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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
忘川河位于酆都城外北郊,河水青幽无波,如同一块墨绿的翡翠。
远处的渡口,冥兵指引着一列列魂体涉水过河,魂体在忘川水里释出一缕一缕的灰烟,将原本绿幽幽的河水染成了深沉的墨色。
等从忘川河里再钻出来,登上河中央的高台,这些魂体便成了半透明的光团。
“这就是渡忘川,洗五情了。”
沅离听了越苏的解释,点点头,又指向中央那个高台,问:“那就是轮回台吗?”
“对,轮回台会按照他们领的幽冥司判词,带他们去往下一辈子。”
“幽冥司判词?”
“人之一生有好有坏,幽冥司自然要赏罚分明,还要一笔一笔记到阴阳录上以供查阅。”
“就是那个记录凡人生平功过的阴阳录吗?”
越苏不吝表扬:“懂的挺多呀,沅离妹妹。”
沅离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蹲下去想掬一捧忘川水研究研究,被越苏赶紧拉开。
“使不得使不得,这水你可不能玩!”越苏后怕地说,“忘川水吸附了数万年的怨憎,你总不想被变成一个怪物,镇压到大墟之地去吧。”
“什么?”
越苏咳了一声,斩钉截铁道:“总之,不能玩!”
沅离讪讪地解释道:“我就想看看忘川水是什么样的……它是从哪里流出来的呢?”
“忘川河其实不是河,是洪荒时期女娲上神与后土上神,为了化解地底浊气给凡灵带来的怨憎哀,特地撷取先天清气化成的一个大洗澡池子。”
“啊?”沅离听了此等新鲜的形容,顿时不能直视那幽深的河水,只觉得里面漂浮着数万年积攒下来的泥垢。
越苏却摆着严肃的脸,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样子:“这澡盆子对我们仙灵很不友好,是万万不可触碰的。”
“我知道了。”沅离后退了几步,望着忘川河感叹说,“女娲上神不愧是创世大神,竟能想到用这种法子维持轮回。”
“先神所建的阴阳轮回乃三界大事,容不得任何人亵渎毁坏。”
不知不觉,越苏收起了调笑之色,显出冥界之主的肃穆庄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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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宸熟练地绕开幽冥司的守卫,悄悄潜进收藏阴阳录的大殿。
阴阳录就放在大殿深处的高台上,书页平摊,时不时显露出一段地官新录进去的凡灵生平,右侧首行则跳动着已入轮回的魂灵数目。
他感知了下禁制的范围,取出只有指高的玄冥印,用灵力运到阴阳录上方。
玄冥印悬于阴阳录上,幽暗的光芒一闪,缓缓撷取出阴阳录中的文字,重新铺陈到沐宸面前。他从冥界兵变那年往前查阅,强行记下数目变化。
蓦地,他目光一凝,在几个数目上来回对比了一番,眉头狠狠拧起。因为心神不稳,玄冥印晃荡了一下,设在阴阳录上的禁制似乎察觉到异样,也跟着微微闪动起来。
沐宸忙催入更多灵力稳住玄冥印,正要再细看,忽然背后劲风袭来,一道锐气刁钻地穿透他的背心,顿时被击得胸背锐痛,溢出满口鲜血。
玄冥印并未认主,沐宸驱使它读取阴阳录本就勉强。被人偷袭后,他赶紧收起玄冥印,就势往边上一翻,躲到大柱后面,匆忙地扫了一眼,没有看到任何身影。
阴阳录上的禁制被攻击触发,隐约可听见殿外的冥兵在往里冲。沐宸强自压下伤势,循着昏暗的角落脱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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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苏与沅离扯天扯地聊了一日,自觉主客尽欢,又顺利完成保护重托,拿出冥界的烈酒劝她饮下:“来我冥界,自然要尝我冥界的酒。这酒喝着辣,可却藏着凡灵浓烈的爱恨怨痴,你好好品品,天界那些淡如水的醴酒可没这滋味。”
沅离小啜一口,皱着眉感受了下,果真品出些趣味来,不由喜道:“越苏大哥说的没错,这熏辣冲脑的感觉,就是凡人的爱恨吗?”
“可不是,你道为何那么多鬼灵宁可放弃轮回也要留在冥界痴守?就是忘不了这种直刺人心的感觉。”越苏满口胡扯,继续怂恿,“大口喝下的滋味才是最好,你试试。”
沅离依言豪饮,没几下就被这酒熏、味辣、后劲足的冥界烈酒给撂倒了。越苏命人把她送回房间,吩咐几个侍女好好伺候,这才匆匆赶去幽冥司。
地官早已忙作一团,冥兵们在殿内殿外搜了个遍,都没发现可疑目标。
越苏心下一松,面上仍摆出严厉的神色,呵斥道:“阴阳录何等重要!尔等看护不利,连被什么东西偷潜进去都不知道,是不是当年诛的地官不够多,想自己也去尝尝天界的诛仙雷刑?!”
看守阴阳录大殿的地官颤颤巍巍地禀告说:“城主息怒。下官检查了阴阳录,并未发现被人偷看的迹象,想必是那恶徒不知阴阳录上留有禁制,只莽撞地触发了警报。下官已命人守住酆都各城门,彻查可疑人等,必能翻出这胆大包天之徒。”
越苏沉着一张脸,故意引导道:“狍鸮余孽之事还未查清,如今连阴阳录也出了事,尔等若不交出个结果,上面问责起来,就莫怪我不保你们!”
他敲打完地官们,又赶去阴阳录大殿查看,确信没有留下任何指证沐宸的痕迹,才返回城主府,却发现沐宸并未回来。
越苏简直焦心不已,在书房里转了几圈,意识到自己根本坐不住,复又出门亲自找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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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离大醉醒来,深觉凡人的爱恨果然不好体悟。侍女细致地为她奉上灵汤醒酒,她喝了几口,果真觉得神清气爽,便问道:“与我一起来的那位可回来了?”
“奴婢未曾见过其他人进府,城主现下也不在府中。”
沅离失望地应了声,又试探问:“那我可以出去吗?”
侍女哪敢拦她,忙恭敬地送她出门。
沅离终于能自由自在地在酆都游逛了。她与越苏相处一日,深知这位城主不愧主理冥界,当真是鬼话连篇,十句话里怕是九句半都不能信,而冥界安详宁静,也决计没他说的那么危机四伏。
可是鬼市不再的酆都着实冷清得可怕,她沿着九幽大道,晃晃悠悠地出了城门,来到忘川河畔。
昆仑妖族供奉女娲上神,这位上神在冥界的壮举也深深震撼着沅离。沅离远眺着寂静无波的忘川河,和安静有序迎接轮回的魂灵们,竟隐隐看出些许生死玄道。
她一时兴起,便想绕着忘川河走一圈,丈量下这个上神建造的澡盆子到底有多大。
忘川河临近十万大山那一端,鬼踪罕见,走得她心里有点发慌。她正准备返回,却眼尖地发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熟人。
“青姀?!”
远处那个青裳少女,可不就是昆仑的青鸾小妖。她听见沅离的惊呼,转头一见到死对头,顿时臭起了脸。
沅离跑过去,诧异地问:“青姀,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冥界?你怎么能下山?你过了山试?!”
青姀懒得回答她那串问题,气势汹汹地反问道:“你怎么在这儿?你不该在天界修习吗?果然是个不上进的废物,就知道到处偷溜玩!”
“我是公干!公干!”沅离大声地申明,“谁说我没好好修习的,不信你查查看,我都快凝元了。”
青姀冷哼:“七千年才凝元,我是不是还要给你鼓鼓掌?”
“别扯开话题,你怎么可以来冥界?这么短时间,你不可能过山试的!”
青姀回避不了她的追问,只好回答道:“我是奉山主之命,来冥界办事的。”
“大爷爷让你来办事?山上那么多长老和大妖,用得着让你一个从未下山过的小妖出来办事?青姀,你就算偷了昆仑镜溜出来又怎么样呢?反正我也不是没做过嘛!”
“我才不是你呢!我的确是奉了山主的命令,来冥界查一桩私生子的事!”
沅离瞪圆了眼:“什么私生子?谁的私生子?大爷爷有私生子?”
“大胆!山主你也敢编排?!”青姀跺脚气道,“是有个野妖来昆仑寻亲认父,这事长老们不方便出面,只能让我们小辈来那野妖住的冥界查探真相。”
“是哪个大妖在外风流?又是怎么认上的亲?”
“自然是那位风流过后留下了信物……”青姀忽然止住了话头,似是感觉自己说多了,生硬地敷衍道,“反正与你无关,你打听那么多做什么。”
“别呀青姀,哪有故事说一半停下吊人胃口的!后来呢?那大妖认是没认?大爷爷让你来查,他又认不认?”
“若确有此事,毕竟是昆仑妖族血脉,自然是要接上山的。”青姀甩开粘上来的沅离,“你别再耽误我时间了,此事关系重大,我需得谨慎查明。”
沅离装模作样地感叹:“唉,果然是三长老的女儿,没过山试也能正大光明地下山。”
“谁说我走后门了?我是堂堂正正赢了考核才被委任的。”青姀再不与她闲聊,转身便走。
“还要考核?大爷爷真是越来越喜欢考试了……哎哎,等等!那边是十万大山,没有鬼灵更没有妖族的。”沅离顿了顿,忽然笑得乐不可支,“我说,你该不会是不认得方向,迷路了吧。”
青姀恼羞成怒地回转过来撞开她,往酆都城方向走去。
“青姀,你到底要查哪个?我让冥界的城主帮你找呀。”
青姀只当她吹牛,充耳不闻地加快脚步。
“你等等我,我真能帮你呀……咦,那是什么?”
青姀觉得她那一声惊讶不似作伪,便循声望去,果见远处地上有个黑黑的物体。沅离已经跑了过去,把那物体翻过来一看,叫得声音都变了:“沐宸?!”
“你认识?”青姀落到她身边,也探头打量了下,原来是个长得不错的男人,只是面色苍白透着病态,让她一看就没什么好感。
“这是我朋友。”沅离简短地回了一句,上下检查着沐宸。
他毫无知觉地躺在地上,玄衣的胸口处洇着一摊较深的血迹,嘴角也残留着干涸的血痕,一张脸煞白似雪,透着吓人的冰寒之气。
青姀对沅离的所谓朋友并不感兴趣,见她慌乱无章地到处翻看,只得出手探了探,说:“灵气紊乱,似是行功不当被反噬,可能是这伤引起的。”
“什么?你是说有人打伤了他,害了他?”
“有人来了,不少人。”青姀忽然动了动耳朵,扬头往远处望去,眼神凌厉地问:“他到底是什么人?”
“听着,青姀!”沅离沉下脸,前所未有的严肃,“他是天界的少君,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他身为冥界少主,却在这里被人伤成这样,说明那些人就是来害他的,我们不能不救!”
青姀难得没有抬杠,偏开头打量四周:“说得容易,这里一览无余的,能往哪里躲?追兵马上就到了。”
沅离也在发愁,她和青姀就是变成鸟儿,也抓不起沐宸这么大个人。忽然,她听青姀问了句:“会避水吗?”
“啊?”
她莫名其妙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青姀一脚踢进忘川河。随后,青姀给沐宸喂了颗避水的沙棠果,便拎着领子把他也拽下了河。
忘川河平静地吞噬了三人,半点波澜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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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离:学霸的世界真是无法理解……幸好我是个走后门的o( ̄▽ ̄)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