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猎人

　　周末的深夜，S大的校园显得格外寂静。自习的学生们早已离开教学区回到各自的寝室，教学楼中大部分的电灯都已经熄灭，零星闪烁着光辉的只剩下值夜的门卫和个别有任务的教员室而已。
　　褚渊从躲藏的洗手间的杂物间里出来，动了动麻木的双腿，套上黑色的外套，然后看了眼电子手表：一时三十五分。
　　这个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他从背包里取出夜视镜，罩在眼睛上，悄悄打开洗手间门，朝外看了看。四周死一般的安静，空气里弥漫着新装修的房子中特有的刺鼻气息。
　　褚渊心脏砰砰跳动，有些急促，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这样简单就混入了图书馆楼中。
　　今天是距离升华路车祸发生的第八日。经过昨天三个莫名其妙的煤气检查工事件后，褚渊觉得留给他的时间可能不多了。即使可能毫无希望，他也必须去试试。
　　如何混入这座即将竣工的图书馆是一个问题。但经过一周的观察，褚渊还是发现了可循的规律：大楼的保安每隔三小时会有一次换班，且换班时会有间隔大约3分钟左右的空窗期。而每天下午四十三刻即将换班时，值这个班次的一个年轻保安都会趁这个空档，故意走到大楼最北边的角楼，在两个摄像头转动的死角位置里，用望远镜偷窥隔壁教学楼的女生厕所。
　　虽然猥琐，却给褚渊提供了机会。
　　北角那里有一个高大的梧桐树，虽然入秋，但也还是枝繁叶茂的时候。他隐没于树枝里，对着那个偷窥癖的年轻人射出了一只足够他睡到明天的麻醉剂。然后在摄像头定时转头之前，轻轻的跳了进去。脱下那人的衣服，将他藏在还没搬走的建材中，自己悄然的混进了保安队伍里。
　　事情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但褚渊不敢大意，他不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但他知道现在到了必须找到切实的证据的时刻。就在今天早上，他收到了林胜楠的正式邀请。
　　虽然褚渊用“沙狐”作为化名和林胜楠联系过几次，但那几次都是提供了寥寥几个字的文字信息，且等警方到的时候，所有的证据都已经被销毁了，因此林胜楠虽然接受他的信件，但从来不主动回应。
　　这是第一次，他主动联系他，而且，要求面谈。
　　褚渊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完全信任林胜楠。他查过对方的履历，是个性格坚韧又富有正义感的警察，至少比那个油腔滑调，自称国安局的韩靖看起来更加可靠一些。
　　如果，他真的信他，真的能帮上忙的话……
　　必须给对方一些更有说服力、更直接的证据，最好是能够证明“幻星”和陈方渐之间关系的证据。
　　或许就在今晚了。
　　褚渊穿过空旷的一楼大厅，月光透过落地玻璃倾泻而入，让屋外的高墙和树木在室内留下斑驳而巨大的影子，他的身影巧妙的隐藏在这些阴影下移动，柔软而有韧性的特质鞋底让他像习惯夜行的猫科动物一样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大门正对面就是保安室，也是唯一在黑夜里还散发出非自然亮光的地方。数个摄像头悬挂在墙角边，它们正在尽责的工作，红外线探头在黑暗里发出幽幽的冷光。
　　褚渊走进消防通道，幸好这种地方只有一个摄像头。他躲开摄像头的拍摄角度，将一个微型干扰器放在摄像头后面。这算老艾尔的杰作之一，可以自动连接摄像头盗取一段一分钟的录像，然后替换摄像头发出的视频信号，让监控器反复循环播放这短暂的一分钟。这样，没有人会发现他在这里做什么。
　　他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如蜜蜂般微小的仪器，轻轻抖动了一下，仪器发出细微的嗡嗡声，竟然悬浮在空中。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个小小的仪器上四副透明材质的翅膀，他们上下震动，让微型仪器的机身如一只真正的蜜蜂似的悬浮在空中。
　　褚渊打开手机，连接上仪器。屏幕闪动了几下，出现了操作界面和楼梯间的画面。
　　老艾尔叫这个小玩意儿“蜂眼”，有一公里的勘察范围，带红外线摄像，是他看家之作，是褚渊花了不少钱才从他那里求来的，以前舍不得拿出来，现在也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候。
　　他悄悄打开门，将“蜂眼”放了出去。
　　与此同时，外头响起了一阵刺耳的汽车碾压过碎石子和车辆刹车的声音。
　　这么巧，这就来了？
　　他操纵着“蜂眼”朝门口的方向悄悄飞了过去。
　　“蜂眼”舞动着四副透明的翅膀，穿过宽广的大厅，以人耳几乎无法感知到的声音悄悄的飞行，悬停在玻璃门前。
　　褚渊看到门口停了一辆小型厢式货车，车里面跳下来两个。保安室里有人跑了出去，他们互相交谈了一会，又对了对证件，保安冲两人挥挥手，表示可以通行。
　　车辆又超前面开了十几米，稳稳的停在大厅的玻璃门前。
　　这一次，车里又跳出来两人，加上之前的两个，一共是四个。他们打开了小货车的后门。
　　褚渊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心脏咚咚的狂跳。
　　车里有什么？会不会是.......
　　两个人跳进车里，然后从上面卸下一个封装好的金属外壳箱子。
　　这是......
　　但从外表看褚渊看不出里面究竟是什么，那箱子大约有一台小型冰箱大，很重，四个人吃力的抬起来放在平板拖车上。
　　他看到两个人拉着拖车走进大厅，另外两个则把上了货车，将车子挪向别处。托载着重物的滚轮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很响，即使是身处消防梯间的褚渊听起来也隔外刺耳。他操纵着“蜂眼”保持着距离，跟着他们。
　　两个男人一边走一边交谈。他们看起来大约三十上下，衣衫破旧肮脏，头发很长，胡子啦喳，好像许久没有清理过，动作也格外粗鲁，并不像是受过特殊训练。他们正在兴奋的大声说话，可惜“蜂眼”没有监听功能，褚渊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这便是给陈方渐送货的人吗？褚渊有些失望，如果真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选择这样的人押送？他看见他们粗暴的拖着拖车，任凭金属箱子剧烈的颠簸。
　　可如果不重要，为什么选择这样的深夜？
　　褚渊心中一团迷雾。
　　他们径直向北走，到了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处货梯，和其他还未运行的电梯不同，它亮着灯。
　　一个人按动了电梯按钮，大门随即打开。他们吃力的拖动拖车走进去，“蜂眼”在大门关闭之前飞了进去。
　　负四楼。
　　叮！电梯稳稳停住。再开门时，眼前一片漆黑。
　　那两个人明显愣住了，待在电梯里不敢出去。褚渊正准备打开“蜂眼”的红外线功能，瞬时，前方有了动静。
　　地板上亮起白光，由远及近一块一块亮起，就像层层叠叠的多米诺骨牌，又像被敲击的钢琴键，等到了电梯口时，已经将四周照如白昼。
　　褚渊透过“蜂眼”看见了一条狭长的玻璃幕墙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合金门。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迈出第一步。他们呆滞而浑浊的眼神透出惊恐，似乎被眼前一幕吓住了。
　　而褚渊很兴奋，那一刹那，随着肾上腺素急速提升，他的呼吸开始急促，眼睛死死的盯住屏幕上显示出的那扇门。
　　强烈的预感告诉他，他苦苦追寻的一切就在那扇门后面。那里隐藏着一头即将苏醒的怪物，正是它吞噬了养父的生命，也是它让自己七年来一直活在阴影之中。
　　他握住手机的手开始发抖，手心里的汗水让手机壳变动粘腻湿滑，他不得不咬紧牙关，才能保持最后的镇静。
　　这时，门轻轻的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一身黑衣，戴着宽大口罩，遮住半张脸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白大褂的医生模样，身处魁梧的男人。
　　“你们两个！还不过来！”戴口罩的男人没有开口，而他身后的白大褂走上前几步，面对着电梯里开始瑟瑟发抖的两个人说。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有动，其中一个甚至开始蠢蠢欲动，好像要按动电梯。
　　戴口罩的男人看到他们的动作，眼神一沉，旁边的白大褂见状连忙大声说：“过来卸货，钱不要了？”
　　“要！要！”一提到钱，两个人显然镇定了许多，一个人用浓重的鼻音小心翼翼的说：“就….. 就送到门口...... 一千块！一个人！一分钱不能少！”
　　“不少！”白大褂掏出两个信封说：“都在这，准备好了。”
　　送货的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眼中的惶恐已经褪去，取而代之是即将得到金钱兴奋，他们推动箱子，咯吱咯吱的走过去。
　　褚渊不敢轻举妄动，“蜂眼”虽然微小，但在这个局促的空间里，难免不会被人注意，好在电梯门一直没关，他悬停在电梯门一侧的缝隙里，紧张的观察那几个人。
　　两个送货人吃力的将推车推到白大褂面前。走过戴口罩的男人时，他们明显被对方的气势吓到了，腿肚子一阵哆嗦，其中一个差点被自己绊倒。这时，白大褂走过来，将两个信封分别塞到二人手上说：“拿着吧！”
　　两个人接过信封，打开看了一眼，立刻舒展笑颜，露出满口黄牙说：“谢谢！谢谢！以后再有这差事，也来找我们。”
　　“好！”白大褂笑笑说：“不过先等等，我验个货。”
　　“好，你验，你验！”其中一个捏着信封陪着笑脸说。
　　白大褂走到箱子前，在金属的边框上按了几下，箱子哐啷一下打开了，他当着所有人面掀开盖子。
　　但箱子里却空空如也！
　　空的？！
　　送货的两个人见他开了个空箱子，脸色马上煞白，连忙跑到箱子面前弯腰朝里面望了又望，狐疑的和另一个人说：“不可能！这么重，怎么可能空的？我们可什么也没动过！”
　　白大褂也没有立刻发火，笑嘻嘻的走到他们身后，轻声轻语的说：“我知道你们没动过，因为这箱子——原本就是用来装你们的！”
　　两个送货人还没来及消化他这句话，白大褂已经一手一个针筒，刺入他们的脖颈里。
　　随着针筒里液体的推入，两个人连哼都没有哼就一头载入了箱子里。
　　“叫人出来抬！”八大褂从两个人手心里抽走了还没来及捂热的信封。
　　另一个白大褂转身进了门里，戴口罩的男人却至始至终站在原地，眼睛却直勾勾的看向别处。
　　“昆先生，怎么了？”白大褂见他眉心紧锁，眼神透出锐利的寒光，心里咯噔了一下，嘴里解释道：“从前都是这样’送货’的，货物自己走进来，安全！谁也不知道这些人根本走不出去。”
　　“闭嘴！”昆冷冷的低吼，嗓音如同在金属板上划过的指甲一样听起来让人难过。
　　白大褂识趣的闭上嘴，看着昆一步一步走向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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