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爱

　　宁江市并不是一个小城市，从市区到南郊，葛清足足转了三辆公车，加上路上的红绿灯和塞车，他从早上出发，来到目的地，都快中午了。
　　这几年来，城市规划发展很迅速，离市区近的村落，都已经改建。但宁江三面环水，只有南郊是山区，交通十分不便。所以到现在为止，都还比较荒凉。再加上化工厂涉及到环保问题，所以地处更加的偏僻。最后一辆公车几乎是一路颠簸过去的，颠得葛清直想吐。到达终点站后，他又一边看手机导航一边走，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
　　昨天晚上他在网上已经查过了，也知道这家化工厂一年多前就已经关门大吉，这无疑于是当头冷水，但还是抱了一丝希望，可是真的到了目的地，看到一大片废弃的厂房和垃圾堆，他仍然十分失望。

　　山风微冷，四周一个人也没有。葛清一个人孤伶伶地站在这一片几乎没有人烟的地方，想像着一年前，秦牧穿着工衣在这种厂房里进进出出，而自己，则在飞扬客服部焦头烂额地寻找打听，甚至和邢立扬一起在床上翻云覆雨……
　　当时，他们就在同一个城市里，呼吸着同一片空气。
　　他胸口憋闷得难受，无意识地走了两步，差一点被地上的绣铁绊倒。已经过了中午，他包里带了水和面包，但此时没有想补充体力的胃口，振了振精神，戴上口罩，开始在废墟堆里边走边看，期望能找出一点线索来，哪怕是一张纸片，一件衣服……
　　可是这终究是徒劳。走了三四间废弃车间房后，葛清仍然一无所获。他拿下口罩喝了一口水，看着四周，眼前又一个倒塌了一半的大车间，里面的许多机器都露在外面，看起来很危险，他要不要进去看看呢？
　　不能错过一点线索，不然他会后悔死。他把水瓶放进背包，抹了一下嘴，打算继续寻找蛛丝马迹。

　　“小伙子，你在干什么？”
　　远处的小山道上，一个村民打扮的中年男人背着一个竹框远远地喊他。
　　葛清回头，心想终于见到人了，不容易啊，这鬼地方虽然在山脚下，却连个人影都没路过。
　　“大叔。”他忙走过去，问：“你是住在这里的吗？”
　　“我住山上，不住这里。”那男人打量他，“你们城里人来这里干什么？这里不好玩，快回去快回去！公车下午五点半就没了，要是赶不到，看你怎么办哦！”
　　“好好好，我马上就走。我问一下，先前这家化工厂没倒之前，你是不是认识里面的工人？有个姓秦的，叫秦牧……”
　　“不认识不认识！”男人不耐烦地打断他，“这里的工人都是外地人，说话都听不懂，怎么会认识？我年前都在外地打工，平时也在山上种地，很少下来。唉……，这都倒闭了一年了，你还来问，你是不是傻子？”
　　葛清不便反驳，只能陪笑道：“不好意思，大叔，你能不能再回忆一下，秦牧这个名字有没有印像？他大概这么高，瘦瘦的……能不能……”
　　男人摆摆手打断他，然后转身就走：“哎呀你怎么这么烦？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要找自己找吧，不死心你是不会走的。今天这是怎么了，刚才也有个傻子来打听。这家厂都半截埋土里了，早就没人了，还查什么查！……”
　　他嘟嘟囔囔地走了，葛清不便叫住他，又听到他话后一半说也有人来查，不由得疑惑。慢慢回过头，往车间房里望了一眼，突然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在门口一闪，把他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谁？”他大声喊。
　　那黑色人影弯腰从破旧的车间门里钻出来，大概是刚才听到了他和山民的对话，因此没有像他那么意外，一边将脸上的口罩解下，还皱着眉问了一句：“你怎么也来了？”
　　“邢立扬！”葛清喊出声，“怎么又是你？”
　　这也太巧了吧！三天两头碰到这家伙，他们之间明明什么关系也没有了。

　　邢立扬朝四周看看，懒洋洋地说：“我来查秦牧的下落。”
　　“找他干什么？”
　　邢立扬双手抱胸，扬眉道：“很简单。我就想看看这个秦牧有什么三头六臂 ，能把你迷得神魂颠倒。我很好奇，我就不信我真输给了他！”
　　他说完，不再理葛清，转身朝下一个车间走去。
　　这家伙的脑回路又开始短了。

　　葛清又气又怒，紧随着他的身后：
　　“邢立扬，上次酒店的事我很谢谢你，但我哥不是让你来开玩笑的！我找我的人，你做你的老板，我们已经结束了！”
　　邢立扬站住脚步，转身指着他说：“你不提酒店的事还好，既然你说起来，那我倒要问问，把你关起来的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你认识他吗？”
　　葛清怔了怔，便倔强地一扬头：“当然认识！我和我朋友闹着玩，要你多事！”
　　“嗬。你和你朋友的口味可真重，行啊，算我破坏你的好事，反正下次我也不会管闲事！”邢立扬也没把他的话当真，回头继续走。
　　“你现在就在管闲事！你回去！”
　　“这地方是你的？你凭什么让我走，你找你的，我找我的，我们互不干扰。”

　　葛清气得一拳就挥了过去，邢立扬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回身就握住了他的手臂。
　　“你这是干什么？”他不悦地说，“你有什么理由打我？”
　　“我说过！我不喜欢你拿我和我哥的事开玩笑！”葛清用力将他的手甩开，但还是保持着攻击的姿势，“邢立扬，虽然是我利用你让你不能接受，但我没有欠你！我们之间你情我愿，你一点损失都没有！现在我自己想法办法找我哥，和你全无瓜葛！你马上滚回你的公司去！”
　　邢立扬见他显然是气坏了，刚刚的长途汽车再加上大太阳，让他生气的表情显得脸又黑又红，横眉竖目的，还朝自己动手，以前都没见他这么生气过。
　　邢立扬的怒气不由得也有点上来，果然是兄弟情深！外人一想就知道，那个秦牧不是死了就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刻意在回避，这傻瓜还想尽办法不惜一切代价去找，要是自己不见了，大概他问都不会过问。
　　当下，他冷冷地说：“我不走你能把我怎么样？你要是真不想我插手，有本事比我更快找到线索。反正地方就是这么大，所有的东西都在里面，你还是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这里，否则后悔了别怪我！”
　　他说完，也不理会葛清，转身就朝着另一边走去。
　　葛清这回没有追上去，他脑中飞快地转着，明白此时发火没有意思，这家伙反正总是一时兴起，兴趣没了自然会回去。
　　只是冷静下来后，他也有点疑惑 。在飞扬两年，他能确定邢立扬并不知道秦牧的事，甚至是一无所知，而且许多员工也不是很清楚秦牧的事。但为什么他这么快就能得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线索呢？

　　接下来，两人一前一后继续找了一个多小时，几乎将这一大片地都翻了个遍，但是也没找到有用的线索。一则时间过得太久，二则现场环境实在是不好，除了到处都是废料石块以外，还有股难闻的气味。这片地方四周寸草不生，也可能这些气味有毒。
　　太阳很毒，两人全身都是汗，邢立扬首先停下来，他说：“不要找了，回去。”
　　葛清没理他：“你走吧，以后也别来了。”
　　邢立扬站在他身后，看他蹲着不知道在翻什么：“你是怎么来的？”
　　葛清不太乐意地回答：“坐公车。”
　　“这里不会有你想要的东西。”邢立扬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阳，“到时候找不到秦牧，你自己先累死了，多不划算。”
　　葛清站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回过头，对着他说：
　　“你怎么还没走？”
　　“你到底有没有听进我的话？”
　　“我的事不用你管！”葛清冷淡地说。
　　邢立扬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也同样冷冷地说：“随便你！”
　　然后他大步地离开了化工厂，他走的是另一个方向，葛清才发现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正是邢立扬平时代步用的车子，葛清见到他一直走到车前，打开车门，砰地一声在小山道上绝尘而去。

　　葛清这才长长地吸了口气，他停止了翻找，随便在地上一块突起的石头坐下，解下口罩塞进口袋，又把水和面包拿出来，大口地吞咽着。邢立扬说得没错，他心里也清楚，这里已经找不出任何有利的证据来。他之所以坚持，只是想让邢立扬先知难而退。
　　快两点了，五点半的公车，他还有三个半小时。想着，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出昨天查到的资料，这家城南化工厂副厂长就是宁江市人，家庭地址就在山上的村子。网上登记的手机早就打不通了，所以他接下来，只能亲自上山去找到这个人，或许可以打听到一点秦牧的消息。
　　胡乱地吃完东西，他站了起来。眼前一大片一大片的山体，邢立扬的车子早就开得无影无踪。他说不清自己此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夹杂着绝望与失望，昨晚的兴奋劲此时也消耗殆尽，目前还剩最后一丝希望，他说什么也必须找到那位叫郑关龙的副厂长。
　　再次用手机定了位，这片山上一共有三个村落。郑关龙住在西边的半山中茂林村，三个小时一个来回，应该没有问题。
　　葛清不再犹豫，背起背包，便朝着西边山路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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