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大罪]枷锁

　　青稳住心神，随着大脑逐渐恢复清明，对现状的担忧重新爬了回来。她回头看着石床-上无知无觉的梅利奥达斯，仍旧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会这样……”青盯着他失神地喃喃道，混沌刚刚说的话重新浮现在脑海，她像是抓到了一根稻草般猛地转过头急切地问道：“你刚才说……我可以？我……”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它说她可以救他。

　　听到她语无伦次的话，混沌后退一步藏在阴影里轻飘飘地叹息：“啊……是这样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吗？它看着下面的人咧开嘴角微笑，难道它不知道吗？不，它当然知道。这个少女身上散发着和它如出一辙的腐臭味，那是无数条被残忍虐杀的灵魂哀嚎着搅在一起的独特味道，从她踏进这个黑暗世界的一刹那它就闻到了。它看到自她灵魂中渗透出来的黑色将她套着的令人厌恶的壳子染上了污浊，心情十分愉悦。

　　真是个令人期待的小家伙儿，不知道等下她还能给它带来多大的惊喜呢。

　　“真是可惜……如果你是原来的话……”混沌高高俯视着下面茫然无措的少女，叹息着似乎无能为力一般引诱着青。如安慰一般轻巧地声音在山洞里回响，幽幽地砸碎了她的希望。

　　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如果……如果她是原来的话……如果是她的话……青愣愣地看着双手，听懂了混沌话语里的含义。如果她是伊丽莎白的话，他就有救了。可她不是，她套着伊丽莎白的壳子，却不知道该如何驱动德鲁伊和女神族的血脉力量。

　　但伊丽莎白究竟是怎么死的？

　　她茫然地四处张望，盯着山洞中唯一的光愣神，苦苦地寻找着那段记忆。混沌看她这个样子十分贴心地不去打扰，它换了个姿势靠在山壁旁，准备欣赏即将到来的一幕。

　　那片惨白的天空渐渐隐藏在醒来时看到烟雾后面。

　　她想起来了，尽管只是零星的记忆碎片。

　　她睁开眼时就已经在伊丽莎白的身-体-里，黑色的烟雾遮住了头顶似乎要压下来的黑云。这场面似曾相识，却平静了许多。

　　怎么回事，她不是死了吗？艰难地爬起来，青看到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并不是她的裙子。张开手掌举在面前，那只手即使是受了伤蹭了一手泥也掩不住细长白嫩，昭示了也不是她的手。衣服和手的主人被她从记忆里找到，她知道，她应该是附在了伊丽莎白的身上。

　　不，是占了伊丽莎白的身体。因为她无法感受到伊丽莎白的存在，大战过后周围死寂一片，失去了哀嚎和灵魂的味道，就好像除了她，一切都被抹杀了。

　　是这样吗？青很疑惑，她身下是有些湿润的土地，还带着点点草芽的绿意，围绕着她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圈，而她刚刚好坐在这个圈中央。有银白的光藏在土里一闪而过，那是她临死之前设下的阵法。在这阵法之外则是无垠的焦土，尚未飘散的烟裹着不知名的颗粒飘过她的眼前。

　　在这片土地上本该有死去之人的灵魂在游荡，可他们全部都消失了。究竟是被魔神吞噬，还是被抹杀了呢？青不知道，但是直觉告诉她，她是在死去的瞬间察觉到了什么，原本复活在何处的设定被打乱，她被直接拖进了伊丽莎白的身-体里。

　　而被她挤出去的伊丽莎白，她的灵魂则消散在了空中。

　　在这个世界消失了。也就是说，她杀了她。青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她竟然代替了伊丽莎白，成为了他的爱人。

　　这种天降鸿运的感觉真是……她勾起了嘴角。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青震惊的看着混沌，垂在一侧的手有些发抖。是她……是她杀了伊丽莎白……从而导致失去救他的力量。

　　啊啊，这属于绝望的甜美味道。但是还不够，混沌眯起眼享受地深吸一口气，看着濒临崩溃却强忍着的青，再次推了她一把：“并不是哦，你杀了她和你无法调动她的力量是没有联系的，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她可以治愈他，可以挽救梅利奥达斯即将被全部吞噬的灵魂，可以将他从一具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边缘拉回来。青含着泪光的眼里重新升起了希望，她把混沌话里前后的矛盾抛在脑后，希冀地盯着它等待着接下来的话。

　　看着下面灼灼的双眼，混沌轻笑一声，她此刻就像一个哭嚎过后被安慰了等待着大人给糖吃的孩子。它没有让青等太久，顿了一下继续说：“你可以驱动德鲁伊和女神族的血脉力量，但是我说过，是原来的你。”

　　原来的……她？青瞪大眼，有些不解，原来的她指的不是伊丽莎白吗？难道是因为死过又重生，她的力量变弱了？现在不行……是因为现在能力不足，所以失去了资格吗？

　　“你看看你的手。”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像是一根羽毛落在她耳畔，带着蛊惑的味道。青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这双曾被她翻看了无数遍的双手。细嫩，修长，白皙，软若无骨，作为一个公主的手十分合格。

　　但看着看着，这双手开始颤抖起来。青再一次瞪大眼，惊恐地盯着洁白的掌心，胸-口剧烈地起-伏，急促的喘-息在山洞中回荡。

　　她看到有黑色的气息似雾一般慢慢从掌心中升起，缠绕在她的手上。“这是……什么？”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随着黑雾的出现开始扩散，青无法相信那是从她的身体里冒出来的，究竟是什么时候！她被魔气侵袭了？！

　　“你还记得你杀过多少人吗？”幽幽的声音似恶魔的低语，被风吹在她的耳边。

　　杀人？！不，她……青看到黑雾慢慢爬上她的全身，白嫩的手被裹在里面，朦朦胧胧，似覆上了一层黑纱。有漆黑黏稠的血从掌心溢出，淅淅沥沥滴在地上，腥臭无比。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杀过多少人了，从附身于伊丽莎白之前的那一世开始。

　　在那一世之前她已经死过几回，不断地重复着相遇和离别，一次次重新经历那些既定的事。她自始至终都是个旁观者，一个半路被收留的人。她无法彻底融入进去，只能站在梅利奥达斯身边，小心呵护着他和伊丽莎白逐渐升温的感情，自我催眠是个没有感情的打手，跟着其他人微笑呼喊和流泪。

　　然后那一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可能在一开始，她就已经走错了路。她是第一次在伊丽莎白之前与他相遇，短短几个月的相处让她忘记了曾经的落寞与孤寂，沦陷在自我编织的爱茧里。

　　直到伊丽莎白的出现。

　　她被从梦里狠狠打醒，无法对伊丽莎白下手，她开始憎恨那些伤害他，伤害他重视之人的人。她仗着知晓剧情，提前拦在那些人的前面，将他们一一虐杀。而在无法阻拦的大战时，她也并不在意周围是否有人被波及到，被她的术法，被她牵引走的攻击引发的伤亡。

　　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是拦在她前面的阻碍。

　　青已经崩坏了。

　　从凯因兹村的骑士开始，她将之后的那些人全部残忍地送往死神的怀抱，原本银白如月的双眸随着她指尖滴落的鲜血开始逐渐染上漆黑，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肆意地享受着痛苦绝望的哀嚎。

　　所以当她占据了伊丽莎白的身体时，才没有遮掩心底的愉悦。

　　她什么都想起来了。青呆呆地看着颤抖的手，突然捂住脸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就像是死了幼崽的母狼。

　　“啊呀，才发现吗？你早已和他一样被黑暗侵蚀，污浊不堪。如果是原来那个的话，他就不会死了。”

　　“要是你和前几世一样只是在一边浑水摸鱼，而不是直接跑去将那些人虐杀，那么现在你就可以将他的灵魂从黑暗中拖出来，让他重新苏醒恢复意识。”

　　“你完全可以拥有驱动这具恶心外壳的力量，即使是原本的主人死了，残留在她体-内的圣洁之力也足以将他净化。”

　　“他也就不会死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拖进深渊，任由那些藏在黑暗中的小家伙儿们蚕食他的灵魂。”

　　“啊，真是可惜。”

　　混沌的话像柄重锤，一字字砸在她的心房。所以，是因为她弄脏了伊丽莎白，导致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干得好啊，你居然能将这样强大的女神使者污染，不愧是和我同宗的妖怪。”

　　在青看不到的黑暗中，一抹令人胆寒的微笑逐渐扩大。

　　是她……是她的缘故，都是因为她……青用力捂住耳朵喘-息，自欺欺人的以为这样就可以阻挡住混沌的话，漆黑的双眸紧紧盯着石床-上就像睡着一般安静的梅利奥达斯，她的脸颊缓缓淌过两道红痕。

　　“啊，不过你那个时候如果把这个小金毛儿拉住，或者在他冲过我的毒液时紧跟在他后面，也许他不会这么快就死哦。”混沌惬意地嗅着自青身上散发出浓郁的绝望气息，果然什么东西都要养熟了吃才美味，那么接下来就是摘下果实的时刻。它“噢哟”惊叫了一声，提醒还深陷在自我厌恶中的青。

　　“你瞧，他马上就要死了。”

　　梅利奥达斯身上残留的灵魂气息即将消失，青也察觉到了，她扑过去紧紧抓着他的手想要挽留住，将希望寄托于伊丽莎白留下来的最后一丝力量，试图净化他。但当她看到他漆黑的瞳孔深处最后的一丝颤动消失，终于忍不住失声大哭。

　　被她紧握的手突然抽出，青一惊抬起头，抱着最后的幻想看过去，却发现梅利奥达斯静静地坐了起来。与她对视的双眼如深渊一般空洞，紫黑色的魔纹裹住他的左手幻成一只巨大的爪，他猛地挣脱她抓住他的双臂，冲向了外面阴暗的天空。

　　青急急忙忙去拦截，都被他挣脱了。她无力地坐倒在地，看着远去的背影逐渐变成一个黑点，被外面的世界吞噬。在经历过深沉的绝望之后她缓缓恢复成一片平静，连青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会怎么样？”青面无表情地盯着梅利奥达斯离去的方向，连头都没有偏一下，静静地问向一旁的混沌。

　　已经无所谓了，不管现在的这种结局是必然还是它故意操纵的阴谋，当他死去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嘛，大概是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吧。我不得不承认他很强大，即使只剩下了壳子都会依照着本能去毁灭这个世界。”混沌低头看着她，继续说，“不过这个世界毁不毁灭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它热衷的只有这些陷入地狱的灵魂。

　　玩-弄，吞噬。

　　“我是问你他会怎么样！”青的声音猛地提高，尖锐地划破这片突然凝滞的氛围。她身上蓦得腾起一片黑光，像是来自地狱的火焰。

　　哦，生气了呀。混沌无声“呵呵”笑着，眯起眼欣赏着爪下老鼠最后的挣扎，它丝毫不介意她的无礼，甚至还大发慈悲地耐心回答她：“他已经变成了一副空壳，被本能驱使去毁灭外面的世界。照这样下去嘛……”

　　“就会有新的英雄出现，来消灭他这个‘最后的魔神王’。”

　　“用你那个时候的话说是什么来的……？哦，对了，BOSS。你可以理解为他现在就是那个最终大BOSS，等待着英雄的出现将他彻底斩杀。”

　　“哎呀boss什么的，真的是贴切又莫名其妙呢，我这种老家伙是蛮难以理解的啦……”混沌“嚯嚯”笑着，欣赏着外面的火光。它看到青脸上的湿痕，满意地点点头，是时候了……

　　“那么，你就来和我一起看看吧。你一手打造的，他的末路。”

　　青突然浮起到半空中，她并没有挣扎，也没有理它，依旧静静凝视着那片天空，梅利奥达斯离去的方向。视角由低转向高处，这就是混沌所看到的世界吗？青沉默地望向外面，远处正有一个黑影失控一般周围的一切撕碎，那就是她的……

　　业障。

　　“你看到了吗？”像风一般轻柔的话碾碎了她心中绷紧的那根弦，她想拭去脸上的泪，却摸了一空。

　　不，不该如此，这是她的错，她该流泪，该心痛，该后悔，可除了这些想法，她却什么都感觉不到。青低下头，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看到熟悉的身体，反而是直直地穿透一团透明的波纹落在地面上。

　　啊……原来是……已经死了呀。

　　青在这一刻才知道，就在梅利奥达斯的灵魂彻底消失的那一刻，她也随着他一起死去，可能因为她鸠占鹊巢的缘故，她根本没有察觉。她的灵魂被守在一旁等待采撷的混沌禁锢在了这里，被迫和它一起看着梅利奥达斯最后的结局。

　　无法消亡，无法转生。

　　从灵魂深处蔓延开的绝望吞噬了她，在这个冰冷的山洞中最后的画面就是那片沉沉的天，耀眼的火光，坠落的身影以及……

　　那个人空洞的双眸。

　　“砰”的一声轻响，似乎有本书被合上，青瞬间陷入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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