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妖的开挂妖生

　　璐儿被那莫名其妙的鬼魂惊扰一番后，几乎是一路逃回了鹿门山，刚一站稳，便钻进了平日休憩的林子，疯一般地找着老松鼠。林子茂密繁盛，并不算很大，却栖息着不少精怪，再加上她不辨方位，在第七次逮住一只背影同老松鼠一模一样的松鼠后，她艰难地喘着气，甩蹄不干了。

　　随意走到片空地，饮了几口叶上的露水后，思索着老松鼠可能窜去的地方。

　　昨夜的雨那么大，山里有几处地方滑坡了，兴许有些精怪被困，他向来古道热肠，必会跑回去帮忙，但它那么矮小一只，万一被石块堵在哪个犄角旮旯可真没办法……

　　“听说你将这林子折腾得鸡飞狗跳的是为了寻我？”比熟悉的声音先一步落下的，必然是熟悉的家伙摘的松果。

　　璐儿后脑被硬物不轻不重砸了一下，她倒也没惊慌，反而一脸兴奋地朝后望去。

　　果不其然，树上某位年事已高的长辈正朝她扬着神气十足的大尾巴，看起来精力充沛得很。

　　“老松鼠，你见过鬼魂吗？给你设迷阵的那种，声音还……特别癫狂。”璐儿回忆着，兴致勃勃朝他问。

　　老松鼠斜睨她一眼，双手环胸，问：“山里哪儿来的鬼魂？”随即双眼一眯，警惕道：“你下山了？我不是叮嘱过你么？”

　　璐儿没想到他会陡然提起这茬儿，不禁有些心虚，嘟囔道：“昨日不是下了大雨么……滚滚天雷，我寻思说不定能碰见神仙，就下山碰碰运气……”

　　老松鼠摸胡须的手一顿，惊道：“神仙？谁告诉你的？”

　　璐儿抖了一下，颤巍巍的手指指向他。

　　“我什么时候……”老松鼠问到一半，脸上就浮起古怪的神色，神情也凝重了不少，“……罢了，说吧，惹什么事儿了？”

　　璐儿刚想开口，就见他一脸菜色地猜测道：“莫不是路上扰了谁的清修，又或是将人家坟头前的草给啃了？再不济，就是发疯将人的棺材挖了出来？”他忧心忡忡地看了她一眼，“若是在山脚的村子倒也还好，那儿精怪多但力量微小，不会有性命之忧，不过估计会吃些苦头——”

　　“停！”璐儿急忙打断他，深吸口气，将想说的话一股脑倒腾出来，“我昨日去山下躲雨，听到有人呼救，寻着声音看到了一女子，她身边趟着个不停啼哭的婴儿，小得很，睁眼都有些勉强。我逗他玩儿，没想到他不给面子哭了，谁知随后有人寻着哭声找来将婴儿抱走，出来时忽而想起来那女子好像身凉如冰，没了呼吸……”

　　“她被你吓死了？”老松鼠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质问她：“你看清没有？那女子是真没了呼吸嘴唇发白？”

　　璐儿经他这一提点，后知后觉道：“我道怎么走的时候竟没了呼吸，原来竟是被我吓死——”随即她脸色一白，眼前一黑，就要倒地。

　　老松鼠自知扶不动她，也就安坐一旁，静静看着她跟树撞了个满怀。

　　这一撞让璐儿清醒了不少，可她还是不甚确定地说：“我记得最初她还冲我笑了一下，况且我在她面前一直都是鹿形，没道理会被我吓着啊，我分明长得这么和善的。”

　　“既是如此，便可能是因妊娠之痛故去的。”老松鼠神色复杂地望着她，又问：“以我对你的了解，惹下的事情定不是指这一桩，说说吧，其他的呢？”

　　“嗯……”璐儿仔细想了想，那迷阵中的人自称鬼魂，既如此，也没有掩瞒的必要，索性一五一十都说了个清楚。

　　“你什么时候弱到连一只小鬼都能随意困住你了？”老松鼠听完后，向她投来十分鄙夷的目光，随即又想到她如今的悟性，默默迫使自己忘掉这个愚蠢的问题。

　　璐儿见他一下不屑一下又捂脸不堪回首的模样，顾不上去探究这一变化的由来，急急说道：“我如今忧心的是，以我现在的样子，只能暗地里守着他，若是遭人欺负了，我也不便替他讨回公道。你有什么好的法子吗？”

　　老松鼠沉默半晌，见这丫头倒不似说说而已，语重心长朝她说道：“没什么好的法子，你连自己的公道都讨不回来，还是先好好修行吧，找神仙的事儿，还是别再想了。”

　　“为何？”

　　老松鼠打着背手，望着头顶的大松果，眼神却延至了纯白的天空，“为何？凭空得来的东西，即便你再怎么想挽留，该跑的还得跑，找谁都没用，唯一能证明你自己的，只有时间。至于其他的变数，能闯则闯，闯不过的，尽力而为。”

　　世间的诸多事情，尽力便好，将所有能克服的，尽数解决，余下的一些，便看自我的造化了。这么多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感觉也不算差，至少在结果糟透之后，还能靠着这点来宽慰自己，好减轻心中的愧疚以及期望落空的心乱。若按照那个人的话来说，便是懦弱到给自己找一个开脱的理由，他倒不以为意，毕竟对他来说，无愧于心便好。

　　他忽地抬头，想起了很久未见的一个故人，偶然瞧见一颗硕大的松果混着阳光，耀眼十足。他笑了笑，往上跳跳，准确无比地摘下松果，紧抱在怀里，刚想砸一砸树下依旧不怎么开窍的家伙，却瞥见这丫头早已不知所踪，叹了口气。

　　昨日天雷虽不知是怎么回事，但终归与鹿门山脱不了干系。如今，山上生灵惶惶不安，山下倒是安宁如常，若她此行真是善缘，也不失于为磨砺韧性的绝佳时机，但愿变故能来得慢一些，这样也好给他们一丝喘息的机会。

　　毕竟，荒龙殿下可是费了好大的心血才护住他们的啊！

　　夕阳的尾巴从头顶瓦片的裂缝中掉下来，打到王婆略微沧桑的脸庞，她偏偏头，拿手挡了挡。不知是不是错觉，有一缕光，顺着墙上的影子，极快溜进王婆的后颈，消失不见。她恍然未觉，又哄了哄怀中睁着眼睛看她的婴孩儿，接着方才的话说道：“巧儿你别倔，你若带着这孩子，大壮怎么办？小两口还未成婚就带了一个孩子，日子还怎么过？我老婆子孤单一人，平日又多得小七照拂，别说这一个孩子，就算有几个我都给她养着。”

　　“王婆，您老一大把年纪了，何苦折腾自己？”村长杵着拐杖，苦口婆心地劝：“咋村养一个孩子还是可以的，养到老都行，吃着百家饭长大又何尝不好？若这娃愿意，整个村都可以是他的家人，没必要将全部事情都揽到自己头上，乡亲们都可以帮忙照顾着，你一个人太辛苦了。”

　　“是啊婆婆，七娘是村子里的人，大家一定会帮衬着的，”巧儿红着眼睛附和，“现下应当先让七娘入土为安，她这半辈子都太难了，孩子的事，还是等她安顿下来再说吧。”

　　王婆拍孩子的手顿了顿，她有些动摇，不是因为她养不起这个孩子，而是逐渐上了年纪，身子不大利索了，也不知能陪着这个孩子到何时。

　　她想了想，叹了口气，朝大家鞠了一躬，正色道：“我之所以希望大家现下商讨孩子的问题，无非是一点，当着七娘的面，大家将心里的想法都好好说出来，虚情假意也好，真情实意也罢。七娘不是一个喜欢麻烦大家的人，如果有愿意收留娃儿的人家，那自然最好，如果没有的话，那便由老婆子自己来，也总好过让他漂泊无依，没个定所。”

　　她笑了笑，眼神笃定，“虽然老婆子我挣得不多，补补衣服，种种菜，养养猪，抚养一个小娃还是没问题的。”说完这话，她看向渐沉的夕阳，不知忆起了谁，“七娘生前，对我多有照拂，如今只剩下这个娃娃了，我是务必得帮这个忙的，至于安置七娘的事情，有劳大家伙了，我虽然年迈，出不了什么力气，但好歹还知道一些义庄，希望能帮上一些忙。”

　　她这一番话说得诚恳，却也十分坚决。如果有合适的人家，她不会强留下这个孩子，平心而论，各家各户只能凑活养活自家人，即便都有帮忙的意思，却没有一人有勇气站出来全揽下这个重任，村长亦是如此。即便大家都知道，吃百家饭，住百家房，是收容这个孩子最好的方式，唯一的不足，便是没有一个真正的家。

　　而这一点，正是王婆最不愿意看到的，也是七娘最放心不下的。

　　还有人想再商量商量，可见王婆坚决的眼神，到嘴的话辗转几番，还是回到了肚里。她面上虽浅笑着，可一向就倔，认定的事死也不会撒手，好在这种不撞南山不回头的架势倒没给她惹麻烦，反而在某些事情上她的固执己见倒为她扭转了不少坏局面。是以，村子里的人还是十分敬畏她的。

　　到了这一步，也就没有再客套的必要了。其他人细细思索了下自己家有哪些能帮得上忙的物什，好叫王婆拿回去给小娃用。此外，他们又好好对比了一下村外的几家义庄，又找来能推算日子的道士，好好算了算七娘入土的时日。

　　王婆站在一旁，抱着怀里穿着旧衣物的婴孩，朝他笑了笑，一时之间，不知是该为七娘庆幸，还是该好好感谢这帮心地善良的村民。

　　怀中的小孩悄悄眨了眨眼睛，如墨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银白的光，那光极亮，也极短，仿佛只是一瞬阳光不偏不倚入了他的眼，又仿佛只是他知晓发生了何事，心里漾起了层层波纹，那笑意又映入了眼，经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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