解另一道题。
　　“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崩溃了，苦逼的高中生活不让苦逼的高中牲活。”赵子徐自顾自地爬在桌上抑郁。
　　没过一会又弹起来。
　　“景哥，你这啥书，好不好，要不我也整一本练练，我说不定还有希望。”
　　“……”
　　高景行不太好说。
　　这本书是闫树给他的，是竞赛题。
　　本来高景行在高一也是参加数学竞赛的，但是现在也没有竞赛的消息。
　　他好久没摸过竞赛书了，但是考试之前他会看一下。
　　看着赵子徐满眼期待。
　　他说：“不好，垃圾。”
　　想了想又补了句：“没用。”
　　“啊？那你……”
　　赵子徐还没说完，高景行就在草稿纸上唰唰唰地写了什么。
　　“给。”
　　“干啥？”
　　“教辅资料。”
　　“哦……”赵子徐双手接过来。
　　“《基础抬升训练》，《高中数学解题思路详解》……”赵子徐念了出来。
　　“这是啥？我咋都没听说过？”
　　“想练的话可以试试，应该还挺有用的。”高景行撂下一句，继续潜心钻研去了。
　　“好……吧。”赵子徐犹豫半天，还是把书的名字写在了本子上。

　　窗外的阳光破破碎碎，窗边的少年也奋笔疾书。
　　他们都有无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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