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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蘅过往
周身仙气飘飘的东岳撑腮看她这个狐狸摸样半天,又见她脚踝处的姻缘绳,忽然道:“你小的时候,我是不是救过你是不是救过你?”她手握玉佩猛地抬头回望他,愣了一瞬,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东岳竟还记得曾经救过她,让她觉得有点受宠若惊。由于九尾的红狐天上地下就她这么一头,太过珍贵,少不得许多人打她的主意,所以一向出外游玩时,她都将九条尾巴隐成一尾,这项本事她练了许多年,就算修为高深如东岳者,不仔细瞧也瞧不出她原是九尾,所以当初她也不晓得两次救下的原都是青丘的小帝姬。
那时在琴尧山中,东岳于虎精口中救下她时,大约以为她是山中修行尚浅的野狐罢,将她罩在一团仙雾中护着便一走了之了。其实也不过是两千多年前的事。两千多年过去,她的狐形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但却是在许多年之后的此种境况下让东岳晓得了曾经两人还有这个缘分,不晓得是她总是走快一步,还是世事总是行慢一步。
凤九蹲坐在地上,紧盯着右爪中的水晶觉得有些为难,果然小叔说得很对,报仇这个事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之事,她奔过来时就该把水晶直接丢在东岳的脸上,此时她被如此美好的景色熏陶,感觉精神境界唰地已然上升了一个层次,水晶也丢不出手了。
看她长久没有说话,东岳淡淡道:“这么看来,我救过你一命,你还没有报恩,我骗你一次,你不计较就当报恩了,水晶还我罢,你将它折腾得如此粗糙我也不和你计较了。”
东岳的话凤九听在耳中,不知为何就觉得分外刺耳,感觉精神境界唰地又降回来了。她垂着头:“我其实早已经报了恩。”声音小得蚊子似的。
东岳怔了一怔:“什么?”
就见她忽的抬头,对她做了一个鬼脸,把水晶扔地上便离开了。
东岳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感到她近日的确比半年前在九重天上生动活泼许多,不知为何,竟觉得她就该如此。
“你如此戏弄她,当真只是把她当成个宠物?”东华把棋局整理好,和连宋一副不怀好意地看着东岳。
东岳耸耸肩,道:“谁知道呢~”
日前,宗学竞技赛入决赛者的名单得以公布,当中果然没有九歌这个名字。得知此噩耗的凤九裹了团皱巴巴的披风坐在敞开的窗户旁边散心,奈何凛冽的寒风吹不散闲愁,凤九吸着鼻子万分想不明白地向内屋的小燕道:“按理说,夫子他既然晓得我同东岳是旧识,我看他一向是个会做人的人,应该不用东岳说什么就卖她一个面子让我入决赛,但是为什么决赛册子上却没有我的名字?是不是一时抄册子的人写漏了?”
小燕打了个喷嚏,抹着鼻子感叹道:“想不到那老匹夫竟然是个不畏强权三贞九烈之人,老子对他刮目相看了。”凤九内心里很想点醒他三贞九烈不是这个用法,但转念又觉得小燕近来热爱成语说话越来越有文化也不失一件好事。她遥望窗外的积雪,感觉同他讨论逻辑性这么强的话题本身就是一种错误,另开了一个简单一些的话题问他:“说起东岳,我们掉进梵音谷前你同她还在决斗,这次东华帝君亲自入谷,我原本以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几天你们总会找一天打起来……”他们一直没有打起来,她等得也有点心焦。
小燕的脸却腾地红了,抬头略有踌躇地道:“你这个,你是在担心老子么?”他的眼中放出一种豪情的光芒,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好妹子!虽然你曾是冰块脸宫中的人,但是这么有良心,不愧老子一向看得起你!”
凤九被他拍得往后仰了一仰,问心有愧地坐定,听他语重心长地同她解惑:“其实,冰块脸进梵音谷的第一天,老子同他狭路相逢时就互相立下了一个约定,他不干涉老子同姬蘅的来往,老子也就不找他继续雪恨了,和那东岳帝君自然是更没什么关系的。”
凤九揉着肩膀些许愣神道:“这同姬蘅公主有什么干系?”
小燕更愣:“难道我没有跟你说过,姬蘅她当年和那个小侍卫闽酥私奔,就是私奔到梵音谷来了么?”他抓了抓头皮,秋花临月的一张脸上浮现一丝红晕:“其实老子也是半年前才晓得,搞了半天,姬蘅她一心喜欢的闽酥原来是个女扮男装的娘儿们,而且喜欢的还是她哥哥。晓得这件事后姬蘅受不了此种打击,同闽酥大吵一架分了,但又感觉没有脸再回魔族,就一心留在梵音谷中做起了宫廷乐师这个闲差。”
小燕的眼中放出比之方才不同的另一种光芒来,热切地向凤九道:“那时我们在朝堂上被问罪你还记得么?虽然姬蘅她脸上蒙了丝巾但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了,近半年和她交往得也不错,我感觉我很有戏!”
凤九像听天外仙音一般听着这一串荒唐消息从小燕的口中跳出,脑中却只反应出,小燕壮士他终于学会了使用“我”这个字,这真是一种进步。
姬蘅这个人,凤九回首往事,依稀觉得她似乎已成为记忆中的一个符号,即便燕池悟说他们曾在比翼鸟的朝堂上同她有过一面之缘,她也不能立刻将那亭亭而立的白衣女子同姬蘅这两个字联系起来。
提起姬蘅,其实凤九的心情略有复杂,这个人同知鹤不同,不能单纯地说讨厌她与否,就算因了东岳,她对她十分有偏见,但也不可因偏见否定这个人曾经对自己的好。凤九依然记得,十恶莲花境中姬蘅对她的爱护不是假的,当然,九重天上她无意对自己的伤害也不是假的,不过她也伤害了她,算是扯平了。
想到东岳进梵音谷,又想到传言她和东华为挣姬蘅差点大打出手,如此看来,东岳进梵音谷应该是为了姬蘅罢。
不过,一码了一码,东岳作为一个长辈,随意将她这个小辈丢弃在谷中遇险之事依然不可原谅,这一码她觉得她还是应该继续记恨下去的。
但这些,其实都并不那么重要,此时,更加重要的烦心事是另一件——她未入宗学的决赛,那么,如何才能得到只奖给优胜者的频婆果呢?得不到频婆果,如何才能救叶青缇呢?难不成,只有偷了?偷,其实也未尝不是一种办法,那么,要不要把小燕拖下水一起去做这件危险但是有意义的事情呢?她考虑了一瞬,觉得保险起见,死都要把他拖下水。
但是,能偷到频婆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棵树虽然表面像是无人看管,但据相里萌的内线消息,树四周立的那四块华表,若谁信了它们果真是华表谁就是天下第一号傻子。其实四块巨大的华表里头各蹲了一尾巨蟒,专为守护神树,若是探到有人来犯,不待这个人走近伸手触到果子皮,卡擦一声,它们就将他的脖子咬断了。相里萌在同她讲到这一段时,抬手做了个拧脖子的手势,同时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中还扫过一星寒芒,让凤九的背脊上顷刻起了一层鸡皮,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件事情的危险性。
凤九考虑,虽然他们二人中有个小燕法术高强,但尚未摸清这四头巨蟒的底细,若是让小燕贸然行动被巨蟒给吞了……她思考到这里时还正儿八经地端详了小燕一阵,瞧着唇红齿白的他一阵惆怅,觉得要是被巨蟒吞了,他长得这么好看也真是怪可惜的。
白凤九想了几天都没想出个注意来,却听说一大早有一堂东华的茶席课,课堂就摆在沉月潭中。凤九的第一反应觉得该翘课,用罢早饭略冷静了些,又觉得她其实没有欠着东岳什么,躲她没有道理,沉思片刻,从高如累石的一座书山中胡乱抽了两个话本小册,瞧着天色,熟门熟路地逛去了沉月潭。
茶席课这门课,授的乃是布茶之道。在凤九的印象中,凡事种种,只要和“道”这个字沾上边,就免不了神神叨叨。但有一回她被折颜教训,其实所谓神叨,乃是一种细致,对细节要求尽善尽美,是品位卓然和情趣风雅的体现。不过,东岳的神叨,显然并非为了情趣与品位,她一向晓得,只因她着实活得太长久,人生中最无尽的不过时间,所以什么事情越花时间越要耐心她就越有兴趣。
但凤九今日记错了开课的时辰,破天荒竟然来得很早。沉月潭中杳无人迹,只有几尾白鱼偶尔从潭中跃起,扰出三两分动静。凤九凝望着水月白露的树梢上新冒出来的几丛嫩芽,打了个哈欠,方圆十里冰消雪融春色拂面,她没有别的事情可作,几个哈欠后理所当然地被浓浓春意拂出瞌睡来,一看时辰似乎仍早,绕着潭边溜达了一圈,拣了处有大树挡风又茂盛柔软的花地,打算幕天席地地再睡个回笼觉。顺便继续思索如何顺利盗取频婆果这桩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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