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谋天下

　　两日后。
　　今儿傅莹颖陪着王皇后起了个大早，因为太后是今日回宫。
　　太后一直在普济寺礼佛，说是宫中烦杂而佛门清净。可王皇后心中一直感激太后，宫中其他人都不知道皇上即位后的那个晚上，太后把皇上和她叫去了寿康宫。太后说，前朝后宫若是有她在，皇帝皇后的权力就会有掣肘，行事，下令都会被有心人拿太后当筏子。
　　原本皇上即位之前就颇为动荡，只有她离宫，才能让皇上全心全力尽快掌握朝政，皇后也能将后宫全数收在自己囊中。
　　太后不争权，甚至连后宫都不干涉，这让武帝和王皇后这作儿子儿媳的感动不已，也同时因不能在太后跟前孝敬而觉得惭愧，内疚。
　　如今前朝稳定，后宫虽有几个蹦跶得厉害的，到底是撼动不了皇后的地位。皇帝皇后便去信，请太后回宫，以便皇帝皇后常伴左右，承欢膝下。
　　三宫六院和皇子们早早的就在等了，只有皇帝皇后带着傅莹颖姗姗来迟。
　　淑妃昨日确诊怀了身孕已有月余，此时自是得意洋洋，又忍不住在皇后炫耀：“皇上倒是日理万机，可皇后娘娘怎么也这么晚来，妹妹我怀着龙嗣都早早在这候着了，莫不是皇后娘娘被宫务绊住了？可惜妹妹月份尚浅，是没法替皇后娘娘分忧了。”
　　德妃见皇后面无表情，便用帕子遮住脸上那不屑的笑：“妹妹也知道自己月份尚浅，这么大喇喇的说出来，伤了龙胎的福气可就不值了。”历来有说法，怀胎未满三月时，不适宜对外宣布，被认为是会伤了孩子的福气，容易发生意外。
　　“好了，一个个的消停会儿，淑妃，既然还没怀稳，不如先回宫歇着去。来人啊，把淑妃送回咸福宫去。”武帝皱眉吩咐道。
　　见皇帝生了气，淑妃不敢不从，低声应答：“谢皇上垂怜。”便带着人回咸福宫去了。
　　傅莹颖心下一哂，看了看和身边的皇后，见她嘴角微微噙着笑，便明了。这淑妃怀了身子倒是把脑袋怀傻了，这点手段都不知道是怎么到今天这个位子上的。
　　不过一会儿，宫门口明晃晃的仪仗缓缓进入眼帘。只见前头是太监宫女，举着或是曲柄或是直柄的几色伞，又有扇椅锣鼓等，到了中间，竟是五十余名身着铁甲的护卫骑着战马围绕在一辆明黄的华丽马车旁，车后头也是百余名身着皮甲手拿长枪的战士。整个仪仗浩浩荡荡，缓慢前行。护卫和战士们今年进了宫门后，便对称着分列两侧。
　　待车架挺稳，只见一个太监跳下马车，单膝跪在地上，另一条腿紧挨着马车边，低着头；接着又下来了四个宫女，应当是寿康宫里的四个女官，锦钗，绿玉，红叶，锦书。
　　不一会儿，车里出来了一名嬷嬷，傅莹颖心想这就是姨母说的，自小伺候皇太后，甚至自梳不嫁的李嬷嬷了。李嬷嬷朝马车门帘出伸手，接住了一双虽然白皙但是也有些皱纹的手。而寿康宫的大太监淳公公也上前站在小太监的另一侧。待太后的脚踩到了小太监的腿上时，李嬷嬷和淳公公立马就扶稳了太后。
　　太后沿着阶梯缓慢而上，武帝率先向前，王皇后随之而动，这天下最尊贵的夫妻两个，替代了李嬷嬷和淳公公，扶着太后走向迎接的人群。
　　此时秦王早已将傅莹颖拉至自己和太子身旁，太子率先行礼：“孙儿恭迎皇祖母回宫！”这是所有人开始行礼：“臣妾（嫔妾）（孙儿）（臣女）恭迎皇太后（皇祖母）回宫！皇太后千秋万福！”
　　太后抬了抬手，淳公公随后便高唱到：“起！”
　　“谢太后恩典！”
　　“你们众人都有心了，除了皇帝皇后还有太子，秦王以及荣寿，你们其他人就都回自个儿宫里去吧。平日里哀家也喜静，虽是回了宫，从今以后只每初一、十五让皇后领着你们来请安就是，旁的就不用来扰哀家的清静了！”太后不过年近六十的年纪，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想来平时也保养得当的。
　　“行了，除了太后刚叫的几个跟着，剩下的就回去吧，朕和皇后先陪着母后回寿康宫了。”武帝继续和王皇后一起搀着皇太后带着太子等人就朝寿康宫去了。
　　“恭送皇上太后皇后。”
　　看着皇帝太后一行人走远了，燕王手握着拳就更紧了。他暗自腹诽，凭什么！我就不是皇子皇孙了？
　　而这时在他身旁的魏王虽然有些失落，但是心中明白，皇太后一直是坚持正统嫡长的，反正也没想过那个位子，无所谓了。又看了看燕王，摇了摇头，太过执念，可不就越陷越深？
　　寿康宫。
　　傅莹颖按着规矩又行了一回大礼，太后慈爱的连忙叫起，见傅莹颖生得可爱，太后遂催着皇后赶紧把傅莹颖抱到自己身边去。一面摩挲着傅莹颖的面，一面道：“皇后你这姨侄女儿倒不像姨侄女儿，像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和你差不多一般模样，只是比你这容貌还要胜过许多！”
　　“母后这话，儿臣可不爱听了，这不能因为有了鲜嫩的小女娃，就拿着儿臣作比较。儿臣还望母后多疼疼呢！”王皇后在皇太后面前向来不爱装模作样。太后可是从那般不利境地挺过来的女人，手段自是了得，什么样的女人又没有见过？嫁进宫中之前，王老夫人就教导说，在家什么样，只管在太后面前什么样，太后不爱装腔作势的女子，也不喜柔弱无能的人当她的儿媳，毕竟那是一国之母。
　　“皇帝，瞧瞧你的皇后，在宫中好歹是说一不二的主儿，在哀家面前，还是个要糖吃的小姑娘般，倒跟自己姨侄女儿争风吃醋。”见武帝含着笑看着王皇后，太后又如何不明白，皇帝这是心悦皇后呢？虽然这是她一生所望也成为了一生的遗憾，但是她吃过的苦，可不会把气撒在儿媳身上，何况王皇后把这个皇后当得不错，比儿子先前娶的吴氏，那像菟丝草一样的女人强多了。
　　太后心中满意至极。吴氏也善良，但是不似王氏这样大气。吴氏爱慕皇帝，一颗心只扑在皇帝身上，皇帝今儿进个妃，明儿纳个妾，她便郁结于心，生下秦王以后就撒手人寰，从没想过要坚强，更没想过若是去了，两个嫡出皇子日后会不会处于尴尬的境地。太后眼见着王氏，虽不能生育，但是能将先皇后生的两个孩子视如己出，她一颗真心待人，又怎么会不使两个孩子一心敬重她呢？善手段，懂进退，又大方美丽，和皇帝也谈得来，何况对自己这个婆婆也常常嘘寒问暖，从来没防着自己会分她的权。
　　想到这，太后又问：“在路上的时候哀家就听说淑妃很是不懂礼，数次冲撞皇后，今儿哀家怎么没瞧见她？若是瞧见了，哀家定要狠狠罚她，替皇后出出气。”
　　太后这般说，王皇后却不敢真的让太后去惩戒淑妃：“母后您别生气，淑妃妹妹有了月余的身孕，先前因着对您的小心，在风口站了会子，后来皇上心疼她，叫她先回宫歇着去了。若不是您刚刚说，除了初一、十五，您对她们一概不见，儿臣明日也是要领着她来给您看看的。”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宫中又不缺皇子，况且哀家最不喜那起子拎不清的人。倒是你这姨侄女儿，既是住在了宫里，也每天让她来哀家宫里头玩玩。”说罢又拿了李嬷嬷刚端过来的糖蒸酥酪，喂了傅莹颖一口。
　　“太后娘娘，臣女实在是不宜多吃了，前阵子皇上还笑臣女胖了许多。”傅莹颖吞下这口酥酪，满口余香。
　　“你可千万别听皇帝说的，你如今小，身上自是要长些肉的，不然一阵风就能把你吹跑了！”太后拿眼瞪了皇帝，见儿子心虚摸了摸鼻子，就转头又喂了傅莹颖一口。
　　太后见傅莹颖吃得香，又问太子和秦王：“你们兄弟二人最近学业如何？”
　　一旁的武帝倒是回了话：“太子倒是个好兄长，不论诗词歌赋，还是军政农商，都不错！就是鸿儿这小子！”说到秦王，武帝就一肚子火，“成天窜上窜下，跑马耍枪，正经的书从不爱看，除了傅卿家，谁他都不怕。前些时候还带着安王叔家的几个小子，礼王弟的嫡幼子懋儿，把詹王弟家的嫡长子迟儿砸个头破血流。惹得詹郡王妃跑来皇后面前哭诉，若不是皇后出面替他赔礼道歉，朕看他是要上门负荆请罪才能了事！”
　　别看秦王赵庆鸿平时闷声不响的，太子是他亲哥哥，他自然是没心思在争储这事上，只是不爱什么诗书政务，就喜欢行兵打仗，跑马弄枪，私底下不知道跟太子说过多少次将来要做大将军王，替太子扫平障碍，戍守边疆，每每听至此处，太子都抚头叹息，这是亲弟弟么？
　　上回傅莹颖被詹郡王家的女儿伤了，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把事情打听了个囫囵个儿，就心心念念着要替表妹出气。可他哪儿会那么莽夫？他先是挑唆了安王家的两个嫡孙与那詹郡王家的赵迟吵个天翻地覆，又拉着礼亲王的嫡幼子赵懋勋去劝架，暗地里却往赵迟肚子上锤了好几下，又嚷嚷赵迟不知好歹敢把拳脚往他身上招呼，可不就几人打做一团？
　　那赵迟本就是詹郡王妃老蚌怀珠中年得子，平日里宠得不像话，也舍不得儿子去打拳练功下力气，身体自是比不上其他几个小子这般皮实，况那几人只把拳头对着他，可不就打得不成样子。皇后得知消息派人去的时候，赵迟的脸已然成了猪头。
　　王皇后细细的把事情告知太后，得知前因后果，太后没好气，自然是骂他：“你这小子，打人也不能打脸，背上腿上招呼几下就行了，这般明显，还要累及你母后！”
　　“母后，您怎么这么教他？打人那是莽夫才做的事，他堂堂一个皇子还封了亲王，竟然动粗！简直就不像样子！”武帝简直不能理解太后这种纵容孙子打人的事。
　　看着长辈们议论得热闹，太子略微侧了侧身子，轻声道：“我就说叫你别上前，若是你只在旁边看着不去亲自上阵，父皇也不至于这般生气。”
　　秦王也轻声回复自家兄长：“皇兄，反正我气是出了，挨不挨骂我是不在乎的，敢欺负阿颖，我虽不能把安宁如何，教训教训他那个纨绔弟弟还是做得到的。”
　　傅莹颖虽小，却也知晓太子和秦王一直拿自己当亲妹妹看待，毕竟他们曾经有个姐妹的，只是身子弱，早早的就夭折了。这次的事儿，原由就是因为她和安宁之间的龃龉，于是便开口求情：“皇上，您要是要惩罚秦王兄，能不能让臣女替他挨几个板子？”
　　太后见傅莹颖这可爱样，又是疼又是爱，搂着傅莹颖道：“哪个说要打你秦王兄了，就算是要罚他，也没得让你替他担的。”又看向皇帝，“不是哀家说，哀家离京这般久了，在寺里都能听说詹郡王家的教养很是有问题！他先头那个嫡长子病死了，就溺爱幼女幼子，纵得无法无天！小小年纪在外头这般猖狂！降做郡君她都不配！”
　　“母后息怒，原本他们这些小女孩儿家的事，就不适合咱们大人掺和，若不是安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扇了阿颖，挑起了当时清流勋贵和宗室的矛盾，想来不会闹得如今这样。可鸿儿确实不该去打人，原本这事儿已经是了结的。现如今，鸿儿成了理亏的一方。那日詹郡王妃闹进宫里头，皇上您生气也罚过鸿儿了，这事儿就过去了。”王皇后在一旁轻声劝解。
　　太子此时起身行礼：“儿臣觉得皇弟这事儿实在鲁莽，就算是一个优秀的将军在战场上，也是先排兵布阵，断没有自己直接当先锋的道理。既然弟弟这么喜欢军法，儿臣觉得倒不如让他多抄几本兵书，以示警告！”
　　抄书这种体罚，反正也不会造成什么实际伤害，肯定是又能让太后满意父皇舒心的。
　　“行吧，朕看太子建议不错，鸿儿不如就将《孙武兵法》《孙膑兵法》《六韬》《司马法》还有《太白阴经》每本各抄十遍！就交给你皇兄查阅，朕气都被你气昏了，见都不想见你！”武帝还是装作严父教训儿子，就怕他不严厉的话，就会纵得这小子能上房揭瓦。
　　秦王在心里把自己嫡亲兄长给骂了一遍，要抄这么多书，秦王殿下还是有些头皮发麻，面上还是恭敬的领了旨，又看见傅莹颖在太后怀里直朝自己眨眼睛，想来是有了什么鬼主意能让他少费些工夫，心下顿时就松快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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