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春

　　周望笙已经不清楚陈帆是什么时候走的，后来他没力气反抗，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陈帆似乎也累了，跪在地上不断地求他和好。但最终周望笙也没松口，没得到想要答案的陈帆悻悻地走了，不知道下一次发生这样的闹剧将是在什么时候。

　　天刚有一丝亮的时候，周望笙隐约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无边的恐惧顿时席卷而来。他以为是陈帆又回来了。

　　如果从窗户出去，就一定会被陈帆看到。周望笙忍着疼痛从床上爬起来，环视四周，只有衣柜能暂时藏身。他这次回来并没有清理衣柜，因为里面没有衣服，也用不上了。顾不上里面厚厚的灰尘甚至可能有老鼠，周望笙开门躲了进去。

　　崔明希找人定位了周望笙手机号码的活跃地点，连夜开车过来。他几乎没有过来乡下的经历，昨夜一直在下雨夹雪，路很难走，下车的时候他还摔了一跤，沾了一身泥。门敲了半天也没人应，不知道是里面没人还是出了事，崔明希心急如焚，用力踢了一脚，年久失修的门竟然掉了。

　　“周望笙！”顾不上那么多，崔明希冲进屋里，然而屋内空无一人。

　　周望笙听见崔明希的声音，悬着的心总算放下。然而他并不敢出去，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以如此狼狈的模样出现在崔明希面前。

　　崔明希看了床下，没有人，开衣柜的时候感觉到阻力，小声问：“周望笙，你在里面吗？”紧接着用力打开了门。

　　周望笙蹲在衣柜里，抱着膝盖，头埋得很低，缩成一小团。崔明希好心疼，“没事了，出来好不好？”

　　“你走吧。”周望笙没抬头，伸手想关上衣柜门，他现在只想让崔明希忘掉眼前这一切，这样他一直苦苦维持的自尊就不会崩塌。

　　崔明希握住他的手，蹲下身来哄他：“乖，我抱你出来，好不好？”

　　周望笙的脖子被掐出一大片淤青，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崔明希挽起他的袖子，看见他胳膊上也没好到哪里去，不知道衣服盖着的地方是个什么光景。

　　“我带你去医院吧。”崔明希知道周望笙现在不能接触陈帆的信息素，然而晚上两个人打得那么凶，陈帆肯定会想用信息素来压制他。正好今天程锦要去家里拜年，这会儿叫他去医院刚好能赶上。

　　“我吃了程医生开的药，没事的。”周望笙低着头，不断往后躲，可床一共就那么大，他一直躲到床尾，崔明希怕他掉下去，伸手把人揽进了怀里。

　　“身上有别的伤吗？”

　　周望笙没再推开他，摇了摇头，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他在心里构筑的防线在那一刻崩溃，伏在崔明希肩头小声哭了好一会儿。

　　“有一点点皮外伤，不要紧的。”

　　周望笙在崔明希怀里靠了一会儿，觉得很安全也很温暖，情绪也好了些，便问他：“你怎么弄这么脏？”

　　崔明希差点忘了刚才下车的时候沾了一身泥，现在都干了，“下车的时候摔了一跤。”

　　“乡下的路会比较难走。”周望笙的自卑感又涌上心头，他慢慢离开崔明希的怀抱，开始审视这件屋子，即使被收拾过显得很干净，可这毕竟是一间年久失修的旧平房，看上去低矮黑暗潮湿肮脏，和崔明希那栋漂亮的江景平层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是我太着急了。”崔明希很小心地摸了摸周望笙的脸。

　　“你要不还是回去吧，害得你在过年跑出来，你家人肯定在等你呢。”

　　“没关系，他们才不管我，”崔明希哪里放心把周望笙一个人留在这里，“你家里人呢？他们怎么都不在啊？”

　　昨晚聊天的时候崔明希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让周望笙给他拍个年夜饭的照片，可对方却不断推脱。后来陈帆来找麻烦，崔明希就更想不通，周望笙的家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打呢。但视频里并没有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他想可能是家人出去了。然而今天进来这间房子，他忽然觉得，或许周望笙没有家人，因为这房子虽然看上去被打扫得很干净，但却有一种长时间没人住而散发出来的霉味。

　　之前周望笙从不和他聊家里的事，他只以为是他们还没到见家长的地步，倒也不急于一时，便也没有追问。

　　“我......”周望笙感觉很难以启齿，艰难道，“我没有家人，他们去世了，我每年都会抽空回来祭拜。”

　　周望笙低头看着地面，是水泥的，即使扫得很干净，边边角角也还是会有很多脏东西。他觉得自己就是脏的、是腐烂的，配不上崔明希这么美好的人。陈帆说得没错，他和崔明希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使他再怎么努力，再怎么优秀，也还是无法和他平等地站在一起。

　　“那我可以陪你一起祭拜他们吗？”

　　周望笙像是听到了什么最震惊的消息，一脸错愕地看着他。崔明希笑着拍拍身上干掉的泥巴，抖掉一层土，道：“不知道你家这边规矩和市里是不是一样的，如果我祭拜了你的家人，那我也是你的家人了。”

　　“根本不是你这么说的。”周望笙小声反驳。

　　“那是怎么说的？”

　　“如果我们在谈恋爱的话，而我的家人都不在了，我带你去祭拜他们，就表示带你见家长，也就是说我打算和你结婚的意思。”周望笙仔细解释道。

　　崔明希点点头，“嗯，我是这个意思的。”

　　“你别闹。”周望笙并没有心情和他开玩笑。

　　“我是说，想和你谈恋爱，结婚的事，可以等等再说，”崔明希蹲在地上，握着他的手，像一只到泥坑里打滚回来的狗子，就连头发上都沾了泥，看来摔得不轻，“你不同意我就把你关在这里，让你给我生小孩，生一窝。”

　　周望笙急忙堵他的嘴，“说什么呢。”生什么小孩儿啊，还生一窝，他又不是猪。

　　“那你答不答应？”

　　“嗯。”周望笙之前还是有些怕的，他怕很多年以后，崔明希也会变，变得忘了他们以前的感情，变得像陈帆那样。可今天崔明希来的时候好像英雄，即使浑身都是泥，脏兮兮的，比村里的小土狗没好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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