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债

　　何冬现在是胸闷气短腿抽筋，跪着不起的孟良月，不停磕头的玄涟，抵着他心脏威胁他的暮啼。

　　自己就想让孟良月起来而已，干嘛要弄那么多奇奇怪怪的？？

　　何冬挠挠头，大叫一声，直接......直挺挺地跪在了孟良月对面？！

　　瞪着孟良月嘟囔道：“你起不起？你不起是吧？行，咱俩一起跪。”说着他一尥蹶子，双手搭在膝盖上，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孟良月被他这一跪吓了一大跳，险些没从地上弹起来，重心不稳，腿脚发麻，竟然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何冬更是惊讶，以为他要给自己磕一个，脸色发青。咬咬牙，闭闭眼，竟然直接先了孟良月一步！！！

　　等到何冬感觉迟迟没有动静，起身去看时，是一脸不可思议地一手扶着腰一手支地的孟良月，和眼睛像两个鸡蛋一样的玄涟。

　　暮啼“......”

　　完蛋了，失策了，先给人家磕了一票大的。

　　何冬瞪着眼执着道：“你起不起？”　

　　孟良月赶忙起来了，脸撇到一边不敢去看何冬，一面拂袖一面与何冬保持距离，生怕那个人一会又干什么他难以接受的事。

　　何冬满意一笑，摸了摸鼻子，站了起来，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弯腰拍了拍膝盖，比了一个上车的手势：“走。”说罢自己先登了车。

　　孟良月被他这针都扎不透的厚脸皮骇住了，面部表情一直僵硬着，他和玄涟对视了一眼，玄涟摇摇头，孟良月扶额，挥了挥手让玄涟回来了，然后上了车。

　　何冬舒适地靠在天鹅绒的垫子上，闭着眼笑。孟良月坐下来，想了想还是向另一边移了移，与何冬拉开了距离。

　　“你干什么？”“......无事。”

　　何冬挺直了身子，撑着一只手臂看着脸色淡漠又僵硬的孟良月：“那你离我那么远作甚？”

　　孟良月直视前方真诚流露道：“我怕傻病会传染。”

　　何冬：“......”

　　灵界玄马一日千里，离暗氏寒梅也不过几十里。两人大概申时出发，亥时差不多就到了。

　　夜晚宁静，两人停靠在暗氏寒梅附近，这里似乎有些雾气，带着冬天独特的雪白来看，天地间茫茫一片，举头看不见繁星明月，低头看不见石子路。

　　何冬先下了车，刚一出来就打了一个喷嚏，心道：“果然，这身衣服还是冷的，孟良月的能力也真是大，青月峰占了三个山头，却一直覆盖着春日结界，这得消耗多少灵力修为才能做到啊。”

　　想到这他摇摇头，开始抬眸打量起四周，两人停靠在一片树林旁，树又高又大，挡住了天空，显得林间更为昏暗，奇怪的是，明明两人不断感觉寒风凛冽吹脸，却见树木的枝丫都不曾抖动半分。向里看去隐隐约约能看到星火光芒，稀稀疏疏，微微弱弱，鬼火般忽明忽暗。

　　孟良月也下了车，手中还搭着何冬的外袍，他走了过来，轻轻把外袍搭在了何冬身上，两人目光短暂相接，何冬眼里露出些许温柔，看得孟良月浑身一颤，赶忙扭过头，也打量起四周。

　　孟良月指了指林中深处的火光：“那里就是白鹭山村。”何冬道：“你不觉着奇怪吗？”孟良月扭头看他。何冬又道：“寒风刺骨，树却不动一下。”

　　孟良月道“阴风？”何冬点点头：“我觉得是，而且刚刚马车上山时，有一段路我明显感觉到妖气，而且很强烈，似乎就趴在了车棚上，我用灵力去探时，她又消失了。”“他怕你。”何冬点头又摇头：“你说的没问题，但是是她，不是他。”“她 ？女的？”

　　“准确来说，是母的。”孟良月皱眉：“连人都不是？”

　　何冬没接话，向林子深处走去，手心一翻凝出一朵照明的欢堂梅，他托着花回头，孟良月揉着心口，眼眸涣散，歪着头，金色的珠幔面帘簌簌，他似乎忍受着什么痛苦。何冬面色一沉，赶紧走到他身边，扶住他。拨开了他捂着的手：“你怎么了？”

　　孟良月本来只是走在后面感觉有些毛骨悚然，四周都是黑压压的一片，自己就想离何冬近些，感觉何冬身边似乎很温暖安心。可他刚刚走到何冬身后，就看到何冬手上突然出现了一束暖绒的淡光，和一股子清甜的香气，他的眼前模糊了一下，眼前晃出了另一个比何冬矮一点白嫩一点的少年，他一身深蓝衣服，带着斗笠，手上捧着一盏纸灯笼，灯笼里没有煤油和灯芯，而是一个被木架支起来的一个白玉小碟子，少年正笑着捡地上发着暖光，零落的欢堂梅，把它们放进了白玉小碟里。

　　纸灯笼慢慢亮了起来，映出了纸面上的图案，那是一棵欢堂梅树......他的胸口突然很闷很痛，他抬手揉了揉。少年拿着发亮的灯笼很高兴，脸庞都被风吹得通红，他捧着灯笼激动地抬起手来冲着面前一棵如火花树嚷道：“阿香，阿香快看！你的花好美好美，好亮好亮！”

　　这一句喊完，孟良月却觉着似曾相识，他轻轻晃晃头想要看清男孩的长相，可眼前的画面突然消散了，何冬俊朗担心的脸映在他眼前，一只手按在自己心口上，询问自己。

　　他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何冬一眼，模模糊糊中似乎感觉什么融合了一样。欢堂梅被何冬另一只手托着，映得两人面庞如玉。孟良月开始打量起何冬来。

　　标准的鹅蛋脸，两束剑眉英挺，细长的柳叶眼中含着温柔与傲气，鼻梁挺立，薄薄的淡淡的唇瓣。眉宇间的妖气与潇洒不同于同龄的少年，眼神深邃似乎含着怒意与戾气。

　　不错，是个俊俏少年郎。长了一副勾人姑娘春心荡漾的好面容。

　　孟良月正靠在他怀里欣赏着这少年的俊脸，看着看着笑了出来：“噗。”

　　何冬道：“你笑什么？”孟良月笑得眉眼弯弯，好看温柔的瑞凤眼眯起：“何尊主今年多大？”

　　“二八。”孟良月抬眼想想道：“你是何月的生辰？”“中冬的生辰。”

　　闻言孟良月笑得更开怀了：“我是暮秋的生辰，咱们两个差不多大，我不知道我具体年龄，但我是秋天出生的，我记得我父亲说我出生那年天象奇异，“秋天见”与“两月相乘”并蒂出现。”

　　何冬细想道：“我出生前一年是这奇景，那你应该比我大一岁。”

　　孟良月突然抬手拍了一下何冬的头：“乖，叫哥哥。”何冬看着他放肆戏弄般的手挑挑眉，手轻轻捏着欢堂梅短短的花枝不无温柔地别在了孟良月的月金冠镂空的缝隙中。欢堂梅一接触到孟良月光亮似乎更强烈了些，黄金的光泽在黑暗中本无显眼，却因为这柔柔暖意变得璀璨夺目，流光溢彩，金色水丹寇般的花瓣似乎与那鎏金重合了一般，毫无违和，透过红色的衣料，竟然星光点点。何冬扶着他身子的手收了回来，孟良月突然没了依靠，晃了晃身子。

　　何冬转身，侧过脸来，不怀好意地勾唇一笑：“安晨还是收回这句话吧，日后不知是谁向谁叫这声哥哥呢。”

　　孟良月感觉又被调戏了一次，并无恼怒，还是追了上来。

　　林中的地面上没有太厚的积雪，走起路来倒也轻便。孟良月头上的欢堂梅照亮了两人几寸的路，身边竟然花瓣点点，何冬抬手接住一片花瓣，“镜花水月？”转身就看到孟良月一直背在身后的双手正转着一直晶莹水亮的冰蓝玉骨的毛笔，笔尖还带着丹砂的红艳。

　　孟良月本来一直低着头的，白瓷的脸上一抹朱砂红润，他闻言终于憋不住抬了头，把毛笔举到何冬眼前晃了晃笑道：“诶，又不是你一个人会化花，你有你们暗氏寒梅的明玉欢堂梅，我有我们青月峰的思雨镜花水月。”

　　“甚是好看。”花雨卷着两人，形成了一层天然的屏障。孟良月抬头看看，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终于不是那么阴暗了，刚才看起来怪渗人的。”“你怕黑？”

　　孟良月摊手笑道：“倒不是怕，就是不太喜欢，一黑看不清。”

　　何冬指了指他头上道：“那你就留着这朵欢堂梅吧，我存了灵力不会消散，回去以后我帮你把它炼进你的头冠里，日后你用灵力催动就可一直发光。”

　　孟良月抬手摸了摸娇嫩的花朵，嫌弃道：“你说我头上顶着它像不像一个清明时百鬼夜行时的鬼火，会不会看起来很蠢啊。”

　　何冬撇撇嘴：“不可能！这是暗氏寒梅极品灵花欢堂梅，上修界拿了多少宝贝来和我谈，就为了求这一朵，你还嫌它蠢？”

　　“光是一品神武就拿来了十件！就为了一朵。”何冬左手右手各伸出两根指头，纤长的手指交叉比了一个十。

　　“哦，其实青月峰山的欢堂梅也亮......”何冬瞪他：“你们的花是哪来的我都没追究，就不必在我面前献宝了，欢堂梅老祖在这呢。”

　　孟良月点点头：“嗯嗯嗯，行行行！”

　　两人互相怼着就到了村门口，村门是三根如成年男子般粗壮的木桩，两根竖立着，紧紧地插在地里，一根横在两根之上，钉死在一起。

　　一块木板挂在横木上，写了：白鹭村，三个大字。左右一个钉子上挂着白色的灯笼，上面描着狰狞的“奠”字。村子四面都被荆棘栅栏圈了起来，闪着寒光的刺。

　　村子内荒凉一片，路上看不到黄发老人悠悠漫步，更看不到垂髫小儿蹦蹦跳跳地提着灯笼嬉闹。唯一嫩让人感觉到有人气的是泥土房窗户内透出的亮光，和烟囱内沉闷的烟气。

　　何冬反手召出扇子，握在手里，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牵过孟良月的手，在孟良月怀疑的目光下走进村子。

　　村子不大，但也有好多房子，这里看来很穷，房子都是泥土塑的，土灶台什么的器具都在屋外，灶台下还点燃着干草和枯柴，火花噼里啪啦地跳跃着。

　　孟良月皱眉掩鼻，另一只手从何冬手里抽出来，扇动着，竟是被呛出了眼泪。

　　何冬看了看他，搂过他的肩膀，来到了一间房屋门前，本想直接踢门进去，被眼泪汪汪的孟良月给拦住了，落手轻轻叩了叩。

　　两人注意到房屋纸糊的窗纸上映出了两道人影，匆匆忙忙的似乎是正在穿衣服。

　　“......”何冬一挑眉，心想道：“霍，打扰到人家夫妻俩干好事了？”

　　下一刻门被轻轻拉开了些，一个女人苍白的脸探了出来，她的衣领还没扣严，露出干瘦的胸口，发丝也是凌乱的，眼神却是毫无生气。她来回打量一下两人，一青一红仪容外表都是上上乘，衣着华丽，一个头上还簪着金冠，容颜鲜亮，肯定不是村子里的人。她开口沙哑地问道：“你们是打哪来的？来这里干嘛？”

　　“我是上修界青月峰尊主，收到你们村子写的求助信，说有妖怪吃人血肉，我来看看。”孟良月摸了摸眼睛道。

　　女子眼中闪过了一丝光亮，面色也开始红润了起来，她赶忙拉开门，高兴地一步走出来大喊起来：“大家伙都出来吧！是青月峰的修士过来除妖了！都出来吧！村长！村长呢！？”

　　忽然四周的房屋门都被打开了，许许多多的村民都试探性地走了出来，看到孟良月头上的金冠时都高兴起来，七嘴八舌涌了上来，将两人团团围住：“快看啊！是青月峰的尊主！”“是他是他！！你们看他的头冠！”“是月金冠！孟尊主来了！”

　　大家兴奋地跳了起来，有人掩面哭着，跪在了孟良月面前捶胸顿足地哭喊道：“道长救命啊，救救我们吧，妖怪总是爬出来吃人，我的丈夫和儿子都被吃了，全家上下就剩我一个人了！”孟良月赶忙弯下腰去扶她，却见更多村民也纷纷跪了下来。

　　他焦急道：“大家先起来，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一个老头弯着腰，拄着拐杖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旁边是一个小儿扶着他，老人颤颤巍巍摸到孟良月手臂，转头问向一旁的小儿：“这个是道长吗？”小儿答道：“是的爷爷。”

　　老人点点头，又面向孟良月。孟良月注意到老人的眼睛似乎蒙了一层白翳，他回头看何冬，何冬点点头。

　　这老人是个瞎子。

　　老人轻轻用拐杖轻轻敲了敲地面，扶着他的小儿就松开了手，退到了一旁。老人道：“道长，您可算来了。”“是的老人家，跟我说说具体怎么回事吧。”孟良月扶住他，

　　老人叹道：“哎......这个就得问问沉香了。”

　　村民把头都转向刚刚给孟良月开门的那个女人身上，沉香走出来道：“前些日子，我丈夫和隔壁的王林出去山林砍柴，走到半路就听见似乎是粘液般腻乎的声音，刚开始离他还很远，随着他越走越深声音也越来越近，他走到了一个山洞里，可是白鹭山上从来就没有山洞啊，他也好奇，就走了进去，结果声音越来越近，他看到山洞最深处有一个白花花的东西，在地上扭动着。他好奇就看了过去，躺在地上扭动的是个□□的女人，周身都是白线，缠成了一张大网。那女人披头散发，容貌姣好，旁边还躺着一个哇哇乱叫的小孩，那黏腻的声音就是从那个小孩身上发出来的。那女人似乎是注意到他了，眼睛看向了他，这个狗男人也不知是被什么勾了魂了，就走到那个女人身边开始和那狐狸精眉目传情，手爪子在那女的身上摸来摸去，竟然......和那贱人睡了！”沉香越说越激动，气得牙齿咯吱咯吱响。

　　何冬在一旁摸着下巴暗自揣摩，心道：“啧啧啧，丈夫和人在外寻欢，她在家和人偷情，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沉香吐了一会儿口水又道：“后来他回家时，没带回一根柴火，我发现他身上缠满了白丝，跟一个大虫子一样，浑身上下缠满了，就跟掉进了蜘蛛网上了一样，眼神飘忽，嘴角带着痴笑，我问他话他也不理，手上还抱着一个哇哇乱叫的小孩。他不停地说这是他儿子！”说到这她似乎又想到些难堪的事，面色有异。顿了顿接着说：“可我们俩一直都没有孩子，我觉得他疯了，想去拿那孩子，他却死活不松手，还打了我。我一气之下把他的东西什么都扔出了门，让他带着那个小杂种和他一起滚。本来我以为他喝了酒，让他自己呆一晚上就能好，结果第二天发现他在我家后院的房檐下被吊死了，全身上下除了头就剩了一副骨架，连血都没有，脸上没有表情，只是张着嘴，缠满了白丝，看起来就像被蜘蛛挂在了房檐下！孩子也不见了。”

　　她越说越惊恐，说到后面就说不下去了。

　　后面的话她也不用说了，村子里死的都是男子，那想必肯定也是这个死法。

　　孟良月又问道：“那跟他一起去砍柴的王林呢？”

　　人群中走出来一个身高体肥的男人：“我是。”何冬看他一来更是心里直呼“哇塞”，这个就是刚才沉香屋里的男人。

　　孟良月问道：“那日沉香姑娘丈夫在山洞与那妖物......的事你看见了？”

　　男人摸了摸鼻子：“嗯。”“你和他一起回来的？”“不是，我看他和那女的抱在一块就赶紧出来了。”“所以后来他满身白丝怎么弄的你不知道了？”“不知道！但我出来时听见那女的笑了，笑得那个吓人，然后那个黏腻声就越来越大了。我觉得那个女的就是个妖物！”

　　旁边又有女子附和道：“就是就是，那天我家那个汉子也看见那个女的了，也弄得一身白丝。”

　　孟良月皱眉，转头看何冬：“难道是蜘蛛精？”何冬一笑，耸耸肩：“我叫了人，马上到，一会就知道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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