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赫兹：如鲸向海

　　“哈？高三那么关键，你为什么转班啊，是因为不喜欢火箭班的氛围吗？”乔烁问。
　　温凉的眼睛不自然地眨了两下，抿着嘴迟迟没有回答，高三转班只是无奈之举。
　　他永远无法释怀，因为犯错和懦弱，他对着手腕割下去，成为让父母操心和丢脸的负累，成为被老师、同学、亲戚们议论的话题。
　　温凉忽然觉得自己今天说的话太多了，有点后悔跟乔烁提起这些负能量的东西，他不想让乔烁讨厌他。
　　“老乔，我以后再告诉你。”温凉这么说着，但心里明白自己只是在逃避和拖延罢了。
　　乔烁明白了，原因没那么简单，或许是一直困扰温凉的心结，可温凉脸上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他不忍心再问下去。
　　“没事儿熊哥，你不想说的话就不说了。”乔烁把手臂搭在温凉肩上，顺着温凉的目光看向窗外。
　　温凉叹气似的笑笑：“抱歉啊老乔，明明是你心情不好，应该我来安慰你，没想到最后说了这么多不高兴的事。”
　　“哎呀这有什么的，这叫转移注意力，我现在心情好多了，”乔烁冲温凉挤眼睛。
　　“那就好，老乔，补偿分的事你放心，我去跟严老头谈谈。”
　　“为什么是你去？我也可以找他啊。”乔烁疑惑。
　　“我还要跟他说选学委的事，反正是要去一趟的。”
　　“哈，能行吗？你怎么跟他说啊？”乔烁歪头看着温凉，有点迟疑。
　　“别管怎么说，你可以永远相信熊哥。”温凉笑起来嘴角斜上方露出好看的笑弧。
　　这句话很耳熟，乔烁想不起在哪听过，但心里一下子就觉得踏实了。
　　“那正好我不想见严老头，”乔烁撇嘴哼了一声，“想起他我就来气，我后悔来这边上大学了。”
　　温凉看着乔烁，安静地笑了，乔烁忽然想起什么，又笑嘻嘻地补上一句：“但不后悔遇见小熊哥。”
　　“老乔，真羡慕你这么坦率，我觉得你在班会说的那些话，特别犀利。”温凉由衷地说。
　　“也就一般犀利，嘿嘿。”乔烁用手撩起额前的头发，不正经地开玩笑。
　　“但是老乔，答应我，以后别那么冲动了。”温凉微微皱眉恳切地看着他。
　　乔烁原本还想说句玩笑话，但看到温凉认真的神色，就收了笑抿抿嘴，点头应下来。
　　“2018.9.17.周一.多云.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了解我，老乔。但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我会永远保护你的坦率。”

　　当天晚上熄灯后，温凉躺在床上打开手机的备忘录，打开待办事项，从上面划掉班会，又添上“找班长”、“找严老头”两项。
　　他摁灭手机后却辗转反侧地睡不着，想着明天该怎么找班长和严老头说。
　　他不断地回想起班会上的一幕幕，一些细节让他不由得猜测起来，也许严老头心里另有合适的人选。
　　因为在班长说出他名字后，严老头没有立刻问他，而是去问别人有没有推荐的人，没想到大家都选他。
　　如果这样的话，自己当学委可能并不合严老头的意，温凉觉得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但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他想在严老头那里帮乔烁争取到应得的分数，就必须要尽可能地顺着严老头的想法来，他得先从班长那里打听一下。
　　就这么纠结着，温凉一整晚都没睡好，还好第二天没课，早读时温凉给班长发了丘丘消息，两人约了个有空的时间，站在楼道里谈选学委的事。

　　“学委转专业的事确定了之后，我就一直在想新学委选谁，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你最合适，毕竟你平常努力大家都看得到，你不确定要不要当学委，是有什么疑虑吗？”张文耀问。
　　温凉心想，学委转专业的事，严老头一定比班长知道得更早，肯定也考虑过新学委的人选，或许还跟班长沟通过。
　　“严老师心里是不是另有人选？”温凉看着班长，直接问出来。
　　张文耀惊讶了一下，随后点头：“嗯，之前我们聊这件事的时候，有几个人选，但我班会上只说了你的名字，严老头最中意的那个人，班上其他同学想来并不认同。”
　　“为什么不认同？”温凉把握分寸地接话，没问这个人是谁。
　　“谁希望半夜学习打扰室友的人当学委啊，可惜老师和女生们不知道他私下是这样的人，但是我呢，总不能背后跟老师这么说，那不是跟打小报告一样吗。”
　　温凉点头，心里大概有了些了解，于是说出自己的想法：“说实话，我在学生会的工作有点忙，很担心不能兼顾。”
　　“这个倒是问题不大，学委也就刚开学和期末忙一阵子，平时跟老师沟通、发布作业、收作业，如果你本身对学习就很上心，那当学委就不算太累，更何况还有我们其他班委，忙不过来了都可以帮。”
　　“好，我知道了，其实还是很期待加入你们，我去找老师说一下。”温凉笑笑，给出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温凉又在丘丘上跟严老头约了时间，在走向第一教学楼的路上，他想起班长跟他说话时恳切的样子，心里有些愧疚，班长大概以为这件事定下来了。
　　可是温凉到现在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当学委，刚才的回答只不过是表达自己想加入的想法，就算最后当不上，也不算他主观拒绝大家，至于结果，还是要看严老头的意思。
　　温凉上了二楼，还碰巧遇上来学生会办公室值班的部门成员跟他打招呼，他走着神，差点没注意到人。
　　楼道里很安静，温凉站在严老头办公室门前，深呼吸了一下，努力调整因没睡好而有些紧绷得到脸，好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然后敲门，里面传来严老头的声音：“请进。”
　　“老师早，我来找您说一下选学委的事。”温凉笑着走过去。
　　“好，坐吧，”严老头笑得和蔼，指着自己对面的那张椅子，“考虑好了？”
　　“老师，我很乐意为同学们服务。”温凉再次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乍一听好像是确定自己要当，实际上并没有正面回答。
　　“嗯，那班里学习这堆事儿，就劳烦你多上心了，平常多接触人，对你自己的心理状态也有好处。”
　　温凉知道严老头说的是他的抑郁症，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严老头选学委的时候估计也考虑过这一点，但现在更重要的是帮乔烁争取应得的分数。
　　“谢谢老师，呃……”温凉的左手不觉勾住衣角摩挲，“严老师，我还有件事想跟您谈谈。”
　　“嗯，你说。”严老头坐直了一些，双手在桌面上相扣。
　　“是关于田径队的补偿分。”温凉语气平静，却把眼神躲开了。
　　严老头愣了两秒，然后皱起眉：“是乔烁让你来说的吗？”
　　“不，老师，是我自己……”温凉感到自己开始紧张了，“我跟乔烁同宿舍，他每天去训练很辛苦，也为学院获得过荣誉，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严老头明显不高兴了，他往后靠在椅背上，哼了一声：“既然那么辛苦就不要去训练了，为了训练不上早读，孰轻孰重？”
　　温凉看着严老头，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在脑子里飞快地搜寻着有力的理由。
　　“老师，上学期乔烁经常跟我一起去图书馆、去上自习，也总跟我讨论考试题，他很自律，在备考的关键时候，他说不玩手机就真的能管住自己，也压缩了自己绝大部分的休息时间，我觉得他是真正能平衡学习和爱好并且能保持良好心态的人，我很佩服他。”
　　“要是那么努力，成绩也就那样，让人不得不怀疑，这努力掺了多少水分，还是没有尽全力学习。”
　　严老头冷冰冰地说着，但温凉能看出来，严老头眼睛里有些犹疑，估计心里很惊讶，看起来总吊儿郎当不正经的乔烁有这么努力。
　　“老师，昨天已经问过了，其他系的田径队成员都加了补偿分，况且这是学院的规定，想必这一规定也考虑过田径队成员学习和训练的平衡，奖学金本来是激励作用，但因为没加上自己应有的分而错失奖学金，太遗憾了，会让人很灰心。”
　　严老头若有所思，看来是动摇了，但嘴上不服输地说：“奖学金奖学金，奖的是学习。”
　　温凉暗暗咬牙，垂下眼睛豁出去了：“老师，如果这样的话，我真的很失望，我刚跟班长说过愿意当学委，看来，要让同学们失望了。”
　　温凉的语气平稳中带点冷淡，话依旧说得委婉漂亮，但透着一股倔劲。
　　严老头一愣，这意思很明显，全班同学都支持他当学委，也都知道了他乐意当，但如果因为这件事而反转，学生们都会不满意。
　　温凉再抬眼看向严老头时，神色中带着些抱歉：“老师，如果您能给田径队成员加上补偿分，关于学委的人选，我会尊重您的意见，给同学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他的潜台词是：如果严老头另有人选，他也会配合着找个借口，让同学们满意。
　　温凉想到班长提及的那个不被同学们看好的人，又有点担心最后选出来的学委让人不满意，他补充道：“经过这次，同学们肯定也在关注选学委的事，希望您能跟班长再了解一下。”
　　温凉说话做事的周到远超过严老头的想象，严老头惊讶地跟他对视了半天，才出神地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温凉笑了，跟老师说了再见后，就转身走出办公室，而严老头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了无奈却又服气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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