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嫁娘

　　17
　　铁甲卫的统领见久攻不下，心下微急，隔着人群道：“沈东傲，何必作困兽之斗！难道还奢望此刻有人来救你们？快快停手，少犯杀业！”
　　沈东傲挥刀砍下敌人一颗头颅，腔子喷洒出的一丛热血将他从头到脚染成诡异的红色，蒸腾着血腥气，嘶声道：“呵，你叫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你倒是问问，沈家的人有怕死的吗？”他最后一句问得极响，带着一种绝望中的张狂。
　　“没有！”在场的几十名沈家人齐声大喝。
　　统领皱眉道：“糊涂！”他挥手下令，加紧了攻势，务必在天亮前拿下这帮叛党贼子！
　　“好久不见哪，沈二爷！”震天呼喝声中，有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插了进来，不觉得有多响，但每个人都清清楚楚地听见了。
　　听到这个声音，沈东傲的手上动作明显慢了一拍，给时刻紧逼的几名敌人瞧见便宜，身上一下多了数道伤口，钻心的疼痛却比不上此刻心中的惊诧。他回首向来声望去，只见自家门楼顶上，站着两个人，一人身材高大，一身白袍，在这个漫天污血的地方显得格外无尘；另一人身着红衣，软绵绵地伏在前一人臂弯中，瞧身形像极了自己的幼女砌香。他浑身剧颤，舞起马刀，抡圆了，逼开四围敌兵，策马上前，喝道：“你居然没死！”
　　来人正是舒阔月，他微微一笑，道：“沈二爷，还忙着吧，等你忙完了我俩再叙旧也来得及。”说着，他好整以暇地盘腿坐下，臂弯中的女子也就顺势倒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沈东傲哪里还有心情和铁甲卫纠缠，双足在马镫上一抵，飞身上楼，却不敢靠得太近，道：“你把我女儿怎么样了？”
　　舒阔月爱怜地抚摸着那女子的秀发，道：“这孩子曾与燕六公子有过婚约吧。如果燕六还活着，你会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吗？”
　　“休得胡说！”沈东傲马刀长柄在屋顶上一顿，顿时裂了尺许瓦片，“燕未失早丧身火场，何来此说？”
　　“可这孩子始终不信呢……如果当年是我把燕六救出来的，你信不信他还活着？”舒阔月笑眯眯地抬头看他，拨开一直遮在颊边的头发，露出被灼伤后留下的疤痕。
　　沈东傲不明其意，只道：“你快放了砌香！”
　　舒阔月的性子在几年的磨砺下变得极为捉摸不定，他慢条斯理道：“你不是要寻死吗？你不是要让在场的沈家人都寻死吗？那么砌香死在你手上，或是在我手上死去又有什么分别？”
　　沈东傲阴沉着脸不发一言，身上不知是自己还是他人的粘稠血液在身下滴滴答答汇成一片，顺着屋顶的瓦片流到屋檐下，“啪”地坠地。
　　此时此刻，一切的厮杀似乎都离他们远去，二人默然对视，从对方的瞳孔中看到了那个曾经的自己。
　　“哼……”舒阔月轻哼了一声，道，“我想你一定在奇怪，和辽国通信的方式一直都那么隐蔽，为什么朝廷还是能够发现。”他没有去期待对方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因为有一个叫施微的少年……”
　　沈东傲一听这个名字，顿时明了大半，不过他没有恼怒，反倒很平静，问道：“那么这个叫施微的少年就是燕未失？我早该想到，那孩子的眉眼和燕廖宇有八分相似，不是他还能有谁！只可惜，我已是身在局中，骑虎难下了！”
　　“你道你很聪明吗？这世上，聪明人并没有长你那副嘴脸。施微他也不是燕未失。一个从火场中逃生的人会有一张如此完整无暇的脸面么？恰恰相反，燕廖宇的好儿子现在是鬼模鬼样！”舒阔月纵声大笑，一挥袖，把红衣女子掷向沈东傲，而自己则如一只白色大鸟般御风离去，自此不见踪迹。
　　沈东傲生怕马刀伤了女儿，忙丢开了兵器，上前抱住她，哪料抱到手里一看，却是狸猫换太子，昏睡的葵风身上裹着件自家女儿的红衣！
　　他几乎要气痰齐涌，但强忍住了掐醒葵风，问道：“砌香呢？”
　　葵风连日来饱尝心惊胆颤，悠悠醒转仍神志不清，见自家老爷问起小姐，眼珠来回动了几下，哭道：“小姐！小姐！”其他的话却是一概问不出了。
　　沈东傲虽早存赴死之心，但幼女始终是心头一块病，本想让她到前院来，但怜她苦情绵绵终究决意放手，任她自生自灭。这时，贴身侍女葵风如此神智混乱，怎能叫他不急，顾不得地下混战的两队人马，连马刀也不拾，空手向后院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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