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澜不宁

　　陆观宁这一觉又睡了两小时，等他醒来时，我正在吃早上煮的面。

　　“早啊，不对……是中午好。”

　　睡够的他精神比早上要好很多，只是嗓子还有点哑，可见昨晚全开麦演唱有多敬业。

　　“头还疼吗？”

　　“不疼了。”陆观宁上下左右晃了一圈脑袋，补充道，“好像也不怎么晕了。”

　　“恩，现在有胃口了吗？”

　　“还是没太饿的感觉。“他走到餐桌前凑我碗前闻了闻，“好香，番茄鸡蛋面吗？”

　　“恩，加了肉丝和香菇，我还洒了一把开洋提鲜，你要不要来一点？”

　　陆观没犹豫，说要，我想替他盛被他阻止了，自己乐呵呵地拿好碗筷从锅里舀了满满一碗面，对一分钟前才说过不饿的人来说，这个分量着实有些打脸。

　　我吃完自己的份额，顺手把碗洗了，坐回来看他呼哧呼哧地吃面，眉飞色舞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

　　想起大学时他和我寝室的人一块吃饭，我室友私下感叹说没想到帅哥的吃相也可以如此平易近人，另外还有种看他吃什么都忍不住想跟着尝一口的冲动。

　　大概这就是属于陆观宁的魔力，他是耀眼的，但又没有距离感，他从来不会主动建立屏障，而是张开双臂欢迎你们来到他自己的世界，坦荡，纯粹，真实，本来只想远远看一眼的人，也会被他的这些特质所吸引，留下来充满期待的和他say hi。

　　吃完面照例是他自己洗碗，我也起身倒了两杯水，想想又从冰箱里翻出盒蜂蜜，往其中一杯水里添了两勺，端着水回到客厅，我坐在沙发上，透过玻璃门看着陆观宁洗碗的背影，不知道是在哼歌还是干嘛，肩膀小幅度地一耸一耸，和早上刚起来那阵无精打采的样子判若两人。

　　陆观宁沥完水放好碗筷回头，恰与我的视线对上，也没说话，只是带着笑意看着我，眼睛亮亮的。不得不说，他安静的时候确实挺赏心悦目的。朝他招招手，他立刻像接收到主人信号的聪明小狗一样，甩着隐形尾巴在我身边精准地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奇怪，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为什么只是像现在这样大眼瞪大眼的对视都会有种心跳加速的兴奋呢？

　　我清清嗓子叫他名字：“陆观宁。”

　　“那个……”

　　我们俩同时开口，陆观宁迟疑地看了我一眼，马上转话锋道：“怎么了澜澜？你先说。”

　　好像每次都是这样，看上去我才是相对更成熟更包容的那个，其实不是的，很多时候陆观宁才是无条件让着我的人，我们如果想要约架，我毫不怀疑最终的赢家非我莫属，不光是战斗力的问题，我完全有理由相信陆观宁会在动真格前直接向我挥小白旗。

　　心没来由地一软，我摸摸他的头，软言问他：“你最近是不是不太开心？别急着否认，好好想想再回答。”

　　陆观宁话说到一半被我噎了回去，沉默半晌，小幅度地点点头，“有一点，真的只有一点，而且已经好了……”

　　没让他说下去，我又问了第二个问题：“你的不开心是不是因为我？”

　　“不是不是！”

　　这回他回应得很快，否定得特别坚决，“我不开心怎么可能是因为你呢，你是我所有快乐的来源啊，我只是单纯生自己的气而已，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没有自己给自己当裁判的道理，上次吵架我是不是就和你说过，有事要和我说，随口就把帽子扣自己身上，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失败哎陆观宁。

　　“我想跟你说的，你上次的话我听进去了，真的，澜澜你相信我，我本来就打算找机会和你聊的。”

　　“恩，我信你。不用找机会了，就今天吧，不着急你慢慢说，有的是时间。多喝水，知不知道你现在说话很难听。”

　　“哦。”陆观宁垮着脸，默默地捧起狐狸尼克的杯子，小心地啜饮一口，然后我眼见他整张脸蓦地亮了起来，带着点兴奋说，“甜的，是我喜欢的蜂蜜水！”

　　他小时候没因为一颗糖而被坏人拐走简直是个奇迹。可嫌弃的同时，我的心情也随着他瞬间的明媚而彻底放松，到底谁才是快乐源泉，陆观宁真的太不了解自己了。

　　“我其实一直觉得自己挺幸运的，从小到大既不缺钱也不缺爱，青春期懵懵懂懂意识到自己的性向，没经过多少纠结与煎熬，认识了你，喜欢上你，最后很顺利地和你在一起了，并且一直到现在。工作不说有多成功吧，但好歹算是有一技之长，没几个人真的能将兴趣和事业绑定在一起，并且没有消耗最初的热情，始终保持热爱，从哪个角度来看，我都能算得上是欧气爆棚的幸运儿。”

　　我笑了一下，确实，我听完他这番自述都觉得老天对陆观宁未免也有些偏爱了。当然，他值得所有厚爱。

　　“可能正是因为我一路过得太顺了，所以性格方面确实有点幼稚，不够成熟，这些我都承认，以前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插了句嘴：“本来也没问题啊。”

　　陆观宁冲我甜甜一笑，满脸“我知道”的得意表情，有点恃宠而骄的贵妃风范。可惜我还没看够，他已经收起笑容重新正色道：“有的。你就和我不一样，无论是以前读书还是后来工作，都是最拔尖的那类人，大四那会儿如果你接受学院出国交流的名额，说不定发展得比现在还要好，当然现在也很好，把研究生学历的候选人比下去进了现在这家公司。这些年来你从未停止自己的脚步，变得越来越好越来越优秀，可是我还是那个没什么烦恼也没什么追求成天只会傻乐的陆观宁，我追不上你的脚步，也帮不了你任何忙，你连轴转地加班出差，我却因为你忘记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纪念日闹脾气……”

　　“Stop！”

　　陆观宁头不晕了现在轮到我开始犯晕了，他在说什么屁话？

　　“你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吗？我对什么‘成为一个越来越好的人’这套鸡血理论一点都不感兴趣，普通人保持现状有什么问题？又不是什么通关游戏，不超越自己就会被大怪灭掉。何况我觉得我已经够好了，你也是。”

　　陆观宁看着我，点点头说：“我能理解你的意思，但是个人意志与实际行为不一定是完全一致的，你的心态或许是佛系的，可你的能力摆在那里，即使不是你本意，也会被推着往上走不断拓宽上限……别皱眉头嘛，我们澜澜就是这样一个特别棒特别优秀的人！”

　　“等等……”我听的云里雾里，打断他的同时也尽量顺着他的思路缕清逻辑线，“除了收获一堆没用的彩虹屁之外目前我没得到任何有效信息。所以我姑且承认我是个还不错的人，感谢我妈教得好，但这跟你不开心之间有什么直接联系吗？天哪，陆观宁你不是吧，你嫉妒我哦？”

　　“什么啊！”陆观宁扶额，这种无语的时刻挺少在他身上发生，角色调换一下别说我真的有点被爽到。

　　“我就是会觉得，我是不是有点配不上你，还有……”陆观宁不敢直视我，眼神躲闪，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声，“你是不是会厌烦这样的我……”

　　实不相瞒听他说完这句话我差点气炸了，非常想跳起来抓着他的衣领三百六十度把他甩清醒好收回这些屁话，为了维持形象，忍住了。

　　“陆观宁，你脑子没进水吧？等下，让我喝口水，我特么真想抽你……”

　　“别气别气，”陆观宁乖觉地将水杯递我面前，“我不是在跟你剖析我的心路历程嘛，前面已经定下基调了，这些都是我前段时间的想法，过去式，过去式哈。”

　　“哈你妹！”大口灌完一杯水，我将兔朱迪水杯重重往桌上一拍，现在看到这对杯子都来气，“你跟我谈了八年恋爱，同居三年半，睡了不记得多少次，你现在说你配不上我，臆想我嫌弃你，到底是你想当渣男还是想举荐我当渣男？我倒是想请教一下，敢问在您眼里，哪路神仙才配得上我这么个人间绝品？”

　　陆观宁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成熟稳重，风度翩翩，谈吐不俗的？”

　　“你竟然还敢回答！”我彻底无语，终于没忍住一脚踩在他的拖鞋上，“是不是成心和我作对？”

　　“不是，没有，就是你一提问我条件反射就想回答你。”陆观宁的表情挺懊恼，可能也被自己蠢哭了，倒是没收脚，任由我肆意撵在小猪佩琪脸上泄愤。

　　“澜澜。”

　　陆观宁轻轻叫了我一声，不想理他，故意扭头拿屁股对着他，过了三秒钟，旁边依然没什么动静，维持犟着头的姿势有点累，但是我自己先转回去又显得很傻，正犹豫着，陆观宁双手一揽直接从后面拥住了我，他的脑袋轻轻搭在我的肩膀上，耳畔传来他闷闷的声音：“大概两个月前吧，有天晚上我看到一个陌生男人送你回家，从他的年龄和打扮上我猜是你之前提到过的新领导……”

　　他一说我就想起是哪天了，我平时出差都是打车到机场或火车站，除非行李很多或者实在太累，一般也不爱让陆观宁接送。那天出差回来副总说要送我，原本也是要拒绝的，但当时正好留了些公事需要和他讨论，于是就搭了他的顺风车回家。副总统共只送过我这么一回，就被陆观宁看到了，幸亏我洁身自好身正不怕影子歪，否则这种体质要干点坏事估计一逮一个准。

　　“你下车后他也跟着下车了，跟你说了挺久的话。”

　　陆观宁还在继续，我寻思那不就是一个领导顺手捎下属回家聊了一路工作还不够下属到家后又续了五分钟公事的社畜艰辛夜晚吗，怎么还有什么是我这个当事人不知道的猫腻吗？

　　“我听不见你们说什么，但远远看着聊得挺投机的样子。”

　　“说重点，然后呢？”

　　“然后他忽然上手撩了你的刘海，你马上退了半步，我以为他占你便宜差点都想冲上去揍人了！但是我看到那男的笑得很开心，而且你们很快就挥手告别了，我一时有点懵，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一路小跑先回家了，澜澜你你别生气，我没有误会你什么，我知道你不会的，只是后来我一直忍不住偷偷回忆你们两个肩并肩相谈甚欢的模样，那个男的看上去比我大不少，戴着眼镜，一看就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英范儿，穿得也很成熟，天那么黑我都能看到他腕上的手表一闪一闪散发着人民币的光芒……总之看上去就很符合你的理想型，再对比一下我自己，感觉我挺差劲的，但是又有点庆幸，要不是我们认识的早，说不定你……”

　　“Stop again !”

　　发现现在我背对着陆观宁他压根瞧不见我的尔康手，我挣扎着甩开他的束缚，重新回到面对面的姿势。

　　“陆观宁拜托你不要随便尝试破碎忧伤纯爱风好吗？真的不适合你。”

　　“狗屁撩头发，我刘海上粘了只苍蝇，被我领导一只手给捏死了……他笑得很开心，那可不吗，换你你不笑？礼貌地嘲笑懂不懂？”

　　“啊？”

　　陆观宁一脸状况外，呆呆地看着我。

　　我现在的心情就两个字，离谱！真特么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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