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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姜妍睡得很不踏实,迷迷糊糊之中,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牵引她,她醒不来,也出不去。
梦里的周晋林凶神恶煞,面目狰狞,把她用绳子牵着,拖在马后,他打马,她就在后面打滚。
漫天尘土飞扬,她嘴里混着泥,全身都是泥泞不堪的肮脏,手腕也被勒出了红痕,甚至鲜血淋漓。可骑在赤云上那人,却依旧仰头长笑,笑声在山谷里回荡,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波澜。
然后眼前是一条蜿蜒崎岖的山路,狭窄不已,却通天成线,直达巅峰。那是她白天看到过的长天山的山径。
周晋林骑马拖着她往山上走,越来越高,越来越远,最后到那悬崖峭壁上,前面是万丈深渊。
他挥着勾月戟,笑得仿佛是从地狱里染血而归,逼着她一步一步地往身后深不见底的悬崖靠近,每一步都是在死亡的边缘挣扎。
“周晋林!你个王八羔子!”她突然睁了眼,挺直背坐了起来。眼前是一片迷雾,看不清虚实。
她瞬间反应过来,摄魂香。
难怪她会做这样的梦。
于是立即悄悄移动了身子,往另一处轻轻挪着。她这一喊,可谓是不愁有人不知道她在哪了……
她以前在姜无的册子上看过,摄魂香能迷人心智,让人陷入昏睡,并在睡梦中永无止境地循环着最令人恐惧的景象,直到精神奔溃,最终压抑至死。
姜妍心寒了一截,才刚出京都,就有人迫不及待地向他们伸出了死亡的手。不过此时,她已经来不及细想会是谁这么急不可耐。
她现在要做的是尽快和周晋林会和。
此刻,林中幽静,万籁俱寂,只剩下周遭声源不定的窸窣声音。姜妍静下心,眼观四方耳听八方,以神农氏特有的敏锐感知着周晋林的位置。
眉心一动,她好像在云雾缭绕中看到了勾月戟的残影。心下的不安稍稍减了一半,她立即毫不犹豫地奔向那边。
结果半路被人截了下来,黑暗中有一处光影笼罩下来,然后她就只觉自己的嘴被一只温热的大掌给捂住,她挣扎,反抗,那人的力道却在不断加重,最后似是忍受不了才在她耳边出声,“别动,是我!”
如破冰而来的阳光,挣脱了不朽的黑暗,万里长河度不过的嫌隙,却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周晋林似乎很疲惫,摄魂香的药效还没过去,他在自己的大腿上划了一刀,如今鲜血正随着他的站立而不断向下涌流着。连同发出来的呼吸都十分脆弱而粗重。
这女人的后背正抵在自己胸前,刚刚姜妍睡梦里无意识地喊叫惊醒了他,而他也在瞬间明了了自己的处境,他第一时间没有去看那个女人,而是立马找寻自己的那个小侄子。
周沅,他哥哥的独子。
亦是他的命。
姜妍动了动,放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碰到了他的大腿,周晋林闷哼了一声。她心里一惊,抬起手一看,鲜红的血渍沾染了她整张手。她侧头张了张嘴,用唇形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找周沅。”他答。
“谁?”姜妍用眼神问候了一下,不太懂这个名字是谁的。
周晋林也没有再同人细说,而是拉着她往一个方向轻轻移动着,黑暗的夜里,雾气缭绕,没人辨得清方向,可此刻这个男人却如同光明,带着她穿梭在林中,与每一个寻他们的杀手擦肩而过。
“主上,雾太浓,找不到人。”某个方向传来一道细微的嗓音,姜妍顿住,示意周晋林不不要动,那道声音离他们尚远,周晋林听不见,可她却听得见。
“蠢货,所有人都朝刚刚发出声音的地方去搜,搜不到就在附近找,她跑不了多远!”回答的人声音狠厉,似在咬牙切齿,过了半晌,又加了一句,“找不到人,你们就提头来见!”
“是,主上。”
姜妍心惊了一惊,这群杀手的目的果然是她。彼时周晋林已经从一旁的树后找到了周沅,他睡得正熟,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了,他从姜妍的肃然的神色里明白了个大概。将怀里的少年丢给眼前的女子,十分郑重道,“等会儿我一吹口哨,你骑赤云带周沅往长天山方向去,等到天亮,我再去接你们回来!”
他握着她的双肩,脸色无比凝重,他要一个人留在这里对付潜伏而来的杀手,还要护卫这三千周家军。
姜妍点头,摄魂香的药效只有一晚,天一亮,太阳照射下来的第一缕阳光便能荡涤他们身上的污垢,到那时,周家军还会是周家军,势不可挡的大云精锐队伍。
而她,现在要护好这个少年的命,让他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她再次郑重点头。
周晋林见此,立即吹了声口哨,然后纵声一跃,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一瞬间,林里飞鸟四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立刻朝着周晋林的方向隐去,继而再次安静下来。
不过多时,赤云也奔了过来。姜妍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她手有些抖地将少年扶上马,然后自己再翻身上去,手握缰绳,朝着那隐隐的月光打马而去。
黑暗中,只有那如同火炭般赤红的身躯奔腾于林间,荡涤千里尘埃,渡过溪涧,涉过万水,犹如一条火龙直上九天云霄。
姜妍拉扯着缰绳,快速打马。
待行至半山腰上时,姜妍已松了口气,身前的少年郎也在清新的空气中逐渐缓过来,但气息依然十分虚弱,到底年少,心智不够成熟,亦不足够稳定强大。
他看了看身后骑马奔腾的女子,她身着素青缎衣,悠悠飘扬的裙摆被她撕扯了下来,束成一条纤细牢固的腰绳,然后将自己与她绑在一起,他忽然红了下脸。
为这宁静如水的月色下,热烈而真挚的温柔,荡涤了被噩梦侵袭的自己。
梦里是瓢泼大雨,那时他还只有三四岁,刚记事的年纪。弱小的身躯,独自一人跪在院子里,任电闪雷鸣,风吹雨打。而那屋里面,是他母亲温柔如水的面容,正在细细地擦拭着染血的勾月戟,身旁还有一柄青色的长剑。
他知道,那是他父亲曾送给她母亲的定亲礼。
满院都是白布,四下都寂静无人,雷声大作。他害怕得大哭,想要站起来进屋,可房里的女人却不让他起身,更不让他进来。那时他还不知道天人永别是什么意思,也不懂他英勇高大的爹爹为何会躺在那冰冷盒子里不起来。
后来他知道了,那漆黑冰冷的盒子叫棺木,爹爹躺进去了就再也不会起来教他习武练剑,母亲躺进去了也再不会睁开眼睛温柔的唤他回家。
因为在那个倾盆大雨的夜里,年幼的他亲眼见了自己的母亲是如何挥剑自刎,最后倒在了冰冷的棺木上,陪着他引以为骄傲的父亲一起被埋进了那永无止境的黑暗里。
那噩梦缠身,过往的记忆鲜血淋淋地被敞在心上,历历在目。他本是带着惊惧醒来,却在睁眼的瞬间,仿佛看到了黎明前的破晓,如水的温柔荡漾在她眼角,她弯着唇,对他轻声笑道,“你醒了?”
在那之前,她曾以手覆住他的额头,冷汗打湿在她手上,眼前浮现的是那个孩子的噩梦。
是有多么残忍而绝望的母亲,才会在那个滂沱大雨的夜晚,萌生出想要带着这个懵懂不知的少年一起赴死?一起堕入那永无止境的黑暗里,明明他的以后会是一片光明。
所以在他睁眼的一瞬间,她弯着眉眼,语气近乎柔软,只是想要为他带来哪怕一丝尚存的人间温柔。
而于周沅而言,那声音是天籁,是暖流,是春风吹过的溪涧,是飞鸟划过的天际,更是那狂风骤雨的夜晚里向他伸出的双手。
他喉咙艰涩,仿佛才经过一场暴雨般,嗓音嘶哑,他抓住那握着缰绳的手,顿顿问道,“小叔父呢?他在哪?发生什么事了?”
小叔父?姜妍拧眉思索了一会儿,觉着大概这小孩说的是周晋林,于是想也不想地回答,“死了。”
身前的少年郎一听,瞪圆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他没什么力气,却还是紧紧抓着那纤细如玉的手,不肯松开。
姜妍被抓得疼了,手中的力道也松了几分,赤云立马便慢了下来。她低头看了一眼这位小公子,这人额前不知在哪里染上了一块浊污,搭在脸上,有点滑稽。此刻听她说周晋林已经死了,便是死死咬住双唇,一言不发。
朱唇被咬出了一点血渍。姜妍看了心疼,完全不明白像周晋林这种十恶不赦的王八羔子怎么还会有这么好的命,让他这小侄子如此挂心。
她勾勾唇,笑道,“怎么这么不经逗?你小叔父现在好的很呢!”
银色的光打在她脸上,白皙的侧脸分外柔和,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很是动人。周沅别过脸,心情不大好。
此刻,他还被人绑在身上,一时间表情各异。
姜妍只觉得这小孩很有趣,脸红的样子也很是可爱,正准备拍拍他的脸接着玩时,身后顿时也传来阵阵马蹄。
她一顿,心道不好。
饶是周晋林也断然不可能这么快就能上山来与她汇合,她抬眼瞅了瞅这夜色,离破晓还长着,毫无疑问,应该是山下潜伏的那群杀手追了上来。
他们的目的一直都是她,无关周晋林,也无关周家军,这一点,她知道,可周晋林不知道。
所以她要保命,便只得拉了这人一同下水!
周沅像是感应到什么,抬头与她四目相对。清澈如水的双瞳似乎还有些迷蒙,许是第一次随周晋林的军队出行,他甚至连现在的处境如何也浑然不觉。只是眨着黑眸,定定地看着她。
姜妍低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握起缰绳,挥鞭打马。
她一边在这陡峭的山壁上疾驰,一边同跟前的人说说笑笑,“你不要怕,姐姐会罩你!”
然后顺着崎岖山路,转了个弯,突然又想起这小孩是喊周晋林小叔父的,那让他喊自己姐姐,不是吃亏大发了?
于是想着又立即让人改口,“不对,你还是喊我姑奶奶吧……”
周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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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晋林:“姑奶奶你大爷!你怎么不喊老祖宗?”
姜妍:“我看你这个提议甚好!”
周沅:“等等……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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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