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痂

　　席间，沈征与林方叙聊了很多，一个讲述自己经商的传奇，一个细数自己做自媒体遇到的趣事，谁也没有再提养猫这件事。

　　“咱们都一起吃过饭了，”沈征问，“也算是朋友了吧？”

　　林方叙笑道：“当然了。”

　　“朋友的话，”沈征看着林方叙，“是不是就可以问点涉及隐私的话题了呢？”

　　林方叙没有直接给出肯定的答复：“那得看多隐私了。”

　　沈征毫不客气：“你现在是单身吗？”

　　“这也不算隐私啊，”林方叙失笑，“大家都知道我是养猫的单身狗啊。”

　　“为什么单着呢？”沈征好奇道，“你的条件也不算差啊。”

　　那得看和谁比了，如果和你比的话……不，他和沈征就没有什么可比性。林方叙低头卷着鸭肉卷，认为他没有必要告诉沈征还有陈译这么一号人物：“没遇到合适的，所以就单着呗。”

　　“你觉得我怎么样？”

　　林方叙微微一怔，试图用装傻来糊弄过去：“挺好的。”

　　沈征追问：“怎么个好法？”

　　“有钱，住得宽敞，还喜欢小动物。”

　　“这样一个人帮你脱单，”沈征又问，“你觉得怎么样？”

　　林方叙手中的鸭肉卷突然就不香了。同性恋在人群中的占比也就5~10%，他从未暴露过自己的性取向，也没有粉丝调侃过林方叙是gay，沈征怎么就敢确定他是小众群体的？还是说，这和之前的询问一样，不过是某种暧昧的玩笑？

　　“你也是吧？”沈征用疑问的语气，说出陈述的话语。

　　林方叙警惕地看着沈征，他无意隐瞒，但是性取向这种程度的隐私，他并不想告诉不太熟的朋友。

　　“您是我的朋友，甚至可以说是我的半个老板，没有您的扶持，我的数据也不会这么好。”林方叙举起水杯，里面装的是解腻的冰镇酸梅汤，“我敬您一杯，感谢您一直以来的帮助和支持。”

　　沈征的脸上曾露出短促地不悦，但是很快又换成那副神秘莫测的笑脸。他与林方叙碰杯，并自行化解了被拒绝的尴尬：“没关系，你可以好好想一想，回头再给我答复。我这个房子还得放放味儿，届时不光欢迎小猫入住，也随时为猫姥爷敞开大门。”

　　没什么好想的。他是同性恋，但是不需要沈征来帮他脱单。开车回去的路上，林方叙感觉心烦意乱，沈征领养太君这个事儿八成是没戏了，他得给小家伙找新的领养人，还得想一个理由把沈征糊弄过去才行。一定是他最近过得太舒坦了，所以生活要来给他添添堵，不过一想到明天就能见到陈译了，林方叙干瘪的心情就像充满氢气的气球，瞬间又轻盈了——不过并不稳定，易燃易爆，尤其是遇到如氧气般重要，又如火焰般炽热的陈译之后。

　　况且林方叙也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陈译。前因后果解释起来有点麻烦，而且一定绕不过沈征向他示好这一点……陈译料事如神，他知道自己预感对了肯定会嘚瑟。可是不同的社交圈，没准能碰到新的机遇，解决太君领养的问题，貌似比忍受陈译臭来劲更为重要……林方叙暂且决定顺其自然，毕竟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与陈译的约定。他规划着时间，想着到家估计也就八点多，还可以开会儿直播，再剪俩视频，因为他明天肯定没时间工作，连视频素材都没空拍，拍了也是那种无法公开传播的内容。

　　林方叙开车进小区的时候看了一眼中控显示屏上的时间：晚上8:43。比他预想中的用时要长，明明这一路还算畅通，回家直播的计划可能要取消了。

　　老小区没有规划车位，之前物业安装地锁的时候可以申请长期租赁，不过林方叙运气不好没抢到。他一般都把车停在离楼门口最近的公共车位上，如今回来得晚了，虽然还有车位，但是常用的那个被别人占了。林方叙有些气恼，感觉这一天都点儿背到家了，只能把车停在远处。

　　下车往回走的路上，林方叙拿出手机，看到陈译两分钟前给他发来的消息，问他到家了吗。他边走路边打字：“你估算得真准”。

　　陈译回得很快：“不是我估算得准，是我看见了。”

　　“隔着几十公里也能看到，”句子太长，林方叙选用语音回复，“你是天眼吗？”

　　陈译坚持打字交流：“你还是长点心眼儿吧。”

　　林方叙笑道：“你才缺心眼呢。”

　　陈译没再回复。林方叙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以为自己失言戳痛了陈译骄傲的神经，正要打字道歉，却猛地被人从后面抱住，还给捂住了嘴巴；他正欲挣扎，却听身后的人伏在他耳边低声问道：“咱俩到底谁缺心眼？”

　　林方叙被吓了一跳：他没有想到会是陈译。

　　陈译松开手臂，林方叙立刻出声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陈译反问。

　　林方叙转过身，用眼睛确定那的确是陈译：“可是明天才是5号。”

　　陈译岔开话题：“我来给你送花。”

　　林方叙看着他空空如也的双手，佩服他撒谎都不打草稿的勇气：“花呢？”

　　“在车里。”陈译指着不远处藏在黑夜中的灰色CT5。林方叙转过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是这货占了他的最佳停车位。

　　“明天再送不也一样吗？”林方叙还在质疑。

　　陈译顾左右而言他：“那人是只想养猫吗？”

　　林方叙瞠目结舌：“你是在我身上装了监听吗？”

　　“我是自带雷达。”

　　“扫什么用的？”

　　陈译答道：“专扫对你图谋不轨的小鬼儿。”

　　林方叙忍俊不禁，这一天的不顺被陈译轻松击破，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快乐可以这样简单。

　　“我人都来了，”陈译问，“你不准备邀请我进屋啊？”

　　林方叙还在笑：“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

　　陈译不是装傻，他是真的不知道：“什么问题啊？”

　　“今天是4号，”林方叙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幽静昏暗的老小区，两个青年男子面对面，站在路中央，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就能让开着窗户的用户听个一清二楚。可就是这样，陈译还是忍不住要发骚，他上前一步，拉近与林方叙的距离，说得很轻，撩拨着对方的神经：“你想在这儿听，还是想在床上听？”

　　林方叙轻笑：“床上说的话也能信？”

　　陈译再一步向前，让两个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看来你经验很丰富啊。”

　　“论骚比不过你。”

　　陈译吸了吸鼻子：“可我只闻到了烤鸭味，而且是那种一闻就知道不好吃的鸭子味儿。”

　　林方叙低下头，避免与陈译吻在一起：“可是我只闻到了醋味儿，28年陈酿的那一款。”

　　陈译冲着林方叙的鼻尖吹了一口气，林方叙吓得打了个激灵；陈译失笑，退后一步，拉开距离正经道：“猫要是实在送不出去，就放我那儿养吧。”

　　林方叙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陈译：“你家那么多绿植，没关系吗？”

　　“你过来帮我看着猫不就行了。”

　　林方叙怔住了。几个小时前，沈征也跟他说过类似的话，林方叙听后觉得很尴尬，完全不想搭话；如今听到陈译说这话，他多少有点紧张，但是紧张之余还不忘在心里感慨陈译好他妈的聪明。

　　“你这话……”林方叙的心里在咆哮，表面却装得很镇定，“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我想的是什么？”

　　“那得问你自己了。”

　　林方叙深吸一口气，看着陈译：“我再问最后一遍：你为什么今晚来这里？”

　　陈译不答反问：“你是想听我说那几个字吗？”

　　“你说得出口吗？”

　　陈译张了张嘴巴，第一个“我”字已经说出来了，剩下的三个字却如鲠在喉，仿佛说出来之后这份快乐就会消失不见一般，还不如堵在心口得好。

　　“太肉麻了……”陈译有些气馁，“在外面实在说不出口……”

　　林方叙笑道：“那回家试试看？”

　　“要是还说不出来，”陈译问，“怎么办？”

　　“那就退还给你妈。”

　　林方叙说完就转身往家走，陈译紧随其后。没几步的路，两个人走得很快，好似是怕被夜色捉住。来到门前，林方叙掏出钥匙，对准锁眼，却怎么也插不进去，于是他把责任推卸给紧贴在他身后站着的陈译：“你起开点，挡我光了。”

　　陈译握住林方叙颤抖的手，将钥匙插入门锁，咔咔两声，门锁开启。

　　“我怕你跟别人跑了，”陈译附在林方叙耳畔低语，“得赶紧过来给你钉住了才行。”

　　林方叙回应陈译的，是进屋后的一个热烈得使两个人都忘却呼吸的吻。

　　不久后，林方叙的屋里响起如婴儿啼哭般的叫声……直到4号变成了5号，陈译才知道，原来那一晚他隔着电话听到的并非真的猫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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