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

　　相亲大会还是如火如荼的开展了起来，并且从全国各县市的反响来看似乎还是相当的成功，就连卿叔原每次来销魂殿小坐的时候都会偶尔和我提起各个县市一些成功匹配的案例。

　　“这如今入了秋，天气转凉，京城也该赶在冬天来临前举办一桩喜事了。”卿叔原翻阅着奏折漫不经心的和我说。

　　我托着下巴看这卿叔原，仔细观察了他一番，今日他来的时候嘴角是上扬的，想来是心情不错。“不过前几日皇后娘娘和我们吩咐说这进入京师大赛的适龄男女均来自品阶三品以上的官宦家庭，可是臣妾觉得既然是全国的大赛，那便更应该一视同仁不论品阶，人人皆有机会入围才能更显示陛下举办这场大会的原意？”

　　卿叔原仍旧没有把目光从面前的奏折上面移开：“若是你不想和皇后以及良妃接触，那么就让她们主持三品以上官阶子女的相亲大会，你来主持各地选送的其余良家子的匹配。”过了一会儿，卿叔原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补充了一句：“皇后和良妃那边我会去吩咐，你不用操心了” 。

　　“前几日礼部文件送来，宫内适龄的婢子共有二百八十一名，除去部分不愿意离宫自梳的也有百余人。卿家军的子弟们虽有部分是平民，但是也有一些来自官宦子弟，这么一来二去，怕是婢子的数量会远超过卿家军适龄男子的数量……”我掰着手指头，却是怎么算都算不平了，也亏得大兴还在初立阶段，若是换做父皇时期，怕是要把全国的适龄儿郎都召集到京师才能算平这内廷的婢子数量了。

　　卿叔原此刻才把面前的这打奏折一一审阅完毕，笑着转向我，“这京师以及地方尚有许多有功名尚未娶妻的少年儿郎，倒是不用担心数量的匹配不匹配。只是这相亲不过是给男女一个认识彼此的机会，能不能成尚且是未知变数，你这般便开始发愁，等到了后面岂不是要愁白了头？”

　　也是，我关心的事情只有一个，其余的如何都是庸人自扰了。伸了伸懒腰，斜躺回柔软的贵妃椅上面，哼着小曲继续看我的画本子。

　　这下倒是卿叔原空了下来，上前欺身抽去了我手中的画本子，把我整个人拥入了他的怀中，暧昧的鼻息打在我的脖颈，引得阵阵鸡皮疙瘩，“若有这般精力去做众生月老，可否请小九先圆了自己的姻缘……”

　　这般下去的确不是办法，自打我成了贵妃已有四月有余，卿叔原虽然经常留宿销魂殿却不曾和我同床共寝过，甚至于排除那一次的酒后失仪，卿叔原都还算中规中矩。不过我们两中间的确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改变，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变化，只能说我和卿叔原的关系更加的亲密了一步。我有些恐慌，这样持续下去我成为真的贵妃也只是时间问题。

　　果然这卿叔原最是狡诈，也最识得人心，不玩一鼓作气那一套，反而利用一点一点蚕食来逐步获得主动权。

　　正当我要开始说什么的时候，突然觉得胸口一闷，一股恶心的感觉席卷而上。话还没有说出，喉咙里就传来了一股铁锈味，噗的一下，喷出了一股液体，洒在了卿叔原的衣服上。

　　我吓得有些不知所措，好在卿叔原早早把龙袍给换了下去，现在穿在不过是普通的常服。我本能的伸出手想要用绢子擦拭卿叔原的衣袍，可是入目的却是一片血红色，这刻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吐的竟然是血。

　　卿叔原的脸色迅速变了，冲着不远处伺候的小喜大喊了一声：“叫御医！”然后把我扶住不让我晕过去。他不停的轻拍着我的脸颊，拍得我都有些生疼，可是我也不知道此刻我究竟是真的身体不行了还是单纯的见了血头晕，却是再也支撑不住了，想要把眼睛闭上。

　　“小九……小九……”一声声的呼唤从远处传来，入目的是阵阵的迷雾。我努力想要睁开眼看清楚是谁在叫我，这样的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陌生。我想要走上前，可是脚上却和灌了铅一样，怎么抬都是抬不动的。

　　“小九……小九……小九……”这声音却是越来越近了，面前的人影也是越来越清晰，黑影越近也变得越是庞大，等真的到了跟前才发现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的人。这群人里面有双目空洞乌黑的福大海，有吐着舌头郁郁无言的父皇，有我断了头的皇兄振邦，有愤恨怒目而视的董婕妤，而发声的却是一个面容美颜略带陌生的女人。

　　虽然我已经记不清楚母妃的脸，但是或许是血缘本能让我一眼就知晓了她是我的母妃，我想要张嘴喊她，可是嘴也同被缝上，如何都是张不开。

　　女子走上前一步，却是还离我有一步之遥，和其余无悲无喜又或者怒目而视的人相比，她的眼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温柔和爱意：“小九，接下来的路会很难走，但是你一定要勇敢的走下去。切记，宝盒有价，有情人无价……”

　　她的手想要伸上前想要轻浮我的面庞，只是我们之间好似有一堵墙，她的手只能轻抚在那个墙面上却无法穿行过来。随后，她的身影开始向后飘走，吊着舌头的父皇抓住了她的手，对着我摇了摇头又摆了摆手，示意我退下。

　　泪水开始不受控制的溢出眼眶，“母……妃…… 母妃……”我挣扎的从喉咙里喊出这两个字，却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双脚，被桎梏在原地不得动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母妃和我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我的眼前。

　　“母妃！”眼前瞬间一片明亮，却是另外一分景象，雕花的床顶和隐约的茉莉檀香。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埋入了一个温热的胸膛，熟悉的龙诞香钻入鼻息，是卿叔原。

　　他抱得我很紧很紧，紧的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似乎在害怕什么。

　　“陛下……臣妾快要窒息了……”在被卿叔原闷死前我终于憋出了这一个完整的句子。

　　卿叔原这才意识到自己抱得太紧，连忙松开了我。“可是哪里还不舒服？”说完也不等我回复，回头怒斥道：“还不让御医快些过来！”

　　小喜和小桃颤颤巍巍的跪在下手边，小桃的眼睛已经哭得真如两颗仙桃般粉嫩，小喜听了吩咐连忙站起来把御医请了进来。这次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不再用红线悬脉，胡子花白的老御医把手搭在了我的手腕上，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先是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最后收了诊脉包，跪在了卿叔原的面前等待卿叔原的吩咐。

　　卿叔原看了看御医，旋即把周围的下人给屏退了，连小喜和小桃也未曾留在内殿。

　　老御医虽看着年纪一把，但是说话仍旧中气十足。“启禀陛下，娘娘这是中了钩吻的毒。不过所幸服用的剂量不多，所以这次尚未危及生命，不过若是再服用过多的剂量，怕是……”

　　卿叔原的面色并不好，“此毒可有解药？”

　　御医跪下：“娘娘吉人自有天相，用绿豆，金银花和甘草急煎三幅，加之以人参和雪莲调养，娘娘三日内便可痊愈。”

　　听闻这个毒暂且无法害命卿叔原紧崩的身体才放松了下来。他的声音低沉，对着御医吩咐：“此事不可外传，否则……”

　　御医在后宫浸淫已久，便是卿叔原不吩咐也不也闭紧口风，行了大礼后就悄悄退下独留我和卿叔原两人无言相对。

　　我倒不是不想说话，只是嘴里一阵苦涩的药味使得我还是一阵恶心，看着卿叔原不善的面色，又不好唤小桃入内服侍。

　　“可是要喝水？”卿叔原看了看我的脸，发现我的眼睛紧紧的盯在了不远处的水杯上。

　　谢天谢地，我赶忙点了点头示意我是十分的口渴。靠在卿叔原的身上，我一点一点的把水吞咽了下去，这次好了一些。

　　“近来销魂殿可有异常？”卿叔原问道。

　　我仔细的回想了一番，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也没有招什么新的人进来。

　　只见卿叔原对着虚空招了招手，一个黑影闪了下来，是卿叔原的护卫肖涵。“去查一下这个事，不要弄出动静来。”

　　肖涵对着卿叔原跪了一跪，旋即又消失在了我的眼前。虽然知道这些隐卫向来是来无影去无踪，可是这还是肖涵第一次在我的面前展现这般绝技，我不由得把脑袋探出了床帐子，上下左右扭头观察了一番，竟是丝毫瞧不出肖涵消失的踪迹。

　　“他这嗖嗖一下后究竟去了哪里呢？”虽然很明显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不是那么的合适，但是我似乎也找不出其他话题来打破这诡异的静谧。

　　卿叔原用手指指了指大殿的外的树梢上：“他一般会在殿外的树梢候着。”

　　我的脸吓得煞白：“那我们平日起居谈话他们不都是知晓了？”真是羞煞一番老脸，慢着……这番说来那卿叔原和其他妃子嘿咻嘿咻的时候难道他们也在候着围观吗？这对于肖涵这种正常男人岂不是如同要做精神阉割绝情绝欲才可以在活体春宫面前岿然不动？

　　卿叔原看上去有些无可奈何，他接过我喝完的水杯放在了一旁。“他们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复而面色一正，拉着我的手认真的对我说：“小九，这件事交给我来解决，你且信我。”

　　我眨了眨眼，笑了笑，靠入他的怀中：“臣妾自是信陛下的，一切全凭陛下抉择。”

　　已经是子夜了，卿叔原却没有留守在销魂殿，他尚且有其他公务在身，我昏迷了半日，国事却不可耽误半日，他还要回到居正宫继续处理朝政。

　　等卿叔原对着小桃再三吩咐最近销魂殿的一切饮食和用水皆由御膳房备好送来后，随后那身金色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小桃哭着跪到了我的床榻旁边一遍一遍的责怪自己粗心大意，没有保护好我。仔细想了想，这自打住入销魂殿，小桃的眼泪流的却是比在金风殿还要多了许多。

　　“小桃，我想吃芙蓉糕……”趴在床榻上，嘴里还留有残余的药味，肚子却饿的咕咕叫了。

　　“可是主子，陛下刚吩咐了销魂殿的吃食都要从御膳房走……”小桃一抽一抽的回复道。

　　我有些不大开心了，语气也不由得加重了几分：“若是你听陛下的，认他是你的主子，那就等我饿死再给我送御膳房的吃的吧。我现在就要吃，现在，立刻，马上。”

　　小桃扭头看了看虚无的黑夜，又转头看看我，似乎在判断到底应该听谁的。只是看到我苍白的面颊，小桃终究下了决心。“主子，小桃现在就去给您做，主子你且好好休息，切莫再乱动了。”

　　我点了点头，目送小桃出了销魂殿，从枕头下方的暗盒里取出那个宝盒，一遍一遍的抚摸，迟疑却又坚决。

　　不出三日我的身体果然按照御医的诊断渐渐好转了起来，也能下床开始走动。卿叔原一下了朝就会来到销魂殿看我，有时候甚至把公务带到销魂殿来处理，小黄门们抱着材料进进出出，给这个略显冷清的销魂殿带来了些许的生机。

　　内廷其他各宫似乎并不知道我中毒的事情，一切还是如同照常一般，除了我宫中时不时少了几个宫人婢子以及加入了一些新的面孔外，似乎中毒只是一场梦境，我不提，卿叔原不提，没有人知晓。

　　相亲大会原定在长赢那日举行，长赢是夏日的最后一个时节，它的开始意味着夏的结束。

　　卿叔原本不欲我参与这次的相亲大会，一则中毒事件过去没有多久，我的身体还没有完全的恢复，二来相亲大会人品复杂，不似单纯留在销魂殿好掌控。可惜卿叔原耐不住我一遍又一遍的请求，若是我突然缺席也怕打草惊蛇，让那尚未得知的“敌人”知晓销魂殿这边的实情。一来二去，卿叔原终究是同意按照往常的计划继续由我主持平民这块的相亲事宜。

　　今年的长赢不似往日般炎热，一场场的大雨浇得京城迅速冷却了下来。就像一块烧的通红的热铁被浇了一盆冰水，呲呲的散发着热气却不再滚烫。百姓们被今年盛夏的炎热烧的慌张了，这及时的雨水让祈雨许久的农夫们彻底的心安下来，百姓们也因为这场及时雨平添了几分安逸和幸福。故而接下来的这场京师相亲大会就像是农忙后的庆祝表演，吸引了许许多多人的关注，甚至据说遥远的西南边境都有一些依附国诸如阿耶陀拿王国的皇室成员宣布将会参加。

　　临正式开始前的一日，皇后独孤敏却是突然唤了我们去绝情殿商讨最后的事宜。

　　这事来的突然，小桃问我是否要和居正宫那边传消息，不过既然是这般明目张胆的传唤，想来独孤敏她们也不敢如何。现今尚未到午时，居正宫的早朝怕是还没有结束，前段日子许久不曾下雨积留许多地方事宜，据说河西又产生了暴乱，我不想拿这些小事再麻烦卿叔原，就让小桃静观其变见机行事。

　　绝情殿

　　等我到了绝情殿，刚踏入绝情殿，几多的目光就落在了我的身上。

　　卿叔原再是深谋，哪里知晓在这后宫自古以来是没有秘密的，人们只有装作自己不知晓这样的秘密，可是眼睛却会悄悄出卖她们的内心，销魂殿近来的消息怕是如同长了腿的风，传入了各个有心人的耳中。

　　“妹妹脸色甚是难看，人也消瘦了些许，近来可是身体不适？”发话的是独孤敏。照着年岁来说独孤敏今年不过二八，比我小了三岁，理论上改唤我一声姐姐。可是如今她坐在中宫之位，从品阶上来说唤我妹妹也不是不行，只是这声妹妹多少含义在内，怕是在座的各位或多或少都能听出几分寓意来。

　　我对着独孤敏腼腆地笑了笑，“前些日子伙食甚好，贪吃了许多，故而臣妾想着改保持一□□型了，刻意少吃许多，想不到竟被姐姐看了出来。”

　　独孤敏扯了扯嘴角，被我这般打太极推回来她倒是面色如常，摆了摆手，让下人上了一些糕点和茶水供大家吃食。

　　王榕见到气氛有些冷清，便开始主动制造话题活跃气氛。期间糕点和茶水上来，王榕也热情的招呼我尝试绝情殿小厨房的新作品绿豆酥。

　　捻起一小块绿豆酥，我放在鼻尖闻了闻，绿豆的香气扑鼻，还夹杂了一股淡淡的绿茶清香。吃了一小块，旋即笑了起来，称赞道：“皇后这小厨房的师傅手艺真的好，这般古法的糕点做的如此的精致，甜而不腻，真让人口齿留香久久不忘呀。”

　　独孤敏的嘴角扯了扯有些嘲讽的笑道“若是妹妹喜欢，等下我让师傅再抄送一份秘方给销魂殿送过去，这单子自可检查和调配。” 御医其实早就检查过那张芙蓉糕的制作单子了，一点问题都没有，我也不信独孤敏会蠢到明目张胆的给我下毒，所以自是放心她的秘方，笑意盈盈道了谢，每次来一趟能吃到这般美味的糕点也不枉此行了。

　　照旧独孤敏仍旧是摆着贵女的架子吩咐了一些明天的事宜，不过我和她们分管不同的场子，独孤敏特意嘱咐了我在处理平民关系的时候需要维护皇家尊严一些场面上的话，我都一一应下。

　　临走的时候王榕拉住了我，问道“姐姐可喜欢那雨前茉莉檀香的味道？”那茉莉檀香是上次王榕送来的，她不知从何处知晓我偏爱茉莉，这种味道的檀香自来少见，不过她本家做的是香料生意，怕是也自有渠道获得。

　　“茉莉混着檀香，既有夏夜的芬芳又带了一丝秋天的肃杀，不甜不腻，甚是好闻，谢谢妹妹了。”相比于一直以来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的独孤敏，王榕的身上带有一丝商家贵女出来的市井气息，这样的气质平易近人很容易获得亲近感和别人的好感，可惜不知为何，在这两人中间，却是独孤敏的感觉给我更为自然，王榕的讨好意味太过明显，我既不需要别人的讨好，也不需要刻意的友善。

　　显然感受到了来自我礼貌的梳理，王榕笑了笑也不勉强，恭送我出了绝情殿后也转身朝着自己黯然殿的方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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