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只好谈恋爱

　　“兵荒马乱的，她能留下什么消息，”走去卡车的时候，吴涛还这样说。

　　卡车里没有人，四个人从车后上去，将后门关上，开了车顶的白炽灯。
　　“所有人，开启视频记录——此次会议全程录音录像，我仅代表204突击队向罹难的人们哀悼，并承诺救援途中绝不私心，绝不退缩，绝不违纪。”闻千旸手按在那个小小的书包上，粉色的小书包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它应该被可爱的孩子背在身上前往学校，而不是被按在冰冷的地上。

　　在场每个人都明白开启录音录像的一场会议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等待这场会议会带给他们的任何消息。

　　可爱的小书包被打开，将里面的食物和水拿出来后，就只剩下了几张纸，一块U盘，几张照片和一瓶小罐子。
　　因为罐子里只放着几根毛发，在没有检测仪器的情况下价值不大，所以闻千旸首先展平了那几张纸。
　　而蒋明先将U盘拿过来，连接上自己的电脑。
　　“很遗憾，”闻千旸和众人看向蒋明，见他将U盘拔下，向众人示意，“U盘已经损毁了，也许只有回到基地才能修复……也可能无法修复。”

　　闻千旸轻轻叹气，“意料之中。”
　　“纸上写了什么？”陈零声问。
　　“我，”闻千旸将纸张分发给其他人，然后缓慢地说，“我看不懂。”

　　的确是很难看懂。
　　陈零声皱着眉头，感觉自己好像高中时期英语考试一样，“这些都是数字是吗？阿拉伯数字吗？”
　　吴涛也一头雾水，“应该是……还录着像呢，不要显得我们很弱智。”

　　所有纸上都只有一大串一大串的数字，整齐排列，没有规律。很显然不是真的没有规律，而是他们几个没有看懂而已。于是众人直接放弃，先看起了照片。
　　照片一共五张，其中三张看样子很像是某种监控录像中截取的，而且三张都是不同的地点和主角。
　　有一张环境肃穆，只有两个白色身影伫立在照片的右上角，因为照片模糊而且视角为俯视，基本上只能看得出来是两个人。
　　有一张环境华丽，五颜六色的灯光几乎使整张照片没有多少信息，但视角平视，一张模糊的人脸出现在照片一角，照片下方还有两只相握的手。
　　有一张看不出环境，只有一个巨大的，美丽的，陌生的植株作为唯一的主角出现在照片中央。

　　在场的人讨论了一会儿，没有人对这些环境熟悉，也没有人认得这株植物。
　　只有李蒋明对这株植物有点看法，认为它有可能是热带植物，因为热带森林中的攀缘植物极为丰富，藤蔓的长势就与图片中植株的枝丫有点相似。

　　“但是为啥有个花花草草的在这，有啥用？”陈零声手里拿着环境华丽的照片，对此也有些猜测，“我觉得这有点像是宴会，你看这些灯光，还有旁边这个，虽然被灯照没了大半，但我觉得这是个穿裙子的女人。”
　　吴涛看着身边李蒋明手中的照片，心里有些猜测但又不好意思说。
　　他总觉得这玩意儿可能不是植物，也许是照片不清晰而且饱和度严重的原因。

　　“不一定吧，商场也有很多灯，也会有女人。”李蒋明反驳道。
　　“商场的灯不会这么花里胡哨吧？”闻千旸下意识说，但是说完几个人又面面相觑。
　　——他们几个先前就在队里，四个人都是好几年没出去了，快退役的时候就赶上这场灾难，他们压根就不知道现在商场是啥样的。
　　闻千旸在另外三个人的注视下一摊手，“我室友有女朋友，我看过她逛街的照片。”

　　合情合理，所以这一趴讨论就过去了，两种猜测暂时保留。但是陈零声和李蒋明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

　　“那这张呢？”吴涛摇摇手里的照片，是环境肃穆的那张，“我觉得像是工厂。”
　　“我觉得是公司，那种很大的部门里，布局有点像。”陈零声说。
　　“会不会是食堂？这些也不知道是桌子还是什么，很大。”李蒋明拿过照片，横在眼前，“嗯……系统识别不出地点，只能判断是室内。”

　　闻千旸也拿过照片，看了一阵，“那两个人都穿着白色衣服，头顶黑色——姑且当这个是头顶，应该是没有佩戴头盔或者防护服之类的东西，但是纯白色衣服很少见，公司可以排除，食堂的话……”
　　陈零声接道，“食堂工作人员要么围裙要么厨师帽，服装要求有，但不高。”
　　“而且如果是食堂，总会有食材，但旁边没有任何花花绿绿的颜色。”
　　“嗯，所以食堂暂时可以排除，那么这个也许是……”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一起喊道，“研究院！”
　　“科研所！”
　　“做实验！”

　　三种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安静，闻千旸笑了笑，“行，都差不多，反正是研究一类的东西。”
　　吴涛灵光一闪，“那这个植物就是他们研究的东西？”
　　“研究植物的什么？毒性？这个植物跟病毒有关？”李蒋明扫描了一下植物的照片，然后愣了一下，“这，这个用动植物识别失败，最相似的结果是珊瑚，但可能性只有68.25。”

　　吴涛问：“这不及格了吗？”
　　李蒋明摇摇头，“九十几才只算有可能，而且也不一定就是最终答案。”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似乎都明白了一件事情——也许这些文件本身就不是给他们看的，甚至有可能不是给救援队看的东西。
　　剩下的两张照片还不如这三张信息大，一张是纯黑的照片，仿佛是个废片，一张是拍摄了无数张平铺的纸张的照片，那些纸上可以依稀看到有字，但是仅凭肉眼想要看清是什么字就是痴心妄想。

　　于是闻千旸结束了会议，将所有文件放入军用卡车驾驶座下的密格里。
　　接下来他们的任务就是护送这些文件和目前队伍里所有的幸存者安全抵达下一个基地。
　　所有人下车后，闻千旸将陈零声叫到一边，“那几个幸存者，你有没有要汇报的？”

　　陈零声一头雾水，“汇报？汇报什么？”
　　“行，”闻千旸拍了拍他肩膀，“接下来我们中间不要停了，争取尽快赶到，你看着点那几个人。”
　　陈零声还是一头雾水，“哦，好呗。”

　　“我可以去找我妈妈吗？”关之爱捧着盒饭，问身边的向斯。
　　向斯看了看她说，“不可以。”
　　“可我想去找妈妈。”关之爱失望地说。
　　向斯说：“那你要先吃饭，而且你找不到你妈妈的，你妈妈会变成外面的怪物，就是死掉了。”

　　迄今为止，向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哪里不对，他甚至在思考片刻后不解地问，“你也想死掉吗？”
　　“我不想死掉，”关之爱又有些哽咽了，“但是，我没有跟妈妈分开过……妈妈说，如果没有我，她会很难过的，你说妈妈现在会不会很难过？”
　　向斯沉默。

　　坐在另一边的右文文突然清醒过来似的，紧张地望向车里的两个人，“队队队，闻队过来了，怎么办？”
　　关之爱自己还在难过，但还是像大人似的腾出只手拍了拍右文文，然后安慰道，“不要怕。”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个大姐姐在怕什么。
　　而向斯望着走过来的闻队，心里则在想，“为什么死亡的人还会难过呢，为什么人死掉还会有人一直想。”

　　闻队走到车的另一边，坐到副驾驶，然后指了指向斯，“来坐前面。”
　　等向斯落座，闻千旸才开口问右文文，“你那边怎么回事？”
　　“呃……”右文文浑身都是抖得，瞪大着眼睛，低头看了看小孩，又看了看闻队，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我，就是，跟那些人闹了点矛盾。”
　　“什么矛盾？”闻千旸看了看她一旁的关之爱，“不方便说？”
　　“嗯。”右文文低下头，心里猜测也许闻队已经知道了。

　　“好，”闻千旸没有刨根问底，只是换了个温柔的嗓音对着关之爱，“小朋友，以后我们可能要加快速度送你到安全的地方，你以后就睡在这个小车车里好吗？”
　　关之爱点点头。
　　闻千旸又对右文文说。“那你以后就陪孩子睡在这里，卡车那边不要回去了，我叫副队把你东西送过来。”

　　右文文差点掉泪，勉强忍住了，坐着给闻队鞠了个躬，“谢谢。”
　　闻千旸吩咐完才想起来什么，转头看了看向斯，发现向斯也在盯着自己，闻队挑了挑眉，“有事？”
　　向斯摇摇头，然后坐直身子，没再往这边看了。

　　闻千旸继续去做他的琐事，向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右文文还在庆幸，只有关之爱看着手里的饭盒，还在思考那个没有人回答的问题。
　　妈妈现在。是不是很难过呢？

　　“不要离开妈妈，妈妈会很难过的……”
　　关教授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寒风中，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儿。
　　也许是刚刚的事情把这位母亲吓了一跳，她的身躯瑟瑟发抖，只有一双眼睛还炯炯有神。
　　关之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紧紧回抱着母亲的她，悄声问道，“妈妈，他们是谁啊？”
　　关教授挤出一个笑容，也轻轻地回答：“是警察叔叔们。”

　　关教授话音刚落，她们身后的一个警察叔叔就厉声警告道，“不许说话！站好！”
　　关之爱吓得直往妈妈怀里钻，心里又惊又疑，为什么这个警察叔叔跟老师说得不一样？好凶哦。

　　就在十分钟前，妈妈突然把她带到码头上，告诉她不要乱跑就走掉了。十分钟后妈妈回来了，还不知道往自己书包里塞了什么。就在回来后的妈妈要带自己去吃冰淇淋的时候，好多警察叔叔就过来了。
　　这些叔叔说妈妈偷东西。
　　妈妈才不会偷东西呢。

　　她们站了好一会儿，远处一个白胡子爷爷才在周围人的跟随下拄着拐杖走过来，关教授看到这个人就热泪盈眶，满腹委屈和满腔震撼即将装不下的时候，怀里的小人动了动，然后稚嫩的，细小的声音响起，“我不会离开你的，妈妈。”
　　关教授低头抚摸着女儿的面颊，心想这次一定把爱爱吓坏了，她亲了亲女儿的额头，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只是伸手把女儿往怀里按，手掌按在女儿背上的同时，也死死按在了女儿背着的书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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