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树的科举生活

　　徐长松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做足准备后才去敲响了刘员外家的大门。
　　两个时辰之后，他才得以离开。晃晃脑袋，徐长松庆幸自己脑子里不是浆糊，还是有点用处的。
　　在刘员外家中，徐长松和刘员外做了一场合作。刘员外需要一个能够给他提供资金或人脉的合伙人，徐长松则是不想让自己的小金库放在那里生灰贬值，不管是亏损还是盈利，都能有段经验。
　　两人一拍即合，合作谈的也爽快。刘员外本就不喜欢有人在他耳边指手画脚，说这个不对那个不行，当然，他还是有真材实料的，不然也不敢做走商。徐长松在这方面只是略懂，不过财务报表做得很好，尽管如此，他的重心还是要更多的放在科举上面，毕竟这才是立身的根本。
　　找来牙侩做中人签了契约，各自拿了印章签字盖印。
　　刘员外放下心来，一高兴话就多了。
　　“徐二爷，我记着你家是几年前搬来的，那个时候才多大？竟一点都没变啊哈哈哈………”
　　一点都没变……
　　这哪是猪肉刀，这是杀猪刀啊。
　　徐长松今年十二岁却已经有四尺七寸，也就是一米五八的身高了，南方人骨架普遍小，他在同龄人中已经很高挑了，而且他搬进榆钱巷子时也有一米一，哪里没变了？
　　徐长松脸上的笑容有些僵，好歹留下吃了饭，不然显得没诚意。让高正替他去桂花巷子送了二千两，也没再管。

　　言归正传，徐氏听了徐长松的话很高兴，她道：“那就好，把那些淋雨的稻谷拣出来，看看能不能当种子，不行的话最好还是去官牙那里买。”
　　徐长松笑道：“孙儿知道。”
　　官牙就是领帖牙行，是由官府允许开设的正规中介所，主要是为买卖双方说合交易，也收购和贩卖牲畜、农产品和丝绸布匹，当然这是有偿的，这些牙侩在中间调停是要收一成到二成不等的佣金。
　　与之相对的是私牙，功能作用相同，所收佣金比官牙便宜，但不像官牙样样都收，而是有选择性的面向一样产品，米行、布行或丝行等。
　　徐长松在徐长柏的教导下开始接触了几个为人正直、比较熟悉的牙侩，如果他要出售农产品的话可以找这几个，收货价公道，不会太坑人。
　　每当地里收进一批新粮，留下足够家里嚼用的米粮，徐长松才会把积压在粮仓的陈粮售卖出去，腾出仓库来装新粮。一石大米三百文，陈粮的价格比新粮要低二十文。
　　徐氏见不得粮仓空空如也：“现在日子过得好，你没尝过饿肚子的滋味。但你不会知道老天爷什么时候就变了脸色，不给人活路，备着点粮食总不会错。”
　　徐长松明白这是老人的生活智慧，所以手里有田产之后，一直维持着塞满粮仓的状态。他手里有钱，粮食这东西也不愁卖不出去，保存得当也能放个十几二十年，就是价格高低而已。

　　第二日，徐长松步行前往青山学堂。路过那片荷塘，花期快过了，在郁郁葱葱的荷叶包围中只有几枝粉白的荷花还坚持着绽放，娇美的容颜令人赞叹。
　　学堂这几年都无甚变化，还是甲乙丙丁四个班，只是学生不是以前那些学生罢了。
　　徐长松已不在丙班，而是在甲班开始学习各种帖经、墨义等科举试题。
　　科举考试的基本题型有五种，分别是帖经、墨义、经义、策问和杂文。字面上复杂，实际上也就是一道填空题，一道名词解释，一道理解，一篇论文和一篇应用文写作。这是现代考试的前身啊。
　　徐长松对此舒了一口气，题型没变，只是从白话文转为古言答题，对答题的格式以及对天子、对圣人、对父母的称谓要避讳，答题的范围要避开政治敏感话题，免得招来一身骚。

　　甲班统共只有六个学生，除了他、左云枫和林巍是前年从乙班升上来之外，还有三个在甲班待了有四五年的学生。这三人年纪最大的李春有二十三岁，年纪小的林风和余家文也有十八岁，俱已成家。
　　可能是年龄相差太大的缘故，他们六人自然而然分成了两个小团体，平常也不怎么说的上话。
　　左云枫一如既往地早到。当年那个说话文绉绉的孩童也长成了风度翩翩，俊朗优雅的少年。细挑微扬的瑞凤眼，高挺的鼻梁，嘴唇上薄下厚，轮廓线条明朗。高四尺九寸，比徐长松还要高二寸，脊梁挺拔，坐姿端正，一举一动都如行云流水。
　　左云枫的样貌极好，气度不凡，徐长松默默赞叹不已。徐家家资饶富，却没有这种岁月沉淀下来的那虚无缥缈的气质。
　　二人长年累月一起读书，徐长松不由自主的向他模仿，这是种下意识的行为。直到某天，王翠花说了句“松子长得越发好了，走出去都不晓得是哪里大户人家的少爷呢。”徐长松方察觉到自己不妥当的举止，开始改变。
　　徐长松笑着跟他打招呼，左云枫听见了转头回以一笑。
　　如果不是考虑到自己的形象问题，徐长松都想伸手捂住小心肝了。
　　真好看，犹如漫山遍野的百合花开，“荷春光之余照，托阳山之峻趾，比蓂荚之能连，引芝芳而自拟”。
　　左云枫微微倾斜角度看徐长松，疑惑道：“怎么了？”
　　徐长松定了定神，道：“无事。”

　　等李春三人慢悠悠走进来后，才看见林巍喘着粗气小跑赶来。
　　扒住门框缓了缓，“诶呦，总算赶上了。”林巍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看了眼前面的案桌，空的，没人。见其余五人都在看他，咽了口水讪笑着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当年的小胖子变成了大胖子，别人穿青衣像瘦直的竹竿，他却是个变异的胖竹筒。笑的时候特别显得可爱。徐长松曾仔细观察过他的眉眼，如果林巍能瘦下来肯定是个英俊的美男子。
　　“怎么来的这么晚，路上遇到事耽搁了？”徐长松好奇。
　　林巍戳戳自己两颊的肉，说：“还能有什么事，就是起晚了。”
　　左云枫嗤笑：“没见过要迟到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林巍没好气地回他：“你没见识过的多着呢。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也瞧瞧你林哥的厉害。”
　　左云枫挑挑眉毛。
　　徐长松只好笑着当和事佬，这两个家伙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总能几句不和怼起来。

　　一时安静下来，李秀才进来打破了平静。
　　李秀才是李春的族亲，已跨过花甲，是这里难得的高寿老人。
　　嘴上一抹白胡子，相貌堂堂。
　　李秀才拿着一叠蓝皮书籍，扫视了几个学生，方笑道：“都清楚今天是考较，老夫就不说什么了。”从中抽出一本《中庸》，点了一人起立：“何谓‘中’？何谓‘和’？”
　　林巍暗叫倒霉，起身回道：“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接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李秀才点头，手指向另外一个人，问：“子路问强，子曰……”
　　余家文答：“南方之强与……中立而不倚，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
　　这种接句问答的方式其实是在考帖经，从中抽取或简单或艰涩的语句来考验学子对四书五经的熟悉程度。
　　李秀才喜欢现场考核，随机抽取，很能试出在场学子的临场反应。
　　“君子之道四，四道谓曰？”李秀才这次点了徐长松。
　　徐长松道：“所求乎子以事父；所求乎臣以事君；所求乎弟以事兄；所求乎朋友先施之。”
　　李秀才问：“可是孔圣人所求？”
　　徐长松答：“庸德之行，庸言之谨，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余不敢尽。言顾行，行顾言，君子胡不慥慥尔。”
　　李秀才应该是满意的，转头再问下一个。
　　《中庸》之后，李秀才再抽，竟是《春秋》。
　　《春秋》又名春秋经，五经之一，原指春秋时期的各国史书，但战国末年，先后失传，只有鲁国的史书保存了下来，经孔圣人重新修订。此后儒家弟子将其尊为“经”。
　　徐长松庆幸自己不是历史苦手，对此经虽不能说是倒背如流，稍微想想也能反应过来。
　　李秀才逐书抽检，当一人连问三次答不上，便放弃不再提问，问到最后竟只剩下他跟左云枫。又让二人当场各自写一篇字。
　　徐长松只练过馆阁体，这种书法是科举的规定字帖，拘谨刻板但十分规范整洁。左云枫却是一手飘逸的行书，潇洒大气。

　　李秀才深深吸气，好半天才叹息一声。
　　偏偏就是这样最难熬，若是批评好歹心里有个底，什么都不说，却更让人把心提的高高的，都在嗓子眼里堵着。
　　他摇头道：“不好不好。读书要有诚意，孩子们，把心思放正。”
　　李秀才又看了徐长松二人良久，似是在斟酌话语。
　　他轻抚胡须：“你二人明年可以下场试试。感受氛围也好。”
　　徐长松自是欣喜若狂，左云枫的嘴角上扬也露出几分喜悦。二人一同向李秀才躬身：“谢夫子。”
　　林巍也替他们高兴。只是李春三人的脸色难看，但终究还是扯出笑来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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