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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杨知涵本来以为三月就能返校,谁知因为疫情的关系时间被一拖再拖。每天上网课的时候,杨知涵就在电脑上挂个窗口,自己拿着手机玩。
那段时间的每个夜里,他都会想念许安,在想他过得怎么样,为什么今年都忘了给自己发祝福。
开春的季节,有雨落下,杨知涵就打开窗子,看着诗意的世界入夜,停顿半晌后他就取一张明信片,把最近发生的事写上去,听雨声低落心声。杨知涵很喜欢这种触手可及的潮意,如同每张卡片的结尾都是“我想你了”,在雨天随处捞一把,都像是抚了爱人的眼泪。
那些时日,杨知涵疯了一般地去看耽美小说、同志文学,像是为了寻求某种认可,他带着自己的欲望去品味别人的故事。每天晚上杨知涵都会熬很久的夜,去琢磨同类的心境,他看过不少的甜蜜,也看过更多的别离,他爱这世界的爱慕,恨这世界的憎恨。
他窥视别人故事里的脉络,试图牵出自己的一段想象,可故事读得越多,他越来越不知道哪种结局才是他渴望的。自己一厢情愿,许安只是刚好披着友谊的外套玩性大发。杨知涵害怕起来,觉得自己脚下尽是出路,但自己无处可逃。
这天晚上,杨知涵抱了点桂花酿来尝,寂寞混着醺意,喝下一味苦楚的糖。杨知涵第一次觉得酒是有香味的,不是杨斌身上分不出的浑浊乱麻,而是有一丝清冽,一钱辛辣,一碗花絮,褪尽苦涩的甘,像是五月阳光下拉着自己狂奔的那只手,原来是这个滋味,原来是这么个留恋法。
杨知涵知道自己不过一介俗客,并不太渴望完全的柏拉图式爱情,所以当梦到许安时,他并不意外。看眼前的自己抛却了所有禁锢,跪伏在爱情面前,欲望透过手脚,欲望填进头顶,欲望在比海更深的地方喷涌而出。
杨知涵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把写过的明信片翻出来,双眼盯着更远的远方。
杨知涵不知道杨斌是什么时候进入他房间的,只听到一声门开的声音,慌忙把卡片塞回抽屉。
杨斌没在乎他这点小动作,但看杨知涵坐在一旁也没听网课,都是要高考的人了还这么懒惰,杨斌直接点着他的鼻子发难:“你说说你,不好好听课,一天到晚都在干什么?”
杨知涵受惊之余,更有一种隐私被冒犯的怒意:“你进门不会先敲门吗?”
杨斌冷哼一声:“你也不看看你妈每天有多辛苦。”
“哐当”一声,是杨知涵起身带倒了板凳:“你少拿我妈来压我,我怎么没学了,我就休息一下不行吗?你管我干什么!”
杨斌想像以前一样,抬抬手威慑一下杨知涵,可手刚扬到一半,却发现杨知涵已经比他还高了。杨斌看着眼前的少年人,想起儿子已经快成年了。
还是杨知涵打破的僵局,他直接把手机往杨斌面前一砸:“你别管我了不行吗!”说着便冲出房门,把自己锁在另一道门里。
那是厨房外,一条通往洗漱台的小过道,只有通过杂物间的窗口才能看见它的全貌,小时候杨知涵不开心了便喜欢把自己锁在里面,躺着瓷砖上听门外杨斌和吴潇吵架。
吴潇刚检查出心脏病的时候,总是担心杨知涵有没有遗传,有次杨知涵哭累了昏在地上,还是杨斌要去厕所呕吐,发现小崽子又把门锁了,便从杂物间窗口跳下去,看到杨知涵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后,杨斌和吴潇慌慌张张地差点让救护车给他担走。
而此刻的杨知涵整个人躺在地上,竟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他想自己的确不是小孩子了。吴潇在外面“噔噔噔”地敲门,自从于医生给她说了杨知涵的自残倾向后,她就很不放心杨知涵情绪不稳定时独处:“涵涵,你快出来,别和你爸生气,你生他气干什么。”
杨知涵觉得这话听着耳熟,像是从小听到大一样,不过他现在很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一块冰冷的瓷砖会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他就躺着,不想理任何人,感觉这样能忘掉很多东西,像是许安,像是高考,像是杨斌,像是一直在外面敲门的吴潇。
杨知涵一直没动,恍惚间都快睡着了,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杨知涵一抬头,就看见吴潇站在窗口要往下跳,杨知涵一下醒了过来,虽然窗口离地并不算太高,但一个不小心就会摔倒,以前杨斌喝醉了酒往下跳总是要把手脚摔出点毛病,杨知涵就在杨斌的叫骂生中跑开。但他是往往不敢让有心脏病的吴潇往下跳的,便把锁一扭,朝自己卧室跑去。
吴潇一看他又要把自己关起来就着急,也从杂物间跑出想拦住杨知涵,可杨知涵堪堪关上了门。吴潇只能又在外面敲门:“涵涵,你把门打开!”
“你们别管我了!”杨知涵背靠着门坐下,看渐渐漆黑的天色。
你们别管我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老是在不恰当的时候叛逆。过了高考,我依旧被绑在名为性向的死刑架上,当那一天到来时,我的狂妄,家人的悲伤,我们会在无止尽的痛苦中溺弊。
你们别管我了,再此之前,请让我再享受一个属于你们的孩子的任性。
吴潇靠着门撑住自己,一如过往和杨斌吵完架的姿态,总是得找个什么靠一靠,才不会无力,她对着门说:“你打小就是这样,什么事都不喜欢说出来,闷在心里自己难受。你老是喜欢哭,有时我早上叫你起床,都会看见你脸上的泪痕。”
吴潇眨了眨眼睛,很愧疚自己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我一直没告诉你,或许你也不想让我知道,我是你妈,但你也快成年了。我希望你平安健康就好,学习方面也是,你一直自觉不要我操心的,你爸他就是看见什么说什么,你别太在意了。”
吴潇揉了揉眉心:“早点睡吧。”
更远的远方,依然看不清色彩,杨知涵一如既往地想,自己就是一只畜生。
杨知涵开始不那么想念许安了,没了“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的想念,明信片也少些了很多。看了很多很多的故事,再想到几个月高考后的各奔东西,杨知涵明白,自己得做出选择了。他试图一点点把自己从许安的身边推开,他期待也畏惧自己真正见光的那一天,但自己在许安那也不过一个特殊的朋友。
镜花水月的爱情,在他看过更多的悲欢后,显得愚昧,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于是乎,等到开学在看见许安的时候,杨知涵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激动,也没有急着把明信片给他。与许安之间保持着一个适当的距离,也是从那时起,杨知涵觉得许安身上的星辉一点点散去。
有天杨知涵看见许安桌里有个空瓶子,便随口问了声。许安说这是你上次送我的生日礼物你忘了,杨知涵抿了抿嘴巴:“里面的星星呢?你就拆开看完了?”
许安像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送我那天,我就全部拆开了。”
杨知涵再次抿了抿嘴:“是吗,那你觉得哪句话最好。”
春天的景色很是清明,但是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生却支支吾吾了起来:“嗯.......反正就那几句话呗,我收到你的心意就好了。”
杨知涵停了片刻,迟迟开口:“你为什么要一下把所有的星星拆开?”
许安把头低了低:“我怕我妈看见问我这是谁写的。”
杨知涵突然想起一句歌词很应景:“你揉皱是我一纸青山碧水的理想。”杨知涵看见许安压在桌下的信封:“那我给你写过的信呢?”
从爱情最开始的时候,我给你写过的那么多的信呢?
“我丢掉了,看过之后都丢掉了。”许安话没说完,杨知涵扭头就走,许安急着去抓他:“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我看过意思都传达到了啊。”
杨知涵一个劲地远离许安,但许安没有继续追,他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杨知涵想明白后自然不会再跟自己置气,可惜这一次,杨知涵再没有回过头。
杨知涵把一堆明信片扔进垃圾桶的时候,忽然觉得,这真是一种解脱,没有太多的苦闷,相反他收获了一种莫名的轻松。他再不用看向许安的方向,许安的做法,像是给了他一个离开的理由,他没理会许安的愤怒或是懊悔。杨知涵想,大概许安也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那就再好不过了,因为他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爱情已死,杨知涵泄愤的撕掉许安写过的所有纸条,本来也想抹去日记中关于许安的一切,但又想到这个日记本是某年宋诗理送他的礼物,斟酌之下还是没有下手。
枯萎的心脏,却在高歌自己终于解脱。杨知涵觉得自己在一边哭一边笑,杨知涵觉得自己该说一句对不起,和以往不同的一句对不起。从很久以前便是,自己困在自我的臆想中抗拒着这个世界。
为什么呢?或许从他亲近我的那些时刻开始,很多东西便已是注定的了,距离太近,总是渴望更多诸如“理解”一类的愿望,杨知涵知道自己也未曾去理解许安,但他就要执着地将这份责难加于他人。
杨知涵真正将许安当做了一个朋友,点头问好,偶尔说上一两句话。跳出泡烂爱情的蜜罐,杨知涵笑他真是幼稚,比如许安坐在后门旁时,他不会给杨知涵开门,比如和许安对视时,他总要先一步移开视线。
杨知涵想着许安会怎么想,大概就是纠结自己怎么还没去解释解释,他老是这样,干什么都要自己的解释,但有些事情早就脱出了掌控的范畴,从动容到麻木,最后归于平静释然,我们早就站在了两岸。
有天许安恶狠狠地抓住杨知涵的手:“你不要欺人太甚!”
杨知涵回了他一个完美无瑕的笑容:“发生什么事了吗?”语气就像许安最开始认识的那个小同桌,平静温和,却看不清面容下的悲喜。
许安语气稍微柔和一点,想去拉杨知涵的手,却被无声地避开:“好了我错了,对不起行了吧。”
杨知涵从他身边走过:“没有什么计较的,我早就认输了。”
那是高考前,杨知涵给许安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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