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珏

　　棺被迟鱼打开，里面只有一具尸体，很意外的，尸体腐败并不是很严重，跟以往她们开棺后看到的古尸比起，算是保存良好的一个了。

　　棺里并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迟鱼本有些失望，却无意发现齐闵王的尸体手中紧紧握着一卷书简。

　　迟鱼费了一些力气将那书简取出，摊在手中，只看了几眼，便面露惊喜。

　　这竟然是一封降书，而且很有可能是齐闵王亲手写的降书，降书不是写给乐毅的，但却提到了“将军”一词，那么便有极大的可能，是写给那个单兵深入齐王宫的小将军！

　　这降书上面的一些字迹虽然已经模糊不清，但并不严重，只要带回研究所，经过技术上的修复，就完全可以得到这封降书的内容。

　　顾渊还坐在地上，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就听到迟鱼在高台上叫自己。

　　顾渊抬头，见她一脸兴奋对自己喊：“顾渊！我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这么兴奋。顾渊挠挠头，她不是很懂，但看见迟鱼笑的开心，自己也不觉跟着笑起来。

　　只是很快顾渊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迟鱼身后的棺柩里，伸出了一只干枯的手，那手在空中抓了几下，然后扶住棺柩边缘，接着，那具尸首坐了起来，它张了张嘴，一团团黑气从它嘴里冒出。

　　迟鱼满心欢喜地下着阶梯，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异变，顾渊却全部看在眼里。

　　有一瞬间她以为又是自己的幻觉，直到那只粽子从棺里拿起一把剑，纵身跃出棺柩，向迟鱼袭去。

　　顾渊几乎是从地上弹了起来，她头脑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敢想，一个箭步冲上去搂住迟鱼的腰，把她从阶梯上抱了下来。

　　那一剑擦着迟鱼耳旁劈空，斩断了她几缕发丝。

　　两人因为重心不稳摔在地上，迟鱼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却见顾渊眼神里满是惊惧，死死盯着自己身后。

　　迟鱼回过头，看见了自己这一辈子大概都不会相信存在的东西，她一直认为关于古墓里的鬼魂也好，僵尸也好，都是那些盗墓贼为了迷惑同行而故意放出来的消息，三人成虎，便越传越邪。

　　可是现在，就在自己的眼前，刚才棺柩里那具古尸，具体说是齐闵王的尸体，居然真的“活了”，它此刻手握着一柄长剑，正一步一步向自己和顾渊走来。

　　“迟鱼，退后！”顾渊就知道迟鱼会被吓坏的，别说是迟鱼，就连自己都难以置信，她虽然跟着六爷下过不少斗，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墓主人从棺材里爬出来。

　　一时间顾渊也有些不知所措，她摸到腰间挂着的小袋子，里面还有半袋朱砂粉，于是一手拉过迟鱼，将那剩余的朱砂粉一下甩出。

　　朱砂沾到那粽子身上的瞬间，发出了“滋滋”的声音，冒出几缕黑烟，它后退几步，一声嘶嚎，然后将剑在手中转一圈，又快步向顾渊冲来。

　　“遭了……”顾渊万万没想到这朱砂对它造成的不过是一点点轻伤，反而更加激怒了它。

　　见它一剑劈下，顾渊把迟鱼推开，然后自己滚到一边，只是下一刻她就听见迟鱼一声大喊：“小心！”

　　顾渊还未来得及抬头，就先听得兵刃破空之声，她只能下意识侧身躲闪，那剑刃在她脸上擦过，划了一道口子，血便流了出来。

　　顾渊怎么也想不到，这千年粽子手脚都已干枯，看上去摇摇欲坠，竟然还能这么灵活，一招接一招迅捷又凶狠。

　　这一剑划伤她之后，那粽子连缓冲都没有，它挽了个剑花又突然回刺。

　　顾渊后退了几步，一脚落空差点跌进旁边的深坑里，她勉强站稳时那剑已直指她眉心。突然旁边一盏油灯飞来，火光闪了一下，那粽子偏了偏头，顾渊趁这空档连忙侧头闪避。

　　粽子一剑又落空，好似有些愤怒，它嘶吼一声，竟回头去攻击刚才丢油灯的迟鱼。

　　顾渊心中大惊，她一扭头才发现深坑里竟都是干尸，来不及多想，顾渊擦掉脸上的血，顺势将一个武官手中的剑硬掰出来，冲过去挡在迟鱼面前，接下粽子劈来的一剑。

　　两柄剑“铛”的一声碰撞到一起，顾渊突然很莫名的浑身一个激灵，她手臂给震得发麻，有些脱力。

　　“迟鱼，往门口跑！”

　　顾渊回头叫道，见迟鱼向门口跑去，她也撒开脚步，一边格挡一边移动。

　　顾渊接了粽子几招，突然看准一个破绽，她挥剑上挑，却是一个虚式，果然那粽子欲要后仰躲闪，顾渊迅速变化一招，手腕一转，剑已在那粽子身上划过，接着她又腾空而起踢上两脚，几招连贯下来，打的那粽子连连后退了好几米。

　　它调整好姿势后，却不再进攻，只是站在原地用它那空洞的眼眶冷冷盯着顾渊。

　　顾渊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凶狠地回瞪，之前心中的恐惧似乎在刚才的打斗间一扫而空。

　　顾渊突然发现身体里开始有种异样的感觉，她明明没用过剑，可在刚才千钧一发之际那剑竟在她手里颇有行云流水之势，她好像胡乱挥刺之下竟还能和那粽子过上几招。

　　这太奇怪了，顾渊觉得自己好像不是自己，仿佛身体里有另一个灵魂被唤醒了，在牵引着她的动作。

　　而更加奇怪的，那粽子站在那和顾渊对峙了一会，却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凶狠，甚至有些踌躇不前。

　　突然它后退了几步，顾渊警惕地将剑横在胸前，却见那粽子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指着自己。

　　它眼眶中虽然没有东西，顾渊却从它的脸上，感受到了一丝惊讶和恐惧。

　　“是你？”

　　“是你！”

　　顾渊也不知道是幻觉还是怎么，她居然好像听见这个粽子在说话。

　　迟鱼在旁边也看到了这莫名其妙的一幕，只是她没有想太多，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见那粽子停止了攻击，她连忙上去拉住顾渊，小声道：“顾渊，快走。”

　　顾渊一边被迟鱼拖着，一边回头看着那个粽子，它一声声的嘶嚎，都钻进顾渊心里。

　　“是你！”

　　“是你！”

　　“啊！！！！”

　　随着它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啸，墓室突然开始剧烈的震动。

　　两人几乎同时想到“这陵墓是不是要塌了”。接下来就像是要印证两人的猜想一样，从刚才那个主室开始，砖石坠落，地面塌陷。

　　两人一刻也不敢停留，拎起自己的背包就开始狂奔，顾渊完全没有什么方向，她已经连怎么到主室的都给忘了，此刻的奔跑，完全是跟着迟鱼。

　　只是墓里塌方比两人想象的严重许多，虽然有很多条墓道，但是基本都被坠下的石土给挡住，两人只能挑了眼前还未被阻挡的墓道撤离。

　　顾渊感觉震动愈发剧烈，脚下的路好像随时都要塌陷，只是她没想到塌的这么快。

　　前方出现了一道一米多宽的小坑，顾渊先跳了过去，就要转身接迟鱼，却不料迟鱼脚刚离地，那边的墓道便塌了下去。

　　顾渊慌忙俯身，一把拉住迟鱼的手，她的手臂却被墓墙上突出如刀刃的石块划开了一道大口，鲜血顺着她手臂流下，疼痛让她有些使不上劲，但还是紧紧抓着迟鱼。

　　“迟鱼，你抓紧，我拉你上来。”顾渊咬着牙，她另一只手得撑着地面借力，只能用一只手拉，但一用力，她那伤口就扯着生疼。

　　迟鱼也注意到了，她咬了咬唇，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奋力将自己的背包扔上去，然后对顾渊说：“我包里有很重要的东西，顾渊，如果你活着出去，还能见到洛涛，请你把包交给他们。”

　　顾渊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皱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放开我，赶紧走。”

　　“不。”顾渊拒绝的很干脆，没有一秒钟的思考。

　　“你没看见墓道在坍塌吗？再这样下去我们两都得死！”迟鱼很少会这样凶别人，但她眼见有些落下的碎石砸在顾渊身上，突然就又急又气。

　　顾渊没有回话，她觉得手有些发酸，额上开始冒汗，是因为疼，迟鱼的手有些下滑，她便吓的又握紧了几分。

　　顾渊只觉得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跟她说，不要放手，不能放手。

　　迟鱼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滴进了自己眼里，一阵刺痛。

　　她眼前鲜红一片，是顾渊的血。

　　迟鱼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一场燃烧的大火，火在她面前蔓延，视线里尽是一片血红。

　　她忽然觉得心好痛，漫天的悲伤就这样涌来，让她不自觉流泪。

　　“顾渊，你放手。”

　　“我不。”

　　顾渊觉得疼痛在一点点减轻，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这意味着她的手臂快要没知觉了。

　　顾渊尝试着换另一只手，但当她撑着地面的那只手一抬起，她整个人就往前滑了半截，顾渊这才意识到她所在的这块地面已经塌成了斜面。

　　“顾渊，你放开我！”迟鱼心中更急了，她不知道顾渊是有什么毛病，她们认识加起来的时间都不超过三天，顾渊为什么要这样拼了命救自己。

　　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缺氧，顾渊的头又开始发晕了，她没有力气再去回应迟鱼。

　　她觉得自己意识有些模糊起来，但仍抓着迟鱼不肯放手。

　　顾渊看不清下面的一片黑暗，她也不需要看清了，她所在的这个斜面，最终还是受不住陵墓的震动而坍塌下落。

　　顾渊在失去意识之前，还是把迟鱼护在了怀里。

　　下坠，像不久前的梦一样，在那片黑暗中下坠。

　　离想要保护的那个人，越来越远，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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