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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泥鸿爪
周霆琛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躺在了驿馆的床上。朦朦胧胧之间,觉得浑身僵硬冰冷,好像很久很久以前的寒冬腊月,无论穿了多少衣服都挡不住彻骨的寒意,穷人家的孩子,破旧的棉袄败絮其中,根本保护不了年幼弱小的身体。他记得他依偎在娘亲的怀里,小手冻得红紫,失去知觉,只哆哆嗦嗦地道:“娘,水都冻冰了,手冷--”
下意识地在梦中呼唤出了这句话,低低的呻吟,仿佛不再是那个坚强刚毅、钢筋铁骨的冷血杀手黑鹰,斧钺汤镬不曾皱眉,而是依稀当年依恋母亲的小男孩--她望着他这般模样,心中涌起无限疼惜,默默地脱下外衣。
香囊暗解,罗带轻分。犹如五月榴花照眼明,重重红瓣垂落露出雪蕊素芯。终是只留下了里衣。医典曾言,体虚之人伤风寒热,唯尽衣卧雪,然后以体晤之。她没有那样的条件,就用自己的身体来温暖他吧。
触手所及,是一片温软细致的皮肤,玉腻娇柔。
如同电流淌过指尖,他脑海中“嗡”的一下,猛然清醒过来。怀中的女子几乎□□,只着了里衣裤,犹如一尊精致的女体玉雕。
他吓了一跳,险些失手将她从床上推下去,待看清了她的模样,发现自己完整地穿着睡衣,方才渐渐明白过来。
“你怎么样,现在还冷吗。”
她迷迷糊糊,热量迅速地散失令她有些反应迟钝,一时没有发现他的动作异常。
“我好了很多,只是你--”
他松开了手臂,不去看她裸露的皮肤,“你这又是何必--”
“我只是很担心你--”
她没有抬头看他,只是渐渐抱紧了他的身体,声音有些喑哑,“你知道吗,你已经昏迷了两天--这次发作得太厉害,我都害怕你会醒不过来--”
他的心沉落了一下。
“对不起,让你们--麻烦了--我--”
“我只求你没事--我很怕--我不能再失去你--”
她打断了他的话,“翰远跟我大吵了一架--可是我不能放弃治好你--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要你--只要你--”
她微微的哽咽,紧紧箍着他的腰间不肯放松,他心中百味杂陈,不由再度搂住她的身体,不顾肌肤之亲,轻轻拍她的脊背。
仿佛时光倒流到很多年前的一夜,她低低地唤了一声:“琛哥。”
他眸影一颤,几乎是下意识地应道:“阿辞。”
话音甫落,才觉得这个呼唤遥远而陌生,仿佛是从记忆的深井里打捞而起,落满了清冷月光,却泛着桨声灯影一般柔和的光晕,在寂静的夜晚,分外温存。
她抱着他的手一僵,“你--你想起来了?”
他微微蹙眉,努力地想要捕捉支离破碎的梦境,终究还是无法拼出完整的图案,只得轻轻摇了摇头。
阿辞。很唯美的名字,那一定是她的小名吧,她一定曾经,也是一个诗情画意的婉约女子,来自水墨江南的悠然古韵,那般精通诗词的清雅丽人,连给他的书信都文气盎然。“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茹已抵沪,期与君一晤。”
只可惜,残酷的烽火将她推向了深渊--从此再无晓镜红妆,唯有刀光剑影--
“你能想到这个--我已经喜出望外了--”
她嘴角勾起一丝甜美的弧度,“以后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就这样叫我,好不好?”
他点了点头,语意柔和,”你喜欢便好。“
静静地相拥了一会儿,他指尖下她皮肤的温滑柔腻之感随着微微粉汗蒸腾,渐渐侵染了他的情绪。意识到两人此刻的姿态过于香艳暧昧,他不禁有几分不自在。
闵茹狡黠地笑了笑,“霆琛,你祖籍是不是在山东济南。”
“嗯?”
他微愣,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问,“我从小一直生活在上海,祖籍我也不是很清楚。”
“那就一定是了。”
她笑着用手指玩弄他衣领的纽扣,动作煞是危险魅惑,“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原来是你的同乡啊,怪不得。”
“---”
他怔了一下,说不出话来,却渐渐松开手臂,侧过身稍稍远离了她。
“不要胡闹。”
他的声音有些异样,脸色微微泛红,幸而有了夜色的遮掩。她轻轻嗤笑了一声,不再挑逗,却抬手将他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
“霆琛,其实--我宁愿你不是柳下惠。”
她素白指尖轻柔抚过他因她身体传递的温暖而恢复了些许血色的薄唇,黑亮如菱矿的眼眸里情绪几重,口中低低地呢喃道,“如果--你什么时候能对我--情不自禁一点--我会很高兴--”
恋着这样一个有深沉心事的男人,除非到了万不得已,他绝不会主动说一句她想听的话,做一个多余的动作。她主动得热烈而张扬,甚至有些轻佻妩媚,时常被他冷眼鄙斥,可若非如此,他们之间恐怕很难走到如今的局面。正如她自己所说,一颗心是冷的,只能用另一颗火热的去捂暖他,纵然是一厢情愿也无怨无悔。可是她也是个女人,她有自己的尊严和闺怨情长,她明明值得人一心一意地宠溺爱护,他却总是给不了更多--
“阿辞--“
他心中歉疚遗憾,夹杂着深深复杂的情绪,不由轻轻拢住她的脖颈,将她的面颊靠紧自己的胸膛,”对不起--阿辞,你要等我--我一定会--“
”我知道--你不用多讲--我都明白--“
她眼眸里盈盈微光,如疏雨初歇,舴舟缓荡莲纹,终是承受不住闭上了星眸,紧紧依偎着他,任由他独特的盛年男子气息将她包围沦陷,”我只想和你多待一会儿--我想留在你身边--一直都在你身边--”
她低低地哽咽着,数日来的辛酸一齐涌上心头,她不是坚强到不会脆弱,不是宽容到不会吃醋,不是隐忍到不会劳累--她早已在战场和爱情里筋疲力倦,不堪重负,可是没有机会倾诉--她只是一个侠骨柔肠的痴情女人,命运却负载给她太多的残酷--
“好--那就一直在我身边--不要分开--”
他倾身将她搂紧在怀里,下颌抵着她的发顶,感到她身体微微的颤抖似无声抽泣,他心中涌起万千愁绪萦损柔肠,不由轻轻地吻她的前额,温柔地低声抚慰,“阿辞,不要强忍--若是难过,都可以哭给我听--”
曾经在那个星夜,他也是这样抱着她安慰她说,以后有什么事,都要和我说。
如今他温柔地轻吻她的额头,说,若是有什么难过,都可以哭给我听。
是不是,不知不觉间,这份情已经在一次次的情义两难全中百转千回,生人作死别中浓烈沉淀,许多的默契,许多的诺言,都不需要用语言来表达。
“霆琛,可不可以--摘下你的手套。”
她似请求般恳切地望着他,“我想触碰的是你温热的手掌--不是冰冷粗粝的皮套--那样我会觉得离你好远--”
他微微顿了顿,他早已习惯了在她身边之时褪下右手的手套,只是左手的残缺--他依旧不愿意让她看见。
“我知道你介意--没有别人在这里,我希望你对我--不要有负担,好吗。”
他的手套摩擦着她光洁柔滑的皮肤,心中不忍,终是慢慢脱了下来。
斩断了三分之一的小指呈现在眼前。
她眼睫颤动了一下,慢慢伸出双手拢住他的手掌,轻轻合十噙到唇边。
“是谁对你--这么做的?”
“我自己。”
他没有料到她这样温存的动作,残缺的手指在她柔嫩的掌心有些不安地轻动,“我--为了救人--答应他们--”
“救谁?”
她的心弦不由颤抖了一下,心中隐隐有所预感,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难过涌上心头,鼻尖略略发酸,那心疼之中夹杂着几分嗔恼和怨怼,她下意识地阻止自己去想那个女人,想她给他带来的重重伤害。谈不上讨厌,可是绝对,不喜欢,即便不是那样的关系。
“阿辞。”
他低低地唤了一声,“你何必--与自己为难--”
“这就是--你一直不愿告诉我的原因--”
她捧着他的手轻轻地在唇边摩挲,“我又怎么会介意--我只是心疼你--我要一直握着它--让我记得他们对你所有的伤害--我只想竭尽全力守护你--若是--”
若是没有中间十年的分离,他们此刻--是不是早已--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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