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创造时

　　第二天，金盏草突然开花了……

　　林城从床上弹坐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窗台前，看着那朵黄色的小花扯开嘴角笑了，但当他拉开窗帘，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

　　——太阳并没有升起，外面还是风雪交加。

　　林城低头看着那盆金盏草，突然觉得身体有一股恶寒冲上大脑……为什么金盏草开花了？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天干了什么，要说跟平常不一样的地方，是他的手指被割破，然后把浸了他血的水浇了进去……

　　可是为什么？他的血能够干扰磁场吗？

　　“嗷呜。”罗罗打了个哈欠醒过来，看见林城正失魂落魄地站在窗前，疑惑地走过去，在他小腿上蹭了蹭。

　　林城回过神来低头看着曼陀罗。

　　这个小东西一个星期多一点就长了两圈那么大，都让林城怀疑它是个变异的玩意儿。

　　.

　　控制塔最后期限如期而至，研究组还是没有从感染者的血清内提取到有用的抗体信息，秦慕青再一次感觉到绝望。更让秦慕青绝望的是，达西跟林城认识，她该怎么给林城交代，现在正在为怎么解决感染者们发愁。

　　“枪决。”秦脩的声音沉静如水，像一颗小石子扔进深不可见的潭水里，一点一点往下沉，最终沉到水底，被大气压压得快要碎成齑粉。

　　秦慕青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但还是压不住颤抖的呼吸：“那林城怎么办？”

　　秦脩淡淡看她一眼，“无所谓，让他来现场。”

　　秦慕青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秦脩，觉得秦脩可能是脑抽了，要么就是摔脑瘫了。

　　“我会跟他说。”秦脩说完就转身离开，直到连续不断的脚步声消失在实验室上空秦慕青才回过神来，梦游般把目光转移到操作台上器皿里的球状生物上。

　　风暴有了减退的迹象，F区楼下传来一阵装甲车停靠的动静，林城想着应该是定时送物资的士兵来了，于是把门打开，转身继续忙自己的事情——他在研究辐射治疗法，或许对于宇宙射线的变异病株，这种风险比较大的治疗方法才能找到突破口。但是关键在于，他没有设备。

　　秦脩一个人上楼，看见林城房间的门开着，愣了一下才进去。听见那个熟悉的脚步声，林城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是你。”

　　秦脩神色微动，点头“嗯”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要自己开口跟他说是多么难的一件事。

　　林城给他倒了杯热水递过去，“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秦脩接过水，热水的温度从玻璃杯里传到手心，像触电般酥麻，又如针尖扎在人心尖上难耐。他抿抿唇，斟酌过后开口：“今天是感染者最后的期限。”

　　林城笑容猛地僵住，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低头看着自己脚尖问：“达西呢？他怎么样？”

　　“枪决。”

　　冰冷的声音顿时像冰山下的寒水包裹全身，让林城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战栗。

　　秦脩看着他的异样，伸手揽过林城，把他抱在怀里安抚：“这是对他最好的结局。你知道，他很痛苦。”

　　“……”林城把脸埋进秦脩的颈窝，“我要去见他。”

　　“我知道。”秦脩声音极轻，像一阵暖风贴着耳朵吹过去。他又掀起上唇想要说什么，但是却像一颗大石块堵在喉间，怎么都说不出口，于是再次沉默，把那种酸涩咬碎了吞入腹间。

　　外面的雪还在飘，这几天RE星球的气温都在零下40度徘徊，有时候昼夜温差极大，要不是控制塔强大的供暖系统，这种气温的反差会让很多人不适应而猝死。

　　所有的感染者都被押去了控制塔外的刑场，由于神志不清，双手都被电子手铐拷着。只有达西的神志忽现忽隐，在看见林城站在他面前时，不知到底是挂念那100块的人民币还是挂念着那个所谓的蓝星，他竟有一分钟的清醒。

　　林城抿抿唇，一片细小的雪花落到了他的睫毛上，微颤，飘落，融化，消失……

　　“害怕吗？”达西问。

　　林城正视着他，不管他问的是对于未知的害怕还是对于即将发生的枪决现场的害怕，林城的回答都是未知。

　　所以他摇了摇头。

　　达西轻轻笑了：“不要怕，因为生命即是希望。”他的目光开始迷乱，最后林城听见他说：“总会找到救赎……”

　　尾音消散在风雪中，再想去抓住些什么，已经无迹可寻。

　　“嘭！——”震耳的枪响把林城的神识撞回体内，再次抬眼，眼瞳里映的是达西逐渐清晰的瞳孔又逐渐暗淡，然后倒下，与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秦脩面无表情地收回枪，目光微微下垂到身边人的侧脸上，再不动声色地收回来，轻问：“怪我吗？”

　　林城羽睫微颤，如同扑扑簌簌的雪花飘落，喟叹：“谁知道呢。”

　　秦脩撩起眼皮看他一眼，脸色如风雪般冰冷，凉薄的眼神扫了眼刑场上的一百多个尸体，冷着脸离开原地。

　　刑场上流满了绿色的腐臭液体，研究人员和士兵留下来收拾枪决现场，秦慕青的余光看见林城闭着眼深呼吸一次，然后才转身跟上秦脩。

　　.

　　“咦咦咦？！是你吗？”顾寒刚从枪决现场返回，正打算回控制塔，就看见了林城，一时间想不起来他叫什么，顿了一下才不确定地叫了声：“林城？”

　　然后他看见林城的脸黑了。

　　顾寒：“？”

　　呵呵，敢叫你老师全名，我看你是活腻了，等回到地球恢复记忆，你可能会把那张真会叫人的嘴给撕了。林城心里这样想，表面却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诡异微笑，看着顾寒点了点头：“嗯，是我”

　　“……？”顾寒嘴角抽搐，怎么感觉这笑容有点熟悉？但是他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林城，所以就把那种奇怪的熟悉感略过去了，问：“你怎么会来控制塔？F区没事吧？”

　　林城一愣，垂下眼皮说：“F区没事。”他声音很沉，像头顶阴沉的天，乌压压一片让人郁闷。

　　顾寒被这句话压得喘不过气，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别怕，一切都会好的。”不知道是自我安慰还是安慰林城。

　　“嗯，”林城突然笑了，虽然心酸无奈，却有种释然和无形的鼓励在里面：“是啊，金盏草开花了，一切都会好的。”

　　秦脩的眸子眯了一下，清凉的目光看了身边的林城一眼。

　　林城一怔，突然想起来金盏草开花似乎不太正常，于是问秦脩：“RE星球还有活着的植物吗？”正当秦脩要开口说话，林城又飞快地补了一句：“除了种植园的植物。”

　　秦脩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冷冷地看着林城，深沉的眸子深不见底。

　　林城登时心下明了——除了那盆沾了他血的金盏草和种植园受到特殊保护的植物，RE星的植物都在宇宙射线的辐射和太阳风暴带来的巨大温差下死亡了。

　　他倒抽一口气转身就走，秦脩拧着眉跟上他，原地只留下一脸懵逼的顾寒。

　　林城来到了控制塔的318层，直奔秦慕青的实验室，刚打开实验室的门，就急冲冲地好像放鞭炮似的喊：“秦慕青！抽我血！”

　　秦慕青被喊得劈头盖脸一愣，眨巴眨巴眼睛再次确认：“什么？抽你血？”

　　林城感觉到秦脩的气压在他说出那句话后就直往下飙，直至降到冰点以下，呼出的水蒸气都快被冻成冰渣了。

　　但是林城再次坚定地点点头，表情无比认真：“对，抽我血。”

　　秦慕青下意识看了眼秦脩。

　　林城拧眉，脱口而出：“他又不是我监护人。”

　　秦慕青：“……”快别说了，再说他就要吃人了。

　　看秦慕青站在原地愣得跟个脑瘫似的，林城不由得催促一声：“你到底抽不抽？”

　　秦慕青带着一腔孤勇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狠狠点头：“抽！”下一秒怕林城反悔秦脩咬人似的拉着林城就跑。

　　秦脩的脸黑了。揭下脸皮贴在锅底都分不清哪个是真锅底。

　　拉着林城进了里面的实验室，秦慕青看秦脩没有跟上来才慢下脚步松了口气，松开林城的手腕问：“什么情况？你脑子被电磁波电了？”

　　林城：“……”就不能盼我点儿好？他捏了捏眉心，同情智障儿童似的说：“我在我身上发现了一个异象。”接着他抿抿唇，出于多年来研究磨出的严谨性格，还是不确定地补充道：“但是我不能保证我的猜想是正确的，至少60％正确。”

　　秦慕青挑眉，勾了勾唇角问：“城，你来RE星球前是什么身份？”

　　林城眼里划过一丝笑意，“很荣幸，跟你是一样的职业，一名科学家，不过我在学校任教。”

　　秦慕青心下了然，倒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说：“那继续谈你的猜想。”

　　林城正色道：“我猜想我的血能干扰磁场。”

　　秦慕青呼吸一滞，连带着脚步都停止了。

　　林城也停住脚步，正视着她的深黑色的眼瞳此刻更是如墨般漆黑：“因为沾了我血的金盏草开花了。”觉得不够证明什么，林城又加了句：“它已经枯萎十天，但是在用我的血浇了水的第二天，它就再次开花了。”

　　秦慕青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呼吸，不可思议地问：“所以你才让我抽你的血去研究？”

　　林城的目光无比清澈，以至于让秦慕青有些恍惚，只听见他说：“或许这是希望。”

　　秦慕青喉头有些哽咽：“谢谢。”

　　那两个字被哽咽的哭腔代替，林城移开目光，表情淡漠地说了句：“如果是在地球，我学生这个样子是要挨批的。”

　　“学生？地球？”秦慕青飞快抿了下眼角的泪水跟上他：“你是老师？地球在哪里？在RE星上能看到吗？”

　　林城一顿，呢喃问：“你们有卫星吗？”

　　秦慕青秀眉一拧：“什么？”

　　“怪不得……”林城梦游般呢喃。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你们不知道有其他星球的存在。”林城心中的疑问清明起来：“你们像是生活在一个独立的球体里，完全不知道还有别的星球的存在，就像当初没有发现新大陆就以为只有一片土地一样。”

　　秦慕青低下头：“即便发现新的星球也是没用的。”

　　林城愣怔地看着她：“为什么？”

　　“赵铭是不允许我们研究这方面的。”

　　林城眸子一眯：“赵铭是谁？”

　　“他啊，”秦慕青苦笑：“我们所有的研究、资源调用或采集、资源分配等事情都需要得到他的批准才能进行。”

　　林城的眸子不动声色地往下一沉，像是突然拉灯的幕布，悄然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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