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晴朗的夏

　　那晚叶乔回到家后，叶美娟还没睡，自然少不了一番盘问。

　　从那男孩子是不是本地人，家里是做什么的，在上海有没有房子，多大年纪到他们两人是怎么认识的。

　　叶乔被叶美娟的一连串问题给搞晕了，搪塞道是自己的高中同学，两人就出去吃了个饭。
　　并没有其他。

　　叶美娟自然不信。
　　虽然不信，却又无可奈何，俗话说女大不由娘，更何况她自己也是从十八九岁过来的。

　　这个年纪的小孩们，热衷于男欢女爱是正常。

　　她只是隐隐担忧。

　　看叶乔这支支吾吾的模样，对方多半是个穷小子，说不准还是个外地佬。

　　叶美娟想想就头疼。

　　这孩子看着聪明厉害实际上心软得很，有时还犯倔。

　　她怕叶乔被男人给骗了。

　　叶美娟一边扇扇子一边喝了几口水，没好气地说：“不管怎样，你都得保护好自己，不能把肚子搞大了。”

　　叶乔当时在刷牙，听到这话差点儿把嘴里的牙膏沫都喷了出来：“你想什么呢？都说了我就是和高中的同学们一起玩了一晚上。”

　　叶美娟哼了一声，“你以为老娘是傻子呢？高中同学？你高中哪有朋友？”

　　叶乔：“……”

　　她姆妈是懂得聊天的艺术的。

　　叶乔高中时人缘确实一般。
　　一方面是因为她是艺术生，平时不怎么来班里，和班级同学交流不多；
　　另一方面，更主要是因为太多男生喜欢她，于是以年级大姐大为首，女孩子们开始不待见她。

　　当时学校小团体风气严重，叶乔从小就比别人家的孩子早熟，对她们的小把戏不以为意，她从不融入任何一个小团体，独来独往，乐得自在。

　　但被她姆妈这么说出来，叶乔还是觉得有点难堪。

　　“你别操闲心了，我不会那么蠢的。”

　　叶美娟不知想到了什么，叹口气，摇着扇子也不再说话。

　　自从靳则空回了上海之后，叶乔才发现在上海有多不方便，做什么事情都在她姆妈眼皮子底下。

　　以前她姆妈有时候夜不归宿，但最近不知是不是故意盯着叶乔，每晚不到十点就准时回家了。

　　叶乔要是敢超过十一点还没回家，叶美娟的电话便一通接着一通打了过来，催命似的，催着叶乔回家。

　　为此，靳则空很是不满。

　　有一晚他们正在车里接吻，叶美娟的电话又打了过来，那会儿才刚刚过十点。

　　靳则空从她手中抽走手机，按了拒接，他边吻着她的唇边问：“Honey，你不是成年了吗？”

　　叶乔含糊应着。

　　“阿姨这样，让我有种罪恶感。”

　　“什么罪恶感？”

　　“像是在和未成年的高中生谈恋爱。”

　　叶乔嗔怪地捶了他一拳，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给叶美娟回电话。

　　-

　　两人在上海的“偷情”生活有滋有味，直到有一天下午，他们两个人去看展。

　　其实也不是特意去的，只是逛街逛到无聊，忽然注意到一旁的广告牌，叶乔一时心血来潮便想去看。

　　靳则空看了一眼那广告牌上的宣传语，沉默片刻，对她说好。

　　他兴致似乎不是很高，但总愿意纵着叶乔开心。

　　展厅就在不远处，两人步行过去。

　　那是一位年轻女画家，第一次在国内举办画展。

　　展厅里布置得很有艺术氛围，有打扮漂亮身材苗条的女孩们，在画作前打卡拍照，摆出各种姿势。

　　叶桥不喜欢以这种方式拍照，她和靳则空默默地走过去。

　　两人的颜值过于高，还是那种一点都不加修饰、毫不费力的美，吸引了很多女孩子的目光。

　　叶乔被一幅蓝色的铅笔画吸引，这样简单的画，在这种展厅里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她看向画作右下角的简介，才明白这幅画不是画家本人画的，而是画家的友人画的。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她陈列出来，足以可见那人对她的重要性。

　　叶乔忽然注意到这幅画的右下角，用铅笔写了一个Jin。

　　不知为何，她眼皮倏然一跳。

　　再抬起头时，靳则空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一个气质很好的美女。

　　她见过的。

　　就在星城，那个在咖啡馆里和靳则空说说笑笑的女人。

　　叶乔没想到在上海还会见到她。

　　“Alex.”美女走上前笑着冲靳则空打招呼，看也没看叶乔一眼。

　　“Hello.”靳则空点了点头。

　　“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叶乔先是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随即，忽然明白过来。

　　刚刚的宣传语上有写，这位画家，中文名景昀，英文名Emily，美籍华裔。

　　一瞬间，叶乔也反应过来，她刚刚说要来看画展时，靳则空一瞬间的犹疑是为何。

　　以及，那幅友人送给她的画。

　　叶乔站在原地，感觉自己有点傻，她开口对靳则空说：“我先去那边转转。”

　　正要走，却被靳则空拉住手，“等一下我。”他说。

　　叶乔微微一愣，站着没再动。

　　从始至终，景昀的脸色都没变过。
　　也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给过叶乔一个眼神。

　　她和靳则空寒暄着，当着叶乔的面儿，故意提起前段时间在星城的事。

　　叶乔站在一旁，假作贤惠。
　　可实际上，她连装贤惠的资格都没有。

　　在聊天的尾声里，景昀才像是发现还有一个人在似的，对叶乔笑着说：“听说你也是学艺术的，我们加个微信吧。”

　　叶乔不认为自己学的是艺术。

　　至少和景昀这些人不同，年纪轻轻，在没有代表作傍身的时候，就能有人来给她在这样的地段举办画展。

　　她笑笑不语，从手袋里取出手机，加了对方的微信。

　　待走出展厅，马路上依旧人来人往。

　　叶乔和靳则空一直没说话。

　　她毕竟道行太浅，走到一家冰激凌店门口时，先忍不住开口：“没想到你还会画画。”

　　靳则空轻笑，“吃醋了？”

　　“我吃哪门子醋？”

　　“还说没吃醋。”他轻轻刮了一她他的鼻尖，眼神宠溺。

　　叶乔却很烦他这种对待小动物一样的态度，冷着脸不讲话。

　　即使她心里知道，自己有点迁怒，毕竟是她提议去看画展的。

　　可看到那幅画，看到靳则空和景昀站在一起，想起那天在星城的那一幕，她就没办法安慰自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更何况，靳则空连解释都懒得解释。

　　其实这有点错怪靳则空，景昀连他的前女友都算不上。

　　但他知道叶乔如若看到对方，心里肯定会不舒服，所以当她要去看这个画展时，他下意识想要拒绝。

　　但又觉得不会这么巧，恰好会碰到景昀在。

　　谁知阴差阳错，就是这么巧。

　　此刻，他不想多说，也是怕多说多错，毕竟这个话题，可不是一个安全的话题。

　　“吃冰激凌吗？”他问。

　　盛夏时节，冰激凌店门前排了长长的队伍。

　　叶乔一看，这不正是那家刚放暑假时她和章筱在杭城排过队的冰激凌店吗？

　　黑巧味的很苦。

　　也是在那一天。
　　她重新遇到了靳则空。

　　想到那天，就不可避免地，又想到了乔蕊。

　　想到乔蕊，就自然而然地，想到去星城前乔蕊对她说过的话。

　　叶乔感觉自己就像是打翻了多米诺骨牌，坏情绪排山倒海地涌来。

　　“不吃，我要回去了。”她说着，冲路过的一辆出租车招手。

　　那出租车没停，直接从她身前开过。

　　叶乔站在路边，继续等。

　　靳则空拉住她的手，“闹什么脾气？去哪里我送你。”

　　她挣脱不开，被他拉着上了车。

　　“砰——”一声，车门被他用力关上。

　　细微的尘埃被扬起，在阳光下，像是洒落的金粉。

　　靳则空启动车子，没再问她去哪儿，径直向前开去。

　　“停车。”拐过一个路口，她说。

　　“停车。”她声音很平静，却不带温度，再次重复。

　　靳则空猛地刹车，看向她，“生理期？”他问。

　　叶乔闭了闭眼，说：“估计是吧。”
　　然后开车门下车。

　　路边有地铁站，靳则空看着她走下车，头也不回地进了地铁站。

　　一时之间，靳则空倒有种被玩弄后对方甩手走人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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