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

　　拉着梓晨走在街上。小孩子被父母拉着手，老人们闲庭信步。云凡一直觉得这座小城风景很好。桥下留过青绿色的河水。
　　带着梓晨找了个理发店。
　　“小朋友剪什么发型呀。”
　　理发师叔叔看着镜子内的梓晨。墙上贴着各种各样的发型照片，云凡站在旁边，一个一个对比着。试着找出最适合梓晨的一个。
　　“哥哥。”
　　梓晨摇着云凡的手。
　　“嗯？”
　　“我剪你这个发型。”
　　“我这个？”“嗯！”
　　“好吧。”
　　云凡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两边头发微微有点短，刘海能盖住半个额头。
　　梓晨坐上椅子，在理发师参照的情况下，剪出了云凡的发型。
　　回家的路上，两人牵着手。
　　梓晨手里捧着个小镜子，周盈的。云凡抽过镜子，拿了一支笔递给梓晨：“好啦好啦，别看你的发型了。作业！”
　　“哥~”
　　“还没做完吧。”
　　“哥哥~”
　　“还差多少？一小半？”
　　“嗯……”
　　梓晨见撒娇没用，跑进卧室拿出作业。一年级寒假作业，挺少的。就语文数学两本练习册，再加上一个作文。之前梓晨在云凡监督之下做了一大半。云凡自己作业剩的也不多，准备今天完工。
　　“今天做完吧，寒假还剩两三天，好好玩吧！”
　　“嗯！”
　　中午没人回家，云凡简单做了两碗面，随后继续奋战。直到晚上，天空中自然的光线已经消失，云凡不得不开灯才能看见作业本上的字迹时，才恍然发现已经天黑了。
　　云凡伸了个懒腰：“嗯~做完了吗？”没有听见熟悉的声音。偏头看去，小孩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云凡这才反应过来，好长一段时间梓晨都没有叫自己说着不会这道题了。
　　扯过被梓晨压着的练习册，大概翻了翻，挺好，还剩下两三页，明天做也没问题。
　　梓晨睁眼，看见自己正在云凡怀里。“唔…哥哥。”翻身抱住。
　　“醒啦？正准备抱你上床呢就醒了。没睡着凉吧？有啥不舒服的吗？”云凡带着温柔的语气，伸手摸摸梓晨的额头。
　　“没。”
　　“还想睡吗？”
　　“嗯，有点困。”梓晨点点头，又闭上眼。
　　“脑细胞用多了吧。”云凡笑着，在床上放下，轻轻盖好被子，在梓晨额头上留下一个晚安吻。
　　云凡是被手机的铃声吵醒的。明明假期已经把闹钟关掉了，然后云凡发现了有人在找自己语音。
　　“让不让人睡觉啦！”一进语音，一个少年的声音，应该夏季秋然，云凡能听出来。
　　“下本下本下本！”永恒冰封的声音，很柔弱的样子。
　　“我要睡觉……”一个小孩的声音，因该是苍天云龙。
　　“限时本哎，来不来。就今天一上午。”相对成熟的声音，世天时羽。
　　“来吧，我上了。”另一个低音。夜落晓空。
　　“都来咯~”一个欢快的女生，不用猜，公会里唯一一个女声，香菇火锅。
　　“那我也来。”另一个男生快速附和上来。比较萌的属性，和香菇是情侣关系的盐焗鸡蛋。
　　“小云云呢，来不来？”世天时羽问了一句。
　　“来吧。”云凡小声说道，尽量不想吵醒还在熟睡的梓晨。
　　“都进房间了吗？”
　　“进了进了。”
　　“小云转职成龙骑了？”
　　“哦，上错号了，等会。”
　　“你还玩小号啊？”
　　“我弟！”
　　云凡带着耳机，游戏内堪比光污染的光效。
　　“这副本费眼睛。”
　　“确实。”
　　梓晨什么时候站在床沿边看着自己，云凡没意识到。只是打完副本之后转头才看见小孩正趴在椅子的背部，双眼炯炯有神。
　　“不睡啦？”
　　“嗯。”
　　“昨天作业没做完哦~”
　　“哦。”梓晨红着脸，散发出一股浓烈的奶香味。应该是刚起床的样子，还没有睡醒。翻开昨天的作业，仅仅剩下几页，让梓晨有些放松。
　　啪嗒的关门声。
　　“哥——”梓晨叫了一声，没人回应。哥哥出去了？
　　‘啪嗒’的声音又传来。开门的声音。
　　“我去给你买早餐，好好做作业。”
　　“嗯。”梓晨点点头。
　　平常云凡都是自己做早餐的，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要出去买。
　　云凡出门，早餐摊前。
　　“云哥哥~”一个小孩的声音，蹦跳着走来。
　　“辰辰啊。”小孩长长的头发，身上的香味很接近某种品牌的沐浴液，身高是十岁左右的样子。脸上带着婴儿肥，瓜子的脸型。脸上很干净，皮肤偏点点的黄色。
　　“嗯，哥哥你来买早餐吗？”
　　“嗯。五个包子，两袋豆浆。再来个油条吧。”
　　“好~”
　　小孩朝着后面的早点铺跑去，不一会给云凡递来一个袋子。
　　“加了个卤蛋？”
　　“嘻嘻~”小孩背着手，好像不好意思。
　　“我走了，加油干活哦。”云凡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嗯！”小孩在后面挥着手表示告别。
　　花了点时间做完作业，梓晨已经闻到了熟悉的早餐味。
　　“包子豆浆油条。”
　　梓晨看着餐坐上的东西，在云凡摊手的无奈模样之下慢慢吃着。
　　“这几天都是小面荷包蛋，我就出去买了点其他东西。”
　　一晃眼，剩下几天也过了。
　　云凡骑着许久没有骑过的自行车带着梓晨去往学校。开学，无疑是一个悲伤的日子。
　　“啊啊啊啊啊。”
　　云凡刚坐下，许久没见的人影跑过来。
　　“没做完呀？不是一个晚上一个奇迹吗？”云凡撑着脑袋，看着同桌胡浩一脸担心。
　　“奇迹睡着了。”胡浩摆摆手。
　　“现在不补一补吗？”
　　“差太多了，都一个样。”
　　“作业应该是下午才交吧，上午一堆事呢。”
　　“对！做清洁啦。”后排的清洁委员走上讲台，用力的拍着铁质的台子，试图让喧闹的教室内安静下来。
　　“走啦走啦~”云凡拉起胡浩，转身去清洁区拿了个扫把。“快快。”
　　清洁、开学典礼、班主任的巴拉。
　　胡浩趴在桌面上，无聊。
　　“作业你都做完啦？”
　　“做完了呀。”
　　“读书笔记？”
　　“写了。”
　　“二十篇你是怎么做过来的，我得累死。”
　　“那书我读过一遍。”
　　“啊啊啊，我快疯了。一周之后还有开学考。”胡浩揉着脑袋。
　　“还好吧，上学期开学第二天就来，班平直接下降五十分。”
　　“那游戏，怎么样啦？”
　　云凡拿了个奖状。现在他看到奖状都会想起来兰岚。不知道怎么样了，应该也开学了吧？坐在教室，看着书。开学典礼的时候天上有点飘雨。毛毛的细雨在春天下起来，挺浪漫。不过这里没有春天，仅有冬夏轮换。
　　骑着骑行车，身前的冷风吹过发梢。而梓晨也在小学的放学铃声中欢声笑语走出来。排着路队。
　　被细雨沾湿的路面，被打湿得有点湿滑。一个拐弯处。摇摇晃晃地骑过去。云凡一个多月没碰自行车，还是有点生疏，自行车的重心已经有点偏移。但是云凡还是掌握着重心。
　　如果是在地面干燥的情况下的话。
　　自行车已经朝着右边倒过去，云凡下意识护着梓晨，两人已经与地面近乎平行倒下。梓晨被云凡用右手护着，倒下的瞬间，云凡左手着地，小臂在地面上滑行。背部被重击的感觉传来。
　　“晨晨，晨晨。”云凡摇晃着怀里蒙圈的梓晨，“没事吧？能站起来吗？”
　　梓晨点点头。自己没多大感觉，就觉得压在一块海绵上。也就最起初倒下的时候有点惊慌。
　　“哥你没事吧？”
　　梓晨突然想起来云凡是被自己压在下面的。
　　“还好。”云凡站起身拍拍灰，衣服后面全都打湿了。自行车还好，没有掉啥零件，不然还得去一趟修车的地方。
　　云凡推着自行车，梓晨跟在后面。为了防止再次意外，云凡不想骑车。左手推着车，梓晨站在右边。
　　但是越推，越来越觉得左小臂疼得厉害。穿的衣服太厚，不好撩起来看看情况。等回到家，已经是灼烧的感觉，应该有流血，云凡能感觉到贴身的内衣和自己的皮肤粘起来的感觉。
　　到卧室，云凡脱掉衣服。每脱一件，衣服的袖子擦过左小臂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一股疼痛等脱到最后一件的时候，还有点点的撕裂感，像是撕掉一层皮似的。
　　“嘶……”云凡看着伤口，吸了口冷气。本来没感觉太疼，但伤口尽数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再加上视觉的冲击，云凡还是咬了咬牙。
　　“哥哥……”梓晨从进门之后就很纳闷，哥不是换个衣服咋怎么慢。推门而入之后，看到云凡手臂上的擦伤。
　　小臂上红了一片，鲜红的血液，暗红的伤口。
　　“去爸妈房间的柜子里找瓶医用酒精。”云凡咬着牙。
　　“哦。”梓晨带着颤抖的声音，害怕与自责，两种感情交织缠绕。云凡在洗衣台前，冲洗着伤口。冷水混合着鲜红的液体滴落。
　　梓晨坐在卧室的床沿，看着放在电脑桌上的那瓶酒精。
　　“拿棉签了吗？”云凡回来，看着坐在床上埋头的梓晨。
　　“哥哥…”
　　云凡走到床头柜，拉开，拿出一袋棉签。棉签一头浸入酒精，雪白的棉花被打湿，染上一层暗淡。
　　小时候云凡挺怕疼的，打针输液从来不敢看。小时候老爸老妈教训自己，拿着一根小棍子就能把云凡吓哭。或许也是这些原因，云凡从小到大都很听话。
　　棉签与皮肤接触，疼痛的感觉瞬间袭来。云凡禁不住的吸一口冷气，好像是梓晨眼泪的开关。
　　“你不疼，别哭啊。”
　　云凡对于小孩子哭这种事情真的没什么办法。更何况自己左手还不方便。放下棉签，用左手擦了擦梓晨的眼泪。
　　“哥，我帮你吧…”
　　梓晨拿起棉签，轻轻的靠近。小嘴撅起来吹着气。
　　好像这样不能减轻一些疼痛。像是小时候自己害怕输液的时候，在护士扎针时母亲吹在自己手上的微风。尽管不能减少疼痛，但是心理上有些安慰。
　　云凡又突然想起抽血的时候。
　　此生唯二两次抽血，都是手指。
　　一次是输液的时候，自己右手打着吊针，左手无名指被护士捏着，一颗小针瞬间刺破皮肤，云凡看着鲜红的血珠在自己手指上，被护士拿着一根吸管一样的东西装进去，然后塞进小罐子。好像量不够，护士挤了挤云凡的手指，伤口已经止血。没办法护士又在云凡中指上扎了一个口。
　　本来以为一次就行，在云凡目睹之下，第二次的伤口比第一次，疼了很多。眼泪能把枕头打湿到让护士换一个。应该是五岁的时候。云凡小时候特爱生病，现在倒是好多了。
　　第二次抽血，也是小时候，应该是检查的时候吧。护士拿了个不知道什么管状东西按在云凡手指上。突然‘啪’的一声，里面的针头被弹簧弹出，扎在手指上。
　　没啥痛感，或者说，根本没反应过来。
　　有时候就是这样，当你知道了悲伤与痛苦何时到来之时，在痛苦来临之前的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哥……”
　　“好了，别哭了，眼睛都哭红了。”
　　云凡把梓晨靠在怀里抱着。
　　“要去医院吗……”
　　小孩子可能对医院都有一种惧怕的感觉。
　　“不用。”云凡摇摇头。
　　伤口面积挺大，云凡包了个纱布。
　　“还疼吗？”梓晨靠过来，脸上泪痕纵横。“我给你吹吹。”说完梓晨撅起嘴。
　　已经包好了纱布当然没啥疼痛感了，再加上纱布盖上，梓晨吹风的感觉云凡完全没有，不过这个样子挺可爱的。要不要……
　　一种想法突然在云凡脑海里窜出来。手臂放在梓晨最前，云凡慢慢低头。
　　要吗？
　　快到梓晨额头的距离的时候，云凡突然停下了。不知道下不下去。
　　一番煎熬的抉择之后，云凡终于还是放弃了。左手放下，抬起梓晨的下巴。撅起的小嘴正对这自己。云凡低头在梓晨额头上亲了一下。
　　“哥…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不知道。”
　　梓晨委屈的样子坐在床上，红着脸。
　　“哥，我以后一定会保护你的！”梓晨突然站起身，对着云凡。
　　云凡也起身，低头看着这个身高仅仅到自己小腹的小孩子。好像梓晨自己也感觉太小了，慢慢踮起脚。但是踮起脚也没多大差别。梓晨干脆直接站在床沿上，比云凡高出一个脑袋。
　　梓晨慢慢低头。
　　云凡有点想笑，他闭着眼睛。他能感觉到梓晨呼出的气体打在自己的额头上。盖在上面的刘海被梓晨慢慢撩开，迎接那两片红色的蝴蝶。
　　可是，额头并没有等到蝴蝶的莅临。
　　它们慢慢向下，热气在眉毛上，在眼睑上，在鼻梁，在嘴唇。
　　云凡脸上的笑意慢慢僵住。他想要退开，可惜后面是电脑桌。他被挡住。或者他可以推开梓晨，阻止他们这即将超越了普通兄弟情义的事情。
　　但是云凡愣住了。他期待吗？期待。他也害怕。冲动，不安，焦躁。情绪在一瞬间来到那片世人所耕耘的土地。土地肥沃平坦。大家的种子都茁壮成长，慢慢发芽。
　　情绪浇灌在云凡的种子萌芽期间。种子会怎么样？它会正常吗？还是会枯萎？
　　当它成长了之后，它会怎么样？开花结果落地。结束短暂的一生。平常人的种子，无比的平凡。
　　云凡名字里的凡字，他从始至今也如此认为。父母希望自己做一个平凡的人，碌碌无为？
　　还是平平淡淡的享受生活，安安静静的。找个好女孩，传宗接代，完成千百年来刻印在NDA里的规则。
　　小小的青芽，它的果实。
　　云凡思索着，他的一生。
　　嘴唇上传来的湿润感把云凡从那片土地里拉了回来。有淡淡的早餐的味道，更多的是一种甜味，嘴角处尤为明显。
　　云凡想要时间快一点，快点分开，又想慢点，他能更好的感受着一切，这一片世界，这仙境。他能感受到梓晨的呼吸逐渐急促。
　　等了许久，两人的呼吸又慢慢平稳。
　　梓晨不想分开？还是在等我分开？两人就这样贴着没有进一步的交流，没有下一步的动作。饶是云凡聪明的脑瓜，此刻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开这道复杂的谜题。考场的考生抓耳挠腮思索着压轴题，云凡焦躁地。思索着人生的第一题。他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此刻梓晨的心跳好像也如此清晰明显，两个心脏的跳动从杂乱，到统一，和谐。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能听见时钟的滴答声音。
　　梓晨还是慢慢分开了。
　　和谐的心跳声慢慢重归于自己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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