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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家道何处逢春1
舒言回怡雪楼的时候已是申时,左手拧着一个酒坛子,眼眸里的冷寂黯淡无光。他仰起脸,接上最后几丝残酒,扔了酒坛子,翻窗进去。
他坐在床边,看苏紫菡仍是昏迷不醒,但脉象沉稳,因无大碍。舒言微微叹了口气,起身坐到圆木茶几旁,沏了杯茶。几日所见所遇,让他喘不过起来。他更不知道,万一苏紫菡问起来,一切该不该解释,如何解释……舒言仰头一饮,水入愁肠,茶香与酒气混杂在一起,浊乱不堪,引人昏昏欲睡。
“肜苫……你快走,快走……肜苫……”舒言闻声近到她床前,握紧她的双手。她的情绪显得异常激动,身子也抽搐得厉害,额上的汗珠不停地往外冒。
“紫菡,紫菡你醒醒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是我……”
苏紫菡恍惚有了神志,眼皮微微颤动了几下。半晌,露出了一条缝,灼热的光线刺痛了她的眼球。
“你醒了?”他看着苏紫菡的时候,淡淡地笑了,居然还那么温柔,把内心深处的痛苦和不安都撕裂了……
苏紫菡忘了这是第几次看到他笑,如此近距离的,毫无修饰的笑。她感到自己冰冷的双手被一双温暖的手握着,股股暖流顺着血液,渗入心房。这样的心醉,总是像梦境一般的虚无缥缈,她宁愿不去承受这短暂而蚀骨的滋味。因此,她把手抽了回来,腼腆和娇羞写在脸上。
“我这是在哪儿?”苏紫菡四处打量着,昏迷前的许多事情有点儿模糊了。
“这是怡雪楼簟零姑娘的房间……那天夜里雨实在太大,我看你伤得厉害就找了个近处把你安顿下来……”他表情依旧,视线落在她的眼白里,一动未动。好像有一道圣洁的光,从她憔悴的病容里呈现出来,无形的将他吸引住。
“我睡了多久……肜苫和芸儿她们怎样?”苏紫菡的表情如此急切,然而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那么艰难。
“有一天一夜了……”舒言停顿了一下,拭去她额上的汗珠,“如果没出差错的话,已经出城了……”
“嗷……”她的语声虚弱得叫人心疼。
“你放心,我会打听清楚她们的下落……你好好养伤,等我的消息……”
苏紫菡点点头,不再说话,困倦和疲乏让她的双眼不经意地合上。什么事情,他从来不写在脸上,只是隐藏在他的眼神里。但是她不怀疑,因为她相信。
没等簟零回来,舒言就走了。他怕稍微一个不经意,就被苏紫菡瞧出破绽,她的身子实在再也经不起打击了。
这里毕竟是邯城,以他的身份在大街上明目张胆地走只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舒言一边等着苏紫菡大病痊愈,一边在一个平民百姓人家做点儿力气活儿,暗中打探消息,以揭开心中的种种谜团。
再说那日岚喧被带到官府,恰好碰到正要出门执行搜查令的夏桑。此时天色尚早,增派的负责守城的官兵居然就打道回府了。正是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忽见一妙龄女子也跟了进来,生得琼姿花貌,迥异流俗。举手投足间更是给人盛气凌云的印象,不得不让夏桑也另眼相看。
“人已经抓到了?”
“那帮女子武功高强,让她……她给跑了。”那人神色慌张,唯恐上面治他的罪。
夏桑一怒千丈,瞪圆了眼睛,大喝一声:“什么?”
那人吓得哆嗦了一下,头也没敢抬。
“叫你们大人出来,没空听你们瞎扯。”岚喧哪里把他们放在眼里,睥睨着一树的石榴花,红得正绚烂。
“好大的口气!”韩韫天绕过回廊,朝这边走来,“你是何方女子,竟敢如此胆大包天?”
“参见大人!”官兵纷纷退至两旁,抱拳行礼。
岚喧歪着脑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我是谁,大人不必知道……但是你原本要将一个叫肜苫的女子捉拿归案,如今却让她跑了,大人怕是不好交代吧?”
“不得无礼……见了大人还不下跪!”夏桑怒道。
韩韫天朝他做了个手势,暗想:“这姑娘大概与邯城堡有所牵连,既然她这样问,定然是有什么法子……说不定,还真能替我解围……”
“你们都退下,我有话与这位姑娘说。”
“属下遵命!”
看着官兵都退下去,岚喧笑盈盈的道:“韩大人果然聪明……难怪连邯城堡的少堡主也对大人青睐有加……”
“哈哈哈……”韩韫天的笑声里有一些粗重,带着试探的语气,“姑娘可有什么办法?”
“只要大人能把郭堡主请来,我当面与他说便是!”
韩韫天一惊,暗自寻思道:“那郭纾离的庐山真面目连我都不曾见过,这姑娘怎可能说见便见了?”于是,他陪笑道,“说来惭愧啊……这鼎鼎大名的邯城堡主我却极少见过,又怎么能替姑娘引见呢?”
“这个好办!”岚喧妙目一转,去取腰间的青玉坠子,蓦地脸色一沉,“呀,糟糕……一定是把它落在什么地方了。”说话的时候,两人已踱到屋中。木案的砚台里刚刚砚好的墨散逸出淡淡的汁墨之气。岚喧灵机一动,计上心头;“请大人借笔墨纸砚一用!”
“来人……笔墨伺候!”
一个丫鬟应声进来。
“姑娘请便!”他的眼里除了老者的沉着和睿智,还有一丝好奇。
岚喧撕下一角,写了几个字,卷折好递到韩韫天手里,“你派人将它亲手交到少堡主手中,跳脱的事暂不要说。”
“好,都依姑娘……”
岚喧摸了摸她微微陷下去的肚子,装作有气无力的样子:“我替大人解围,以大人的待客之道……不会亏待你的恩人吧?”她扭过脸,明眸斜飞,高傲的表情和轻蔑的语气简直配合得天衣无缝。
韩韫天捋了捋胡子,脸上保持着某种平静的笑,来来回回踱着碎步,半天也没有说话的意思。这倒把她恼得急了,刚才的洋洋得意不自然地显出窘态,好像一下子就失了身份一般。
等韩韫天抬起头的时候,脚步也同时停下来,好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他长叹了口气:“非我不愿感谢姑娘的大恩……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一场牢狱之苦是在所难免的。”他说得理直气壮,没有通融的余地。
“你……”岚喧最恨他装腔作势还不留痕迹,气急败坏之下,居然没了说辞。
韩韫天侧过头,陪笑道:“委屈姑娘了……来人,把她押入大牢,好酒好菜伺候!”
两名差役想反扣住她的双臂,却被无情的挡了回去。
“姓韩的我告诉你……你招惹了姑娘我,迟早要后悔的!”她说话的时候明显没有了当时的锐气,取而代之的是孩子般的怨恼和任性,兀自步出大堂。
“大人这又是何必呢?”夏桑走进来的时候,多少有一些不安。
“哼……我韩韫天可不是什么欺软怕硬之徒,这么一把年纪世面也见多了……怎容得一个姑娘家在此放肆……我这个官也不是白做的!”
“那姑娘说话如此尖锐刻薄,一定是背后有人替她撑腰啊!”
“那又如何?”韩韫天走到他面前,“依我看,这姑娘半句不提自己,无论幕后主使究竟能否一手遮天,一定是有意隐藏她的身份,我将她暂且扣押在大牢也不过是顺理成章地协助计划的实施,何惧之有?”
夏桑豁然开朗,叹服道:“老爷果然智谋过人,实在是佩服……佩服啊……”
韩韫天哈哈一笑:“夏管家又何必谦虚,余下的事就看你的啦!”
“是,老爷!”夏桑朗声应答,胸有成竹。
约是午时,遣去送信的人已经到了邯城堡。
“少堡主,外面有个官府的差役要见您,说是一个姑娘托他把东西务必亲手交给您!”
“一个姑娘?”郭纾离起身,一手背到后面,转动的眼珠好像在揣测着什么“让他进来!”
“是!”
没过多长时间,送信的差役被带到厅堂之中。正前方一张金丝楠木的大雕花椅上一个男子,青铜色的面具遮住他半边脸,却同样气宇轩昂。
“见过郭堡主!”差役当即拱手行礼,“韩大人抓到了一个女逃犯的同伙,说是有样东西让我亲手交给郭堡主……说着,他从胸口摸出一张卷叠好的字条。
颜灼见郭纾离应允,便接过字条递了上去。
郭纾离打开一看:“凭栏,听喧。”他在心里默念着,字里声声让他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侧过头又问了一句:“这位姑娘现在何处?”
“就在大人府里。”
“那好……回去替我谢谢韩大人……”郭纾离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有一道奇怪的光,连颜灼都捉摸不透。
“小人告退。”
等差役退下,颜灼进了一步,向郭纾离道:“少堡主莫非知道那位姑娘是谁?”
郭纾离把字条递过去,站起身,眉目间萦绕的惊喜转眼落荒而散。
“难道是……是小姐?”颜灼顿时大吃一惊。
郭纾离拆回半步,语声从容:“十有八九就是喧儿了……这么长时间没有她的消息,真有些担心……”
“那也不难……少堡主大可今夜就见……”颜灼神色笃定,好像心中已有安排,他贴在郭纾离耳边低声细语了几句,容色之间的诡异好像是十拿九稳的样子,又或者,是个两全之策……
“就这么办!”郭纾离抬眼看他,脸上是狡黠的欣喜之色,大概正合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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