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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冷
雨势越来越大,长风下意识看向寺外,同一时间又是雷鸣声。
他手里的地瓜已经吃了一半,夜莺尴尬地对他眨眨眼,两人心照不宣地远了些距离。
观音像前一阵又一阵机锋交错扑面,夜莺盯着不远处坐着的人,下意识就搓了搓手臂。
“你冷啦?”
长风注意到她的动作,悄声问道。
“没有”
夜莺摇摇头,眼神还在专注地打量着容越和千山柳。
两个人似乎陷入了不太愉快的境地。
男人的眸子终于不再是一片温润,他盯着女人的眸子缓缓如水般温凉,双目像是毒蛇一般缠在千山柳的脖颈。
这直白且让人颤栗的眼神毫无疑问表示,他被激怒了。
但这怒气也着实无声且寂静,他藏蓝色的对襟长衫还蹭着千山柳垂落的那片白衣。
“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他若有所思地将身子前倾,盯着千山柳白皙的脖颈,低声道。
这动作给人一种乖顺的错觉,千山柳揉了揉手腕,用自己白嫩的手指尖拂开他落在自己白裙上的蓝衣,轻笑一声。
“这不合规矩。”
“怎么不合规矩?”
“你在溪乐镇看了这么久的戏,报酬还没付呢。”
女人摊开白嫩的手掌心,大喇喇地摊开来。
容越看着她,也轻笑一声,“你知道,客人逛窑.子,都是随心情给钱。”
“您给钱了么?”
男人大掌裹住她的手,将她摊开的手指一根一根收回去变成了拳。
千山柳想脱开他的桎梏,但男人手上用了劲,像是在和宠物打闹似的,他甚至蹲下身子,抬头看着她,贴心地解释一句:“我能去,就是你的荣幸,更何况,千小姐,你只是个低贱的商户。”
一旦有了接触,他就想要更多。
女人的手当真细软,就是可惜了,心是个黑的。
容越又轻笑一声,想着自己回去是不是也应该找个妻子了。
千山柳被比喻成ji女也没有任何不高兴,她拿不出自己的手,就干脆放在他手心里,笑眯眯地道:“您去的不是窑子,是青楼,您办的不是别的事儿,是杀人的买卖。”
“哦?杀你了么?”容越也起了兴趣,想看看她到底要用什么理由说服自己。
“这就是规矩了。”
女人的碎发在鬓边凌乱摆动,苍白以及微微干瘪的唇透露出零碎细微的笑声,容越攥着她拳头的大掌都能感觉出颤动。
两人心知肚明,这规矩指的是什么。
容越被赐下来的皇庄出了岔子,恰巧杀了福济堂的一批孩子,若是没有他人知晓,容越悄悄地就能将事情翻过篇去,也不会被皇帝所察觉。
这福济堂被皇帝亲自嘉奖过,若是这个节骨眼上被皇帝知道福济堂出了事,只怕容越圣宠不保。
虽说没杀到千山柳的头上来,但容越的手下做错了事,就得付出代价。这就是规矩。
千山柳以此来威胁容越,让他乖乖听话。
容越会听话吗?当然不会。
“千小姐凭着莫须有的猜测,就想从我这儿诓走好处,实在是没有做买卖的诚意。”言外之意,你得把证据交出来。
千山柳嘴角微勾,“哪儿有高高在上的宁王世子同一个低贱商女谈买卖的,”
说罢,她强硬地抽出自己的手,在空中甩了两下,说道:“宁王世子不愧习武之人,体魄都比我强健许多。”
容越被反讽也不生气,继续道:“本来以为这一路上和你也算有几分交情,谁知道转头你就将我卖了出去。”
“没办法,我根基浅,不攀上一个贵人,只怕在这京城寸步难行。”
“你胆子倒是大。”
千山柳听见这句话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
“陆知柏和你那个丫鬟梅儿已经成了对死鸳鸯,千小姐的手上功夫快如残影,我就亲眼见着,那根筷子一下,”男人似是好心地在千山柳的脖颈间点了点,模仿完那根筷子之后,他继续,“就一下子,穿透了气管,陆知柏当场断气。”
被他触碰的皮肤瞬间起了颤栗。
千山柳忍着那异样,冷声道,“说清楚。”
“够清楚了,千小姐。”
容越嘴角微勾,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
“我都看见了,你杀了陆知柏。”
千山柳浑身血液倏地冰凉,她眸色平静地盯着男人,问道:“然后呢?”
“我发现,千小姐貌似和京城陆家有不小的矛盾。”
男人笑里藏刀,他起身,像是胜利了一般看着千山柳,从她一开始威胁自己起,容越便清楚她的目的。
“难道你不是?”
千山柳神色淡了一瞬,“接二连三的刺杀,你还能忍下去?我只是一个小虾米,陆家的主要目标还是你。”
容越点点头,“你说的不错。”
“不过容大人若是不愿合作,也无妨,这次就当送容大人一个礼物了,”千山柳耷拉下眉毛,漫不经心地说道。
本来还以为自己能抱个大腿,但现在看,还是自己成为“大腿”吧。
寺外雨渐停,地瓜早已凉透了,容越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眸子深了深。
“世子,什么情况?”
长风察觉他心情不太愉快,小心翼翼地问道。
“被蚊子咬了。”
容越揉了揉眉心,叹道。
长风摆摆手,“无关紧要,不痛不痒,您叹什么气。”
真的不痛不痒么?容越总觉得自己犯了个很致命的错误,他心里怪怪的,却说不上来是哪儿。
长风提醒了他:“世子,您抓人家的手干什么啊?夜莺在我耳边念叨了半天。”
容越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手心一片滚烫。
.
“咚咚咚”
夜莺拍了一阵子门,大门缓缓打开。
一个光头的灰衣和尚见到是两个女施主,微微怔愣了一下。
“可是澶渊住持?”
院子里的景象被和尚挡得一干二净,千山柳收回视线便问道。
“住持正在里面,二位稍等。”
那和尚话音刚落,里面就传出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是谁啊,敏芳”
“师父,来了两位客人”
一个略显消瘦的老人身前带着佛串,见到两人之后行了礼。
“两位施主,可有何事?”
“在下千山柳,想同您聊一聊福济堂。”
澶渊微微一愣,看着眼前的女子,和一旁宛若一柄剑一样的夜莺,面露犹豫。
“施主所为何来?”
“逝者。”
老人眸子微微眯起,随即又迅速打了个佛号,沉默地让开大门,示意徒弟领人进来。
小院子要比想象的大很多,一个长长的类似于倒座房的屋子在房中来回排列,经过这些屋子时,千山柳和夜莺偶尔能听见零碎的读书声和打闹声,穿过回廊,还能看见几个半大的孩子在打闹。
见到澶渊来了,立刻上来围住了几人。
“大师父大师父,这两个姐姐是谁啊?”
“是客人,你们先去玩。”澶渊轻轻拍了拍几个孩子的小脑袋瓜,和蔼地说道。
雨后天气清冷,天也阴沉沉的,千山柳在这座院子里无端看出些许压抑。
澶渊打发走孩子们,就领着几人进了他平日待客的屋子。
“施主可否伸腕让老衲探一探?”
女人将白嫩的手腕伸了出去,三根枯瘦宛如松树皮的手指就按在了她的脉搏之上。
夜莺盯着老和尚的动作,生怕有什么不测。
老人闭上的双眼缓缓睁开,微微有些浑浊的眸子划过一道精光,“施主,”
千山柳收回手,嘴唇紧抿,澶渊就笑了起来,对敏芳说道:“你去带这位小友看看那帮孩子,”
夜莺听话地走出了房门。
这下屋子彻底空了,千山柳知晓他已经看出了些东西来。
“施主魂力不稳啊”
澶渊怜悯地看着千山柳,“施主,这是另一个世界,就算执念再深,也改变不了过去的任何事情。”
“刚才那位小友在另一个世界,早就已经是土下枯骨,你改变的也只是这个世界。”
千山柳的唇瓣还是紧紧抿着,她用指甲盖紧紧掐着自己的手心,艰涩地开口:“过去,真的改变不了么?”
重生之后,千山柳总担心当下发生的一切都是场梦,她每夜入睡,仿佛都能听到自己断手断脚所发出的凄厉喊叫,还有父亲死前的境况。
“眼前的一切并非庄周梦蝶,施主,既来之则安之。”
澶渊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戒骄戒躁,你命格里有大煞,大煞即为怨,与自然相悖,化怨才能成自然,才能保全元神,否则七魂六魄灰飞烟灭,再无永世。”
“如何化解?”
“你伸出手来。”
老者在她手心里的一条命线上指出,“你这里多了一条横线,是为新生,这是天给你指的一条明路,自你踏破虚空降世以来,这是你命里出现的第一个新事物,这就是你的命之归宿。”
“归宿?”千山柳不太懂,眉头微蹙,反复念着这两个字,澶渊又凝神细看了一会儿她的面相,说道:“顺其自然,这是你这辈子的命”
帝王星现,浮世将乱。
老和尚叹了一口气,像是安慰自己一样说道:“生也,命也”
千山柳垂下眸子,“顺其自然,就能化煞?”
“不是化煞,而是用煞。”
只此一句,女人便懂了所有。
她心里空空的,像是第一次认清自己的命运,“原来我是该死之人。”
“你的命格已经变啦”
房中倏地一静,过了半晌,千山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想想现在的局势。
“住持知道,那几个孩子是怎么死的吧?”
澶渊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房间里的氛围很压抑,千山柳勉力支撑着自己,才没让泪沾湿眼眶,而澶渊,腐朽如枯木的他,仿佛已经接受了事实。
“我收养他们,纯粹是看不过眼,可这件事是怎么发展成为一个福济堂,我却浑浑噩噩,好像如同一个木偶,全然被皇权,被这些个权贵提溜着往前走。”
“后来,我的孩子们就死了。”
“我本是出世之人,却因为动了心念,坏了规矩。”
千山柳眸子微动,“住持也说规矩?”
“这规矩,便是道,万物皆有道,有其生命,亦有其死命,我坏了规矩,就要接受惩罚。”
“可住持,若这本身便是道呢?”
哪个本身,什么本身,是现在二人在屋中议事之本身,还是几个儿童已死之本身,还是澶渊收养弃婴和孤儿之本身呢?
万物皆有定数,澶渊豁然开朗,他转动脖颈,老眼里流出热泪。
这一幕有些诡异了,他哭道:“老天何其不公也!”
“生也,命也!”
千山柳原话送给他,希望他能宽怀些。
“施主今日来,究竟是要做什么?”
“您已经看出来不是么?”
屋内又是短暂的沉默,澶渊起身,将房门中的支摘窗支了起来,仿佛这样屋内的压抑就能消散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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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宿是谁呢?嘿嘿嘿。
顺便提一嘴,容越现在吧,其实只是对千山柳好奇而已,所以这个举动只是稍稍有些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