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引-凤阙

　　“去哪了？”我回到大帐时轩辕帝早已回到帐内。
　　“家中一个老仆担心我的伤势前来探视，我出去会她。”在他的面前我不想多做隐瞒便坦然相告。
　　“夜里风大···”他低低的说了一句，听不出是关心还是描述。我无意探究，刚才的爆发让我很疲惫。我独自走进内帐换上寝衣，可是怎么都无法入睡。我起身来到外帐，轩辕帝还在伏案疾书。
　　“还没睡？”他发现了我。
　　“嗯。我帮你磨墨吧。”我走到他身边开始帮他研磨。一圈又一圈，一直旋转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就如人生，走过一轮又一轮的岁月，终是要回到命运的起点。忽然一只修长的大手按住了我的手。我抬头看向轩辕帝，他无奈的看着我手下的砚台。
　　“满了。”这时，我才发现砚台中的墨汁早已溢出。
　　“说吧。”轩辕帝拿下我手中的墨锭，拉着我的手在龙椅上坐下。我看着他冷静的目光，心中涌现出一种毫无由来的信任。不知为何，每次触碰他的目光我总是愿意坦言相告，这种信任似乎天成一般。
　　“知道为什么我不爱喝药吗？”
　　“药太苦了。”
　　“不是药苦，是心苦。”我看着他淡淡的笑了，“我的母亲是父亲的原配，很早就过世了。后来父亲娶了继母，我和继母不和，在继母生下弟弟后，父亲对我的关注越来越少。我在叶府成为了一个奇怪的存在，有着小姐的身份过着下人的生活。父亲对我从来都不过问，只有在我生病的时候，父亲会想起我会格外的疼惜我，也只有在生病的日子里我才会觉得自己是父亲的女儿是叶府的小姐。那时，我最喜欢喝药，再苦的药我都会喝的很甜。但是后来变了，有一次，我生病了，父亲那日不知为何心情很不好，正巧看到大夫给我看诊便说：‘这么大了还要父亲操心，自己的身体都不会照顾，看看要花多少钱买药！’当时，我的心就碎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喝过汤药。生病了就顺其自然，听天由命。后来跟随师父，师父只当我是畏苦便为我炼制药丸。药再苦怎么苦的过心呢？”
　　“所有的苦难都会过去的。你早已不是当初的你，你要走的将是截然不同的路。我不敢向你保证前途通坦但是我可以保证你不是一个人。”他温暖的手抚上我的眼，我疲惫的偎在他的怀中陷入梦乡。

　　“你们让我进去！我要见她！”
　　“楚王，您不能进去！皇上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得踏进内帐打扰叶大人休息。”
　　“皇上那我自会解释，你们给我让开！”
　　“您不能进去！”
　　“你们这帮狗奴才给我滚开！”
　　“王爷，没有皇上的许可您不能进去。”
　　“素秋！素秋！”
　　一日清晨，一阵喧哗声将我从梦中惊醒。
　　“秋菊？”我起身坐起。
　　“奴婢在！”秋菊一阵小跑进来。
　　“外头怎么回事？怎么闹哄哄的。”我揉了揉太阳穴，大约是昨晚睡得太迟，精神不是特别的好。
　　“小姐，陈王在外头嚷着要见您。”
　　“嘘-”我示意她安静，“你听他在喊什么？”
　　“素秋-素秋-”外面的呼喊声一阵高过一阵。
　　“他好像在喊素秋？”秋菊犹疑的来了口。
　　“不是好像，是是。”他难道认出了我？他是怎么知道的？不管他是怎么知道，不能让他继续在外面胡闹，到时候闹大了还真不好收拾。
　　“皇上呢？”
　　“皇上一大早就出去勘察地形了。”
　　“你让他进来吧。”
　　“小姐？”
　　“该来的总是躲不掉的。”
　　“是。”
　　很快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帐来，隔着纱幕看的并不是十分清楚。
　　“陈王见我有何要事？”
　　“唰-”一道银光闪过，挡在中间的纱幕姗然落下，我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他的面前。
　　“果然是你。你的伤怎么样了？”虽然只是数日不见，但此时的身份变迁在我与他之间隔成沧海桑田。
　　“有劳挂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一心躲你还是没能躲掉。你是怎么猜到我的？”我自认自己的易容术天下第一不可能被人识破。
　　“自从陇西一别，我一直牵挂你。曾一度以为你已经逝去，可是后来让我侥幸发现你还存活于世。我一心想要找你，天可怜见一位高人指点迷津才让我再次找到你。”高人？什么人竟然如此神通广大能够识破我？我身份多变除了我最亲近的几人外其余的人都只见过我一面怎么能够识破我呢？
　　“什么人？”
　　“我不知道。”
　　“你不愿说我也不勉强你。不过既然你的那个高人告诉你我的身份，他难道没有告诉你我在躲你吗？”我示意秋菊扶我起来。
　　“我说的是实话，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每次都是他来找我的，而且他总是蒙着面，我根本就看不到他的样子。”峥急忙辩白，“我知道你在躲我。但我也知道你躲我的原因，你有自己的使命在肩，所以不愿拖累我，所以选择一个人走掉。”
　　“看来那个高人知道的的确不少，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峥口中的这个高人让我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既然你知道我有命在身，不想见你，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呢？”我坐在铜镜前，秋菊帮我梳妆。
　　“你真的不知道吗？”透过铜镜我看到他眼中难以抑制的悲痛，有些于心不忍，“我想你念你找你，都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我爱你！”
　　“啪-”秋菊手中的梳子惊落在地。
　　“怎么这般不小心。还不快把梳子拾起来。”我轻斥了秋菊一句，安然地摆弄手中的篦子说，“峥，我不是可以爱的女子。”
　　“为什么不可以爱！要什么样的人才能爱？”他激动的掰过我的身子朝我吼道，“要权倾天下还是武功盖世？我知道你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男子站在你身边，今天我还不够强大但是，素秋，你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变成你所希望的那样。你看我一直都在努力。”他真是个孩子，对世界总是有着无穷无尽的希望。
　　“峥，不是所有想的事就可以做成的。我不可以爱，不是因为你不够优秀，而是因为我不会爱。在一个不会爱的人身上你永远都得不到爱的。”我以一贯清冷目光视他。
　　“你骗我！”他激动的抓紧了我的手臂，我疼的皱起了眉头，“如果你不爱我，你就不会如此不顾生死的救我！”
　　“救你是我的责任。你不要忘了，我是大雍的臣子。”我平静的看着他眼中的火苗渐渐暗淡。
　　“不。”原本即将熄灭的火焰突然重新燃起，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灿烂。“你说这些话就是要我死心对不对？你就是不想拖累我，想要自己一个人苦。我不会那么容易就放弃的。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不管前路有多么坎坷，我都会陪你走下去。你是不是担心那个诅咒？你放心，诅咒未毕是真的，即便是真的，我也一定会为你寻到那块玉的！”
　　“玉？什么玉？”
　　“就是龙佩啊！那人告诉我你有一块被种下情咒的凤佩，只有找到与之匹配的龙佩才能破解诅咒获得幸福。这也是你一直不肯接受真爱的原因。”他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我，他。”我凌厉的目光震住了他，“他，他说你出身叶氏，是叶氏天尽宫中的人，凡是叶氏族人此人都效命叶氏，以叶氏荣辱为最高追求。你自幼被叶氏收养，一心想要报答叶氏的养育之恩。你在叶氏中颇具才干很得叶氏宗主的喜欢，年前叶太师仙逝，叶氏士族群龙无首，你乔装出仕帮助叶氏宗主打理士族。”
　　“就只有这些？”
　　“就只有这些。”刚才峥的这番话中对错参差不齐，让我难以判断到底是那个人对我的情况收集有误，还是他知道我的身份有意对峥隐瞒。如果是前者那么还不足虑，但若是后者那真的就是十足的危险了。
　　“你第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就是在我准备出发去陇西寻找你的下落的前一天夜里。有一个蒙面女子来找我说她能够帮我找到你。并告诉我玉佩的事情以及你和叶氏的关系。”
　　“你就这般容易信了她？”
　　“我起初不信，可是后来她把我蒙上眼睛将我带到你的卧房，我亲眼看到你后，我就信了。”峥的眼神颇为无奈。
　　“带到我的卧房？”我想起来了，那夜我睡得特别沉还误了早朝，如此看来这其中必有蹊跷。“你就没有问问她的来路？”
　　“我问了，她不肯说。”
　　“你和她一共见过几面？”
　　“就两面。”
　　“两面？还有一次呢？”
　　“还有一次是今日黎明。我接到一张纸条，上面说你就是叶太傅，命在旦夕。我虽没有见到她，但是我知道一定是她。”
　　“没有旁的？”
　　“没有。”那人显然知道我的身份并且知晓族中机密，应是宫中老人。可是我对宫中老人还有许多不熟一时难以有蛛丝马迹收获，要是云姑在此就好了。她一定会里出些头绪来的。想到前几日如此强硬打发她走着实不该。她毕竟是我的长辈并且出于爱护我之心。我那日对此待她，她必是伤心了。
　　“素秋，那人有什么问题吗？”
　　“此人对族中事务很是了解，必是家贼。但我一时找不出头绪。你下次再见到她，一定要及时告诉我。”敌在暗我在明，宜静不宜动，我只能叮嘱峥注意。
　　“嗯。”峥点头答应，“素秋。”
　　“什么事？”
　　“你和皇兄？”
　　“皇上驾到-”一阵尖细的叫声在帐外响起。轩辕帝回来了！
　　“臣弟参见皇上。”
　　“参见皇上。”
　　“平身-”轩辕帝走进内帐看见峥并无多大惊讶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走到坐下。“小七，你怎么在这儿？”
　　“我-”
　　“哦，是这样的。微臣负伤，陈王甚为担心，军中传言微臣重伤不治，陈王心急之下便进帐探视。”我担心事情越搅越糊忙赶在峥前头解释了一番。其实我和轩辕帝心中都清楚这不过是为了让彼此有台阶下的一个托词罢。
　　“是的是的。”
　　“是这样。”轩辕帝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后转向峥，“本来灵凤先生的身份不宜曝露。不过你来探视也是应当的，毕竟灵凤先生曾两次出手救你。救命之恩，万不可忘怀。”
　　“灵凤先生？你是灵凤先生？”看来那个人也许不知道我灵凤先生的身份。
　　“正是。”我坦然面对峥的迷惑。
　　“小七，还不谢过灵凤先生。”
　　“赵子峥拜谢灵凤先生救命之恩。”
　　“不敢。楚王多礼了。”我忙扶起峥。
　　“灵凤先生的伤还未痊愈不宜劳累，小七，你先下去吧。不要影响先生休息。”
　　“是。子峥告退。”峥虽不愿意退下但是依旧很听轩辕帝的话。
　　“记住你在陈王府对我的承诺。”轩辕帝在我耳边扔下一句话起身向外走去。
　　“等等-”我不知他是怎么想到出于本能我想解释可是在看到他转过身清冷的眸子时，我发现我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什么事？”他背对我不曾转身。
　　“叶太傅病重不宜再留在军中该送回京城了吧？”
　　“你要回京？”
　　“是的，族里出了些事情。”
　　“那好，明日我派人送你回京。”
　　“不必了，我伤已无大碍可以独自上路。”
　　“你毕竟是重伤在身的叶太傅。”
　　“明白了。”
　　“朕想回京后看到叶若兰。”
　　“皇上放心在皇上回京之前我一定会把事情都打理好的。”
　　“那就好。”

　　回京一个月后，我成功的让叶敬之这个人离开了人世。如今叶府上下尽是缟素，哭声不绝。回来后我让云姑仔细查找发现当日的熏香果然有问题，其中掺入了安息香，待我正要查问负责管理香薰的女婢时，她却投井自尽了。线索就此打断，无从查证。那个人就如一个鬼魅匿迹于人世，我只能等她再次出现。
　　“小姐，还在想那件事啊？先吃点东西吧。瞧，是您最爱的芙蓉粥。”秋菊端来了点心。
　　“先搁着，咱们出去走走吧。”
　　“嗯。”
　　“一片缟素，竟然有几分滄宁居的味道。”我调笑道。
　　“小姐，您真的决定嫁给皇上了吗？”秋菊有些担忧的问。
　　“怎么你不是很欣赏轩辕帝的吗？难不成你给云姑给洗脑了决定要站在云姑一边了？”我笑着看着她。
　　“不是，我是觉得皇上待您很好，可是如果您不是因为喜欢他而嫁给他的话，我反对您嫁给他。”秋菊仰头看着我坚定的说。
　　“莫不是你看上了皇上，怕我委屈了皇上？”看着秋菊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忍不住想要调笑她。
　　“小姐！我跟您说正紧的！”秋菊委屈的一跺脚转到一边。
　　“好了。秋菊，我知道你的心。你和云姑一样是为我好，心疼我。”我掰过她语重心长的说，“可是，秋菊，你该知道人力有限，不可贪求。对于太过虚渺的东西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供于无谓的等待。我所能做的就是将我眼前能把握的东西都把握住。”
　　“小姐，可是我认为云姑说的很对，你需要一个爱你的男人。”
　　“如若上天垂怜赐我良人，那么不论世事如何，我都会遇见他的。如若我福薄无缘，那么再多的奢求也是枉然。”
　　“就算如此，那您也不该嫁给皇上。万一嫁给皇上后您遇到了您的良人那该怎么办？”秋菊满脸的焦急，直直的看着我，仿佛我的脸上写着答案一般。
　　“你还是不懂我的话。真正的良人，必然该出现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迟一秒，错一步，都不是。”我微笑着回答她。
　　“那不是太苛刻了？”
　　“一段能够开花结果的真正爱情必然要接受如此苛刻的条件。”我似乎真的太苛刻了，面对爱情也要算计的这般清楚。
　　“那您和皇上？”
　　“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对的身份，可惜人错了。”对轩辕帝我不是没有心动，他符合我对于良人的一切要求，可惜我不能爱他。我的身份不允许我放纵自己的感情，更不能爱上一个帝王。我们都没有爱情的权利。
　　“人怎么会错呢？您和皇上都是这世上最光彩夺目的人，你们站在一起就是一对璧人。”
　　“错在，我无爱，他无心。”
　　“小姐，您嫁给皇上···”
　　“你看尘世中如此这多的人家，又有几个真的能够做到夫妻琴瑟和鸣的呢？更多的还是磕磕碰碰的过日子，无爱也能到白头。爱情是很重要但不是唯一。”
　　“小姐，我没您懂的多。您的决定都有您自个儿的理。我也不辩驳了。只要您能幸福，秋菊就安心了。”秋菊给了我一个大大的微笑。
　　“谢谢。”
　　“小姐您瞧，园子里的牡丹结了好多花苞！”园中的牡丹郁郁青青，间或结着些稀疏的花苞。
　　“奇怪，现在已是四月，按理早该是牡丹盛开的时节，怎么只有花苞？难道是初到此地水土不宜？”我俯下身仔细观察花叶。
　　“不对啊，我听说长安城内的牡丹都没有开，不单是长安，洛阳、菏泽···的牡丹都没见开的。听说都这样，花苞结了不少，就是不见一朵花。”秋菊围在一旁唧唧咋咋的评论。
　　“莫不是今年新春的大雪冻着了？”
　　“宗主-宗主-”萧嫣红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真么咋咋呼呼的？”我站直身转向萧嫣红。
　　“启禀宗主，陈王来了。在外面大闹灵堂，非要掀棺盖。刘管家快撑不住了！”峥？昨日接到消息轩辕帝今日会帅大军抵达长安，算算时间，这会儿也该到城郊了。我安排叶敬之是昨夜子时过世的，报丧的消息想必是今日清晨才送到轩辕帝处的。峥一定是听到消息后一个人快马加鞭赶来的。
　　“就只有陈王？”
　　“是的。”
　　“你去请云姑到大厅主持。”
　　“是。”萧嫣红火速离去，我转身继续同秋菊研究牡丹。
　　“宗主-”没过多久萧嫣红便跑了回来。
　　“又怎么了？”
　　“宗主，云姑姑说，说她不去。”
　　“嗯？”我眼色一凌看向她。
　　“她说，您自个儿惹得麻烦自个儿处理。”
　　“这么说要我亲自去处理？”
　　“宗主恕罪！”
　　“嫣红，你跟随云姑有一阵子了，除了武功外就没有学到些别的东西吗？”
　　“嫣红这就去处理，请宗主放心！”
　　“嗯。”看着萧嫣红渐行渐远的身影我露出了微笑，“走，秋菊，咱们跟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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