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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仇新恨
“你不是想杀我吗?为何现在又不逃了?”陆烟轻的语气出人意料地平定,若不是颊上有汗水涔涔淌落,还真以为她此时心中宁静。
“我不是真的想杀你…”向兰舟蜷缩在墙角,闭眼等着指责与审判,没想到只等她的一句:“收拾一下,近日随我出发前往暮凉山。好好找个借口,别让姐姐知道。”
暮凉山…原来她是要与自己一同前往虚音派。向兰舟蜷着的身子一震,突然挺直站起。“不行,你不能去!”
陆烟轻不禁觉得好笑:“是我不能去,还是你不敢去?”
“是你绝不能去。你若去了便会有危险。”
“呵,危险…”陆烟轻扯了扯衣领,指着脖子道:“与这比,如何?”向兰舟紧攥的拳头忽然无力放开,仿佛虎口一作力就会将那一幕记起。
他的确无心伤她,情急之下只想让陆烟轻感到害怕,让她知道靠近自己的危险,从而远离他,甚至厌恶他。然而他不知,他不懂爱,更不懂得如何去保护。
“你还剩下多少颗噬妖丹?”陆烟轻似在谈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物什。向兰舟被问得一愣。
“你还剩下多少颗噬妖丹,够不够撑到暮凉山?”她平静地重复。
“不…你不能去暮凉山!我已是将死之人,不值得你为我如此冒险!”许是因为焦急,向兰舟暗紫的脸上泛起红色,看着更为诡异。
“我不是为你,是为了自己。”陆烟轻望着翠竹苑墙上突兀地凿出的小窗,爹娘和姐姐就是自那儿看着幼时的自己。
只有不去顾念他人哪怕是家人的眼光和感受,不去想获得情感的回报,才能在这深院中开开心心地活下来,不是吗?还真是自私…
“我不仅要与你同上暮凉山揭穿虚音派,还要把你活着带回来。毕竟我一个人自由自在地过惯了,不想背上这条人命惹得不痛快。”陆烟轻依旧望着窗外,一动不动。“你走吧,免得让向家以为你烧死了多出事端。近几日…咳…等我消息…”
土地公在踏马桥等着陆烟轻,谁知竟见到一袭白衣缓缓走来…
这一方极小的,都称不上是院落的院子根本无法与天庭的苍溯宫相比。然而戌尽欢也不知为何,愁思之际便不由走到了这里。
他伸手扶上窗沿,露出了几分笑意。眼神有些过于自在地在屋中扫荡,忽然落至一本画本上。
这是陆烟轻在巷口小铺一口气买了一摞戏本后,店家笑着塞在底部送给她的,还未来得及翻看。
戌尽欢躺至榻上,引来画本在手,只见封面大书《天地合欢》四字。不错,她倒是有些长进,终于买了一本像是研究神仙与凡人的故事。
翻了一页,两页…这…只见衣衫不蔽体,四肢总交缠。
九页,十页…马背骋原上,入暮荷塘边。戌尽欢忽地自榻上坐起,有些焦躁地倚着墙身。
三十页,三十一页…访客屏风前,一纤两熊三腰珠帘后。
不可!绝对不可!戌尽欢猛地合上书。完了完了,必须得找个时间把陆烟轻的画本全给毁了。他有些气愤地喘息着,再次将书边捻开。
土地公悄悄从墙中探出头来,想同上仙打个招呼。他只往那画本瞧了一眼,便羞得胡子也红了,不禁倒抽一口气。
戌尽欢闻声忙将书扔远,一回头见土地公正笑着道:“到岁数了,到岁数了哟。天帝之子神力非凡,自然男女之事…咳…也是非凡。实为天界之幸,小仙之幸啊。不,不…和小仙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胡子一紧,土地公被戌尽欢拽出了墙。“你偷偷摸摸来这儿做什么?”白衣负手而立,端稳威仪姿态。
“小仙正要将遗落的噬妖丹呈上。”土地公一掏衣怀,回过神来。“只不过…这噬妖丹还在路上。”
“胡言乱语,不知所谓。”戌尽欢心中狼狈,面露愠色。土地公慌忙解释:“向家离此处并不遥远,陆姑娘马上就到。”
咳…咳!
胸中一痛,陆烟轻捂上嘴不让咳出的血沾到艾绿色的衣裳。陆府何时如此之大,她一路蹒跚着还未走至大门口,若是此时还有气力运出法术,她早就遁地离去。
陆烟轻捂着胸口,捡一块平石坐定稍作休息,探了探怀中向兰舟交出的噬妖丹是否还在。
在向家挣扎时长发有些散开,此时吹在半迷离的眼前。陆烟轻捋下头绳,只见红绳竟幻成了黑色的长羽。
这鸟妖真是蛮横,连一根头绳都不放过。连轻笑都扯着疼,她费力地抬起臂膀将发束上。
“你…还好吗?”面前响起的声音如冰雪融化。
陆烟轻抬眸,见戌尽欢立于身前三步之处。而戌尽欢的眼里,只看得见她颈上的伤痕。
“我没事!咳…”见他脸色有变,陆烟轻急着站起,身子却是向前倒去。戌尽欢忙将她扶住,白衣沾血,冷眸灼怒。
“向!” 一字还未落定,平石旁的男子被突然腾起的黑烟掀至曲廊下。登时廊柱崩裂,屋檐塌陷。在毫无防备中被袭,戌尽欢胸前受创,不禁现出真身。
黑色巨鸟破烟而出,扬起厉爪扑向跃至空中的白鹿,猛兽扑食之势,绝不留情!什么三界为安、不能弑神、不得斩仙,在见到她的伤后,统统被抛诸脑后!
天空忽明忽暗,怪风扑朔,街上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天上频频闪烁的白光微弱却敏捷,黑云步步紧逼欲将其吞灭。见到如此异象众人不觉惊呼,当下叩拜的叩拜,避走的避走,四处钟声作响。
糟了,这可如何是好?这般动静想必不出一会儿就会惊动天庭与地界,到时便是自己连累他们受罚。
陆烟轻稳住气息,紧紧握住土地公的长拐,一运劲便觉疼痛加剧。管不了那么多了,咬紧牙关,长拐一点,消失在陆府之中。
***
五千年前,天魔大战时。
七彩羽翎在地界四处飞散,遇石劈石,如神斧斩泥。长街、石阁、石殿簌簌坠入地狱炼火中化为灰烬,妖鬼呼号窜逃,直往黑烟深处奔去。
“罗刹,不必护着魔族,你速将凰女拿下!”夜疾宫中,冥帝厉声下令。
“凰女是代天庭拘你而来,只要冥帝你交出盗来的无寿珠,他们自会离去。”罗刹鸟运尽全身气力才可勉强制住鸟族的羽翎。
“盗?!无寿珠本就是地界之物,却在天庭被当作贡品摆了万万年。既然如今魔族不再臣服于天界,这妖珠物归原主又何错之有?!”
冥帝胸中光耀骤起。“此珠即将与我融为一体,到那时万灵唯我独尊,三界为我颠倒,天地任我倾覆!”
三界颠倒…可是将地界也算入了覆灭之列?罗刹鸟身子一震,护住群魔的黑烟不住颤抖。
身后是冥帝癫狂的大笑,而目之所及处凰女已化为最夺目的羽箭直指夜疾宫。她若此时出击,罗刹鸟自知抵挡不住。
冥帝已将近乎全数妖力灌入无寿珠中欲将珠力破出,妖兵倾巢而出抵御鸟族,此时只留罗刹鸟护在他的左右,只要斩了鸟妖,冥帝便失了最后一道屏障。
于鸟族而言这是一场苦战,凰女不明,天兵之力远胜于鸟族,为何青龙神君会败。
射向妖魔的羽簇受令齐齐对准了那只奋力抵抗的黑色巨鸟,控住羽翎的黑烟越发震颤。
只一瞬,万光刺破烟瘴,羽翎化尘,夜疾宫轰然坍塌,躲于殿下的妖魔尽数坠入炼火湮灭。
仅剩歌仪与冥帝悬于空中,她欲唤出无寿珠,然而珠身被冥帝之力浸染已深,不再被神力所召。冥帝强行催动还未完全唤醒的无寿珠,珠力反噬向歌仪,她的长羽开始褪落凋零。
被羽翎千疮穿透的黑烟此时忽又在冥帝身后聚拢。冥帝大喜:“罗刹,就是现在!斩凰女,灭天威,三界自此由你我平享!”
罗刹鸟现出妖身,巨喙却直刺向冥帝身后,力透他胸中的灿珠。无寿珠受力不住,从冥帝体内破出箍存着他的妖力自空中跌落,冥帝力竭登时灰飞烟灭。
歌仪强忍反噬之痛,速降疾追,却被罗刹鸟的巨爪擒住,眼睁睁看着无寿珠被地狱炼火吞噬。
罗刹鸟的羽翼被鸟族羽翎割得残破不堪,鸟喙被无寿珠之力震裂,巨爪露出白骨将凰女踩在碎石堆上。“一切皆因无寿珠而起,如今珠毁,天魔大战自当休矣,何必穷追?!”
“大战休与不休,何时由得地界叛徒定夺?!”冥空骤亮,一道白光闪落,护在凰女身前。
此时宣京城上空,依旧忽明忽暗,似昼夜相撞。卷云翻腾,如九天银河倾倒。两人前仇未尽,再添新恨,丝丝缕缕掀开,如树刨根。
“若我罗刹鸟是叛徒,仅凭殊灵君之力如何服众,天庭又何以能高枕无忧?”黑羽遮天蔽日展开,欲将白鹿没入其中。
“你背叛冥帝在前,弑杀凰女在后,天帝三界为安的律令成了你迷惑妖魔、霸图地界的借口。”白鹿自羽隙间跃出,脚步已不似片刻前轻盈。
“天魔大战时我已饶过凰女一命。怪只怪她咎由自取,不应后来为了一个凡人与天兵在地界交战不停。”
“我的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谈饶凰女一命?!”白鹿的身上浸出一片淡红的血迹,与陆烟轻的鲜红之血晕染在一起。
“我服输自是为避免天魔再战!”
“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现在在做什么?尘封千年的记忆在两人视线交触时迸发,太多的仇怨纠葛搅扰在一起,冲昏了罗刹鸟的头脑。现在在做什么?陆烟轻颈上的伤痕忽又浮现在他眼前。
“我要你把伤她的,加倍奉还!”黑羽扬起浓烟自八方侵来,白鹿如巨涛摆布下的白帆,飘零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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