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当共剪西窗烛

　　竟然是吃饭时看到的那个蓝衫少年。
　　还是和中午一模一样的装束，左手拿着一把草——难道是春深？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春深的样子？春深太过昂贵，极难买到，他们家都没有见过春深还是植物时的样子。但是制成药粉的春深会好买到一些，不过也很昂贵，作为迷药或者助眠之物来说性价比都不高。朱颜虽然没见过，然而她向来对味道敏感，春深什么香气，在别人的描述里她早已一清二楚。因此，在二人因误会被劫持之时，她才大胆猜测那迷药就是春深。
　　蓝衫少年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们，目光幽深像一口古井。
　　朱华先开口，“你是谁？”
　　朱颜又问，“你是关野吗？”
　　那人还站在门口，似乎在打量这二位不速之客。
　　朱颜解释道，“我们是关野的朋友，你是关野吗？我们小时候见过的，在察城……”
　　那人迅速开口，“我不是关野。”
　　朱颜尽最大努力让自己保持礼貌，“请问你知道关野去哪了吗？”
　　门口的苍白少年静默了一会，说，“关野已经死了。”又缓慢地走进来，把手里那一把草递给老人，道，“今晚的量。”
　　老人已经没有办法拿稳任何一样东西了。手颤颤巍巍地，要用尽了力气才能握住那东西。那是什么？是春深吗？为什么是春深的味道？
　　“你还知道春深？”少年似乎对朱颜有所改观。
　　“你为什么要给他春深？还有，这位老人是谁？是关野的亲人吗？”
　　“你既然知道春深，应当也知道春深助眠。他睡不着。至于他是谁，与你无关。”
　　朱颜坚持，“如果是关野的亲人，他如今这个样子，我可以帮忙——”
　　“不必了。”少年的声音轻轻，散落到风里，又由风送到她耳畔。“我给他收尸。”
　　朱颜又蹲下身，看着老人的眼睛，轻声问，“我下午给你的东西，你吃了吗？”
　　老人还是呆呆的，用浑浊的眼睛看着她。
　　朱颜有些失望。正要起身，却见老人轻微地摇了摇头。轻微到她甚至不确定那是摇头，还是最普通的摇晃。
　　朱华扯扯她的袖子，小声说，“这里阴森森的，咱们回去吧。回头再问问那个大叔不就得了。”
　　蓝衫少年也转身要走。
　　朱颜喊住他，“你还没说你是谁！”
　　“这世间，难道还有第二个我？”

　　好狂的口气！不说名字也就罢了，搞得神神秘秘的，什么玩意嘛！手里还有春深，这说明什么？一，说明他很有钱，二，他能搞到新鲜的春深这很厉害的，谁知道到底是什么身份？再加上那身奇奇怪怪的装束，实在是不宜过多接触……
　　朱华絮絮叨叨对姐姐说她的判断。
　　都是对的。
　　朱华的判断都是对的。
　　至于关野，他真的不在了吗？他遇到的妖女，到底是什么人？朱颜脑子里都是这些问题，久久不能入睡。要是千尺楼主在就好了，千尺楼这种买卖信息的地方，一定知道这个蓝衫少年和关野的消息。只不过千尺楼要价高昂，为了找到关野可能要花很多钱……空灵镜泼过她一桶冷水，理应欠她一些东西，若是空灵镜在——不可能了，分别的时候她听到了空灵镜在跟汤亦描述下一步计划，要把那个害人的屈家搞下来，要把丢掉的生意拿回来，空灵镜还对十元楼的老板起了兴趣，急得汤亦跟什么似的……
　　朱颜忽然觉得，似乎有个人在身边陪着也挺好的。
　　她转过身，看另一张床上的妹妹。
　　朱华睡得很快，现在应当也睡沉了，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朱颜小小声地问，“你闻不到气味，为什么从小也不跟我说呢？”
　　朱华可能在做梦，咂咂嘴嘟囔了句什么，又翻了个身。
　　朱颜继续说，“我不知道你没有嗅觉。”然后还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了。要不是空灵镜告诉她妹妹没有被春深困住是因为妹妹没有嗅觉，她这十八年来，对于她一母同胞的孪生妹妹，竟然了解得如此之少。下雨天朱华好歹还会问她一句有没有吃药，而她呢？当年鹿医仙经过察城，她父亲费大劲求了察城城主才让医仙给她看病，当时为什么没有给妹妹看呢？还是说，妹妹失去嗅觉，是在那之后的事情？那这件事，家里别人知不知道呢？她会是第一个知道的，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朱颜脑子里昏昏沉沉想了许多。她有太多的疑问和不解，却不知如何开口。她小时候尚且算得上和善，见着可怜的人，比如关野，就喜欢帮一把。越长大越冷漠……
　　唉。朱颜叹口气，觉得自己十八年人生实在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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