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王之盛宴

　　“啊啊啊——！阿奈，你看，你看，殿下刚刚看起来就像在对我笑一样！啊啊啊！！！”激动之下，冯信忍不住一下子尖叫了出来，转过身满脸通红地拉住了好友的胳膊不断摇晃述说道。他的一双眼睛闪闪发光，说话的同时，视线依旧离不开透过光脑所显现的清晰人影。
　　“……”乔奈有些无奈地坐在地上，宛如傀儡一样，任由对方摆弄自己的手臂。

　　今天正好是周末。昨天下午放学的时候，冯信便对他发出了邀请，想让他同自己一道观看大王女明日的册封仪式。这人可以算得上是大王女的头号粉丝了。乔奈本来对此并无什么兴趣，可转念一想，想到自己似乎已有好几日不曾同那位“热心的网友”互发消息联络了，毕竟以后还有求于人家，不能利用完就随手丢在一旁，便打算答应下来，等典礼结束后，顺便蹭一蹭冯信家的网。

　　其实上一次赚的钱也足够他自掏腰包买一台光脑了。但爷爷这次生了很严重的病，虽然暂时度过了危险期，可仍旧躺在医院里，谁也料不准下一次会不会突发什么意外。因此乔奈决定把这笔钱先攒下来，等一下次赚了钱，再用那笔钱给自己买一台光脑。毕竟总来冯信家里打扰，也不是很方便。虽然冯家人表面上都做出一副欢迎自己到来的样子，可谁知道他们私底下关起门来又是怎样一番说辞？还指不定是怎么埋汰自己的呢。乔奈冷冷地想道。

　　况且说起来，对于冯信本人，接触这么些日子了，他一直谈不上有多喜欢。这人身上同时聚集了许多下层人民的恶劣品质：懒惰愚蠢，小气贪婪，眼界不高，又爱嚼舌根……有些时候，要想彻底了解一个人的品格如何，生活中的一些琐碎便很能反应事实。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冯信对他很好，不但经常邀请自己去他家玩，还免费借光脑给自己使用，可乔奈自己心底有一杆秤，他知道，所有的这一切恩惠，其实都是等价交换的。

　　是因为自己身上有利用价值，冯信才会同自己交朋友。他借作业给他抄，他才借光脑给他以作回报。他挽着自己的手从校园里走过，看似亲密，却是因为班上其他人都不肯同他做朋友，他才找上自己。他们之所以成为朋友，并不是因为冯信喜欢他，只是因为冯信需要一个朋友，好显得他看起来不那么孤单与可怜。

　　看吧，这便是所谓的人性，这便是生活的本质。也许旁人会觉得他应该因此而感动，觉得他是受了冯信的恩惠，但他才不。
　　仪式正渐入佳境。在身旁人无止境的花痴与喧闹中，乔奈瞥了一眼光脑上的那人。

　　“我去倒点水，你要么？”不着痕迹抽出了手臂，乔奈轻声问道。单从外表看，他如今也不过只是一个羸弱的中学男孩而已。说话细声细气，一副文文静静的模样。
　　“要，你去替我倒一杯吧。”冯信眼珠子都没有从那人身上移开一下，背对着乔奈说道。

　　乔奈站起身，推开房门下了楼往厨房走去。冯信的哥哥冯仁正背对着门，打开冰箱取了什么东西出来，又低头在厨房里忙碌。他穿得清凉，宽松短袖T恤，下摆扎进超短裤里，长发随意扎起，脚下一双人字拖……许是图方便，在家里这几天乔奈见他一向是这么打扮的。

　　如今的冯仁已快年满三十了。他离开象岛出去打拼那年，不过十几来岁的样子，没读过什么书，但人长得漂亮，又年轻，单凭一股勇气与冲动便出去孤身闯荡。这么些年一直也没有回来，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如今突然“荣归故里”，还钓回来了一个金龟媳，几乎立马便成为了象岛男性中的一个传奇。之前明里暗里看好戏的人家如今都只剩下了羡慕。冯家之前没有冰箱，现在这个冰箱还是冯仁出钱新为家里添置的。

　　乔奈走过去对他打了声招呼，叫道：“冯仁哥哥好。”男人正拿起一旁刚刚榨好的新鲜果汁，懒洋洋地喝了一口，闻声转过头回应地笑了一下，指了指一旁摆着的另外三杯没被人动过的果汁，开口道：“我刚刚榨好了这些果汁，还想让冯信那小子下来取。正好你下来了。”乔奈道了谢，伸手去取两杯果汁。剩下一杯应当是给他女朋友的——是的，女朋友，毕竟他们目前还没有扯结婚证。他瞥见一角还有一个玻璃小盆，里面装了些泥状混合物，近了闻起来有股蔬菜的味道，估计是自制面膜之类的东西。

　　乔奈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年近三十岁的男人，哪怕平日再怎么用心保养，皮肤到底也不如年轻的时候了。脸上一有表情，眼角的鱼尾纹，嘴角的法令纹，还有其他地方的细纹，便也跟着通通浮上来了。不笑的时候，在厨房昏暗的灯光下，眼袋与黑眼圈尤其醒目，苹果肌位置的肌肉也显出几分无奈的松弛与下垂。还有男人眼中那多年在外漂泊打拼所带来的疲惫与沧桑，随着年纪的增长，越发浮现，怎么也掩盖不住。
　　一个真正幸福的男人，是不会像这个样子的。不知因此联想到了什么，乔奈意外地有些出神。

　　取到果汁后，告别冯仁，他重新回到楼上，恰巧碰到冯仁的女人，传说中的那位“金龟媳”从楼上下来。冯信家的楼梯间也同乔奈家里的一样，是老式的。为了节省空间与材料，楼梯做得很窄，寻常只容一人通过，台阶与台阶之间是空的，两相间隔比较大，坡度也抖。俩人于此处相遇，乔奈便打算主动一点，后退躲开。

　　他手里还端着两杯冰镇果汁，上下楼梯总有几分不方便。二人之前虽然大大小小碰过几次面，却还从未说过话。女人估计是要出门，一身运动休闲的装扮，手里还拿着钥匙。她见乔奈这番情景，便把钥匙揣进裤兜里，第一次同他开口道：“没事，你上来吧，我帮你拿着。”说着，想要从他手里接过杯子，却不小心摸上了他的手。

　　乔奈心中顿时难以遏制地生出一股恶心感来。冯仁的女人真实年纪应当比冯仁大许多，据说四十多岁了，却因为习惯健身，浑身肌肉饱满，精力充沛，看起来顶多三十来岁的样子，与同龄的其他油腻秃顶中年女人比起来，不知好到了哪里去。她本身就长得不丑，打扮一下，甚至还说得上潇洒帅气，外加单身未婚，家里有点小钱，怪不得在旁人看来，是一个标准的钻石王老五、金龟媳。但这一下说起来纯属意外的短短触碰，就是让乔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厌恶。

　　他立马反射性地将手移开，由于动作过猛，甚至洒了不少果汁出来，打湿了俩人的手。
　　“抱歉。”这件事说起来很不礼貌，而且还是他理亏。乔奈于是垂着头道了歉，却没有抬头再看她，反而转过身快步下了楼梯，端着果汁，于一旁等候着。他只听到隔了有两三秒，女人才重新迈开步子，从楼梯上下来了。

　　“没事。”淡淡的话语像一阵风一样，随着女人的经过，飘到乔奈耳中，听不出喜怒。
　　乔奈没再开口。他轻咬着嘴唇，等女人彻底走了，才踩着木板上了楼。

　　屋中冯信仍保持着乔奈离去时的姿势，盘腿坐在那里。他穿着那条受其宠爱的牛仔超短裤，两条光洁纤细的腿在地上随意弯曲着。赤|裸的双脚上，十根指头都涂着鲜艳的粉色指甲油。他总是这样任性、轻佻，毫不知端庄、矜持为何物。冯信两手撑着下巴，脸颊微红，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光脑里似乎近在咫尺、伸手可触的偶像——大王女清。
　　“果汁。”乔奈将洒得较少的那杯递给了他。
　　“咦，哪来的？”冯信有些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刚刚下去，碰巧你哥哥才做的。”乔奈将自己手中那杯放到一旁，拿了张纸，擦了擦手中残留的果汁残液。没擦掉。水分蒸发后，糖分黏糊糊的感觉有些恶心。
　　冯信“哦”了一声，嘴里喝着果汁，转过身去继续看典礼了。

　　乔奈瞥了眼光脑，仪式正好进行到最高潮的时候。在司仪平静之中隐含激动的解说声音中，现任君主面含微笑，亲手将托盘里那横躺着的、象征王位继承权的宝石权杖稳稳交到了那人手里。交接刚落，现场登时爆发了一阵阵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

　　擦拭甜液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乔奈的心里一瞬间闪过诸多滋味，复杂难言。那样的万众瞩目与繁华荣耀啊，本是命中注定要站到那人身边的他理所应当得到的。一旦想到上辈子由于自己那过剩的自尊心而与之失之交臂，他便感到了强烈的不甘，嫉妒，甚至是怨恨……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仍旧被困在这个贫穷、落后的小岛上，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可怜生活。

　　不知不觉握紧的手掌心里，冒出的汗水将已经干涸的糖浆再次融化打湿了，黏腻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乔奈的心里也很不舒服。他跑下楼的时候，厨房里已经没有了人。他跑进一墙之隔的厕所，打开老式水龙头，拼命冲刷起了手上的糖液，直到将皮肤搓得通红，他才接了一捧冰冷的水，打湿了自己因为紧张而发热流汗的脸颊。

　　被冷水无辜波及的头发紧紧贴在皮肤上，发尖聚积的水珠随之不断滴入眼中，眼前来不及取下的镜片上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乔奈微喘着气，抬起头，将眼镜取下，撩开始终垂落的刘海，看向镜子里那个熟悉而陌生的自己。

　　少年往日总蓄起刘海，眉眼显得模糊不清，此刻完整露出的五官却分明斯文俊秀。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蹙起的眉毛下，一双轻微近视的丹凤眼，纤秀而妩媚，朦胧而多情。然而，那双原应清澈的眼眸如今却染上了一层阴郁。

　　厕所昏暗狭小，藏污纳垢，水管锈蚀后流下的铁水将瓷砖染得发黄。小窗紧闭，空气凝滞，充斥着一股沼气的味道。角落的垃圾桶里，还毫无遮拦地随意扔着被成年男性新鲜经血完全染红的加长版卫生巾，血中还有些果冻状的乌黑凝块，糜烂而颓唐。明显是刚刚由人换下来的。

　　乔奈忽然觉得异常恶心。他想吐。低下头，一大捧凉水再次毫不留情地被泼到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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