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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谁人不识君(一)
赵承欢自认为是不怕死的。总想着能到他这个位置的人,不是死在战场就是死在皇宫反正不可能死在方钰的怀里。这样的想法看上去消极,因为赵承欢不是个理想主义者,他更喜欢看清事实认清事实找准方法。当他认为今日可能就要死在马下,死在乱箭之中,谈霖这个傻子,这个大傻子忽略了他的警告,在关键时刻跳出了车厢。
他单手抓住车檐,他的加入使车厢剧烈摇晃,仿佛下一秒就支离破碎。
“谈霖,谈霖!”赵承欢唤他,他一头的黑发遮住了眉目,样子在风中凌乱,若不是他扒在车檐赵承欢就要以为他晕了过去。
“你别光喊不动啊,我吊在这儿挺累的。”这样一句轻飘飘满不在乎的话语几乎能让赵承欢安心——他还死不了。箭射是射中了他,但肯定不是什么重要部位,要不然他这张令人讨厌的嘴怎么还在这边说话呢。
赵承欢不再理他,跳上车头。
马背上,方钰听不清他们发生了什么,风太大,她伏在马背上够呛,她身旁和身前的两匹马马背上均无人,她希望他们的动作可以快点。
同样希望他们动作可以快点的还有坐在车头的佩元。佩元觉得,这两位大人的身手实在差强人意。少奶奶虽为女流,但动作麻利多了。
他当然不知道谈霖受了伤,谈霖要是知道他这么想准能气死。他在赵承欢爬马背的时候自己动手拔掉了身后插的不深的长木箭,痛得他直哆嗦,他咬咬牙跟在赵承欢身后与他爬上了同一匹马。
那么问题来了,不会武功的佩元要怎样爬上最前面的绿耳?
方钰显然瞧出了问题,在佩元开口前冒险用轻功离开盗骊,一个翻转,三人只瞥见发上红带在空中画出一笔,眨眼过后方钰安全落在绿耳的背上,心中皆暗叹。尤其是谈霖,他对赵承欢夸赞道:“想不到你家娘子还有这手。”
赵承欢皱皱眉头,她这个举动太冲动危险了。可现下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
佩元慢慢松开手中缰绳向那匹盗骊移去,刚扑上它的背脊就听它叫唤一声,力气极大的扭动身躯,害得和它同条线上的马匹难以把控方向。盗骊性烈佩元是知道的,可他平时没少喂它吃草啊。他稳住自己,盗骊还在嘶叫,他掸一眼它全身,在它的左边后腿上发现了血迹。
原来是受伤了。
佩元摸摸它的鬃毛安慰道:“你别怕,有我呢。再加把劲儿,等越过边界我就替你疗伤,昂!”也不管它听没听懂,佩元继续安抚道。
方钰道:“你们准备好,我要切线了!”
“切吧!”佩元道。再不切,其余两匹马都要受这盗骊的牵连。
方钰回头瞄一眼缰绳的位置,手起手落,划空声路过人耳,立即斩断了缰绳与马车厢的联系。旁人看不出什么谈霖看得清,她出手用的是极细极细的银针,能断那缰绳除非银针够快飞得够准。
谈霖这时觉得,她不是一般的女子。
三匹马解了束缚各自奔去,目的地不变,就是前方边界线。
边界线处有一条长河隔开东烜北冥两兵。东烜的军队在东烜这边的国土上驻扎看守,北冥则在河对面。河不宽,一臂的距离,跨过去即是北冥。
看守军早几时就望到有大批人马向这里奔来,首当其冲的是赵承欢等人。他们严正以待,如果没有特殊身份应允就准备连人带马一齐拦下。
赵承欢见状,掏出季玌给他的“一应令牌”。令牌是金的,中间刻有“一应”二字,意思是有求必应。季玌给他,就是怕发生意外。赵承欢最欣赏季玌这点,永远思考在他人所想之外。只是这次,他能否安全成了一大谜题。另一大谜题就是,长兴侯。
他高举令牌道:“在下赵承欢赵丞相,请守军给予通行。”他声音模糊,怕他们听不见,一句话重复了三遍。
看守军识得令牌,又听他自报家门为赵丞相纷纷让出一个空档。他们是莫将军手下士兵,眼力劲不差,那么多兵马追区区四人其中一位还是当朝丞相,怎么看都是后面人可疑。他们跟北冥看守军沟通好,前四人放行后就封锁边界。
长河近在眼前,赵承欢他们卯足了劲儿向北冥奔去。
谈霖在他身后艰难吐息,赵承欢问:“你还好吗。”
“死不了。”谈霖颤抖的声音听上去不像他说得那般潇洒。
“撑住。到了北冥,我让他们替你疗伤。”
“替我疗伤?”谈霖笑道,“他们不扒我的皮就很奇怪了,还替我疗伤。”谈霖这样自嘲是原因的。西车曾经侵略过北冥,两国关系一直不好,名枪暗斗,都恨不得把对方吃了。他身为西临王,去北冥就等于自投罗网。还疗伤?
“你别表明身份,聪明一点,”他笑看他一眼,“就几个时辰。你不会这么笨吧?”
“你激我?”谈霖眯眯双眸。
赵承欢淡淡笑了笑,勒起缰绳,他身下的白义旋即纵身飞跃,跃过长河抵达北冥,绿耳与盗骊随后。边界线看守军的秩序在他们走后恢复正常。
玊歆王身骑赤马在军队中亲眼见着他们逃去北冥,阴阴一笑道:“去了,就别回来。”
他们骑过边界线几十米主动下马。佩元就比较被动,也比较惨,他是被盗骊甩下马的。好在他年纪尚小,身子板承受得住,在地上滚几下就站了起来。北冥这边路面不平,多为碎石,他这一滚大伤没有皮倒磨破好几处,火烧火辣的。
北冥看守军将领秦将军前来,见是赵承欢,不敢怠慢立即下马道:“赵丞相。”
赵承欢带头行礼,他们衣冠不整,样子可笑。
“秦将军别来无恙。”
“老了,”他嘿嘿笑道:“你们怎么跑到北冥来了。”
“一言难尽,多谢秦将军通融。”
“这是什么话。我们圣上说了,东烜国来人有求必应,要什么给什么。当然了,有些东西还是要禀告上级才能给你们答复。”
赵承欢道:“秦将军客气。我们这里有两位受了伤,需要简单包扎一下,”他看了看谈霖和佩元,“他们是我随从,不会在这里待太久的。”
谈霖一听,心骂赵承欢占他便宜。随从,他不愿意当他随从。
“好好好,我知道了,”他打量他俩一眼,“那你们二位?”
“我们有要事在身,就不在这儿继续打扰了。”
“你们要有困难尽管说,我能帮的一定帮。”
赵承欢知他热心,推辞道:“秦将军的话我记下了,事情紧迫我们先告辞一步。”
“火急火燎的,年轻人要淡定点儿……”秦将军嘟囔着,对谈霖佩元道,“你们俩跟我走,我带你们去见军医。”
“我,我也留下啊……”佩元眼巴巴的瞅着赵承欢。
秦将军替他答道:“是啊,你嫌这里军医不好吗。”
“不,不是。”
“你和……”赵承欢顿了下,“炎霖在这里疗伤,一切听炎霖的安排。”
“啊……”
“委屈你了?”谈霖笑着看他。
他哪敢说什么,缩缩脖子道:“没。”
“那秦将军,”赵承欢道,“告辞。”
“行,赵丞相您慢走。”
赵承欢和方钰重新上马,他们绕远路从西边边界进入中陵。赵承欢留在边界,方钰独自回府。他再三叮嘱方钰小心行事,要是可以他多想和她一道去。
“你放心放心,”方钰道,“我都知道。”
“少不耐烦。”赵承欢刮刮她的鼻子。
方钰闭眼,“你也是,”她说,“我们锦州见。”
“锦州见。”
方钰先走,她必须先走。她……她舍不得他。
成婚两个月,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两候……这一次分别,她真舍不得他。
方钰骑马飞奔回城。中陵城一如既往,暂时的安宁比暴乱更加可怕。现在她看中陵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变了模样。她在熟悉的红漆门前停马,府里不似外边平静,方钰隔着门就听见不少人匆匆来去的脚步声。
她推门而入,门居然没栓。
“少奶奶!”流芳第一个看见她。她小脸湿湿的,看见方钰那泪又自眼底涌出。
“少奶奶。”
“少奶奶回来了!”
方钰被他们十多双眼睛望着,眼里有惊恐有欣喜有悲伤有绝望。乱世就是这样,方钰早知道,所以她眼里有的就只是坚毅。爹爹自小教育她,女子要坚强,女子要比男子坚强。
她替流芳擦擦泪道:“大致情况你们都了解了?”
流芳狠狠点了点头道:“夫人猜到出事了,让我们各自收拾行李躲起来。”
方钰点点头,“母亲说的没错,你们现在能走的就都走吧。”
“那小姐怎么办?”流芳哭得大声,泪似决堤。
方钰心一提,“什么怎么办,承双她怎么了?”
“小姐,小姐她被长兴侯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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