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养成攻略

　　太皇太后终究身体亏虚，没站多久，就止不住咳嗽，被瑾嬷嬷匆匆忙忙扶回了承安宫。
　　瑟瑟寒风里只剩下两个人，除夕的万寿灯火还在继续摇曳，一簇簇，点亮黑夜，却无法让清醒在尘埃中的人感受到半点余温。

　　容修的目光从消失了风烛残年佝偻背影的朱红镂花门庭敛回，没看秦九歌，倒是调向另外一方黑暗，“你终究足够幸运。”
　　他的侧脸在遥远的灯光映照里，有些苍白，秦九歌默然无话。

　　太皇太后依旧放弃他，选择她。
　　然而她也无法分辨对错，无论是处在哪个时代，对于血脉延续根深蒂固的把持，都是无可指摘，也无法争论的命题。太皇太后为了自己的血脉，助魏王，用含微来威胁另一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那晚芜宣殿平和相对，似乎不过一场梦，再拉回现实，他们立场依旧尴尬。

　　“然而幸运从来不足以成就幸福。”半晌，秦九歌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那漆黑一方。
　　天地良心她绝对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而真真是因为她太懂眼前这个人的凄楚落寞。
　　前世的父母……罢了，不提也罢，那种有还不如没有来的干净的无限止的纠结折磨，最最痛苦不过。
　　“幸运这种东西，有时候摆在你面前，你也未必想要。”你若愿意何至于到现在连个封号都没有？你只是不愿去附和不喜的人罢了。

　　容修神色微动，侧头看她，只见她神情宁静，长睫之下的目光端定温柔。
　　恍惚里，想起小时候，她牵着他甜甜微笑，一同在祖奶奶面前喝下甜甜汤粥……
　　那是母妃死后，他过得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可那幸福那样短促，在他正沉其中，猝不及防的就是当头一棒。如果没有那些阴谋与陷害，一切原本会很好。

　　可是这世上哪有如果？他至今仍记得，母妃在最后被冷落的日子里，拿着那一幅丹青，神情恍惚而期艾，又笑又哭，一会儿缅怀一会儿又突然凄厉怨恨，那是对于被背叛的难以置信和后悔不甘。
　　如今那与画中七分相似的面容，就近在眼前，那人却依旧选择无视过去的过错，选择她，放弃自己。

　　这些都能理解，心酸、心寒吗？
　　不会，他早就酸够了，也寒透了。现在没有时间纠结在这些已经逝去的感情里，他还有更多更大的事要做，这么多年，苦心经营，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路。

　　敛好情绪，他正了正披风，突然道：“我说过，对你不杀不救，所以你也该明白，有些人不能有事。”
　　秦九歌挑了挑眉，依旧正色，“那是自然，我的人，我自然不会任凭他人伤害。”
　　她很欣然的应承了太皇太后的“赏赐”。

　　“但愿如此。”他脚步一转，衣袂翻飞，弧度翩然。
　　“当然——”秦九歌注视着那茕茕身影，突然语气一转，眉宇之间染上几分凛冽，“我也不会容许我的人背叛我，做出伤害我的事。”
　　容修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微弱灯火里，他蹙了蹙眉，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将近子时，天幕渐次升起灯火，这一夜浮华盛况，也不过于明晨落幕。秦九歌久久站在高阁遥望，良久，却突然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被冷风吹得泛红的鼻尖。
　　她别扭个什么劲儿？左右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了，以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还怕被人使了绊子，又有人落井下石？

　　正月初一，皇帝开始设宴各路郡王亲王，正月初五太皇太后寿辰，原本这寿辰处在春节，加之近年来太皇太后吃斋念佛不爱铺张，皇帝一早就答应了她一切从简，上午接受百官庆贺之后，晚上就是一顿家宴。
　　宴会设在承安宫，傍晚时分，秦九歌被荣贵妃叫去琼华宫，说是给太皇太后准备了份礼，需要她一起完成。
　　这寿宴虽说是一切从简，可那是承安宫和皇帝的简，各妃各皇子简不简，那就是心意的问题。

　　初一夜间开始的雪，一直断断续续下了四五天，宫宇之上覆着层层白霜，秦九歌走得不紧不慢，脑海里一直盘旋着别的事。进宫以来，日子过得还算比较平顺，除了云凤青画像闹出的那一出。春节一过，眼看着婚期将近，今晚寿宴之后，她肯定会被允回将军府，而她不相信秦风林会这么平静……
　　还有容蔚，那日承安宫外，他那一笑总是叫人放不下心来……

　　果不其然，在琼华宫里真正等待她的其实是容蔚，他临窗而立，窗棂掀了条缝，寒风将插在白瓷瓶里的一枝白梅吹得摇摇晃晃，而他墨色长袍包裹下，眉眼温和，嘴角含笑，如春风般柔软和煦。
　　看见她，那笑容越发温脉，像是氲着一片海。

　　“这是前几日出城在城郊白梅林折的，宫里素来少梅，想必太皇太后见了定是欢喜。”
　　他说着，伸手托了白梅递到她跟前，扑面而来的白梅冷香夹杂着他惯用的熏香，秦九歌接过，随意道：“殿下打算送此梅作为贺寿礼？”
　　心中却想着，宫里何止少梅，那几乎是没有梅，她唯一见过白梅的地方还是早已废弃的芜宣殿……哦，那晚不是有人夜闯芜宣殿嘛。

　　“不是本宫，是九弟。”
　　“嗯？”
　　秦九歌触在白瓷瓶壁的手指几乎是下意识的缩了缩。

　　容蔚的笑容却愈发和蔼，“九弟自小长在承安宫，在承安宫里自然还有他的住处，你只需将此花放进寝宫，其他的本宫自有安排。”
　　秦九歌看着那如沐春风的笑容，无端的却觉得发毛，心知他吩咐的事定然是欲陷害容修，可是她即使不愿意，也无法拒绝，容蔚此番，又何尝不是在试探她的态度？
　　其实他对她也从未放心。

　　“殿下吩咐什么自然就是什么，九歌早就与殿下同进退。”少顷，她徐徐笑开，笑容明彻，“不过……殿下，太皇太后是我亲祖奶奶。”
　　容蔚笑容不动声色，“太皇太后也是本宫的祖奶奶，以祖奶奶的身体撑不到宴会最后。”

　　秦九歌瞬间了然，其实他的目的并不在太皇太后，只怕是在……皇帝。
　　“一切谨遵殿下吩咐。”
　　容修……
　　其实早该透过许多蛛丝马迹连串出故事的轮廓，那个早被掩埋在时光深处，成为许多人禁忌的故事，关于容修，关于太皇太后，关于皇帝，关于……芜宣殿柳妃。

　　容蔚端详着秦九歌，并未从她的神色里发现一分一毫的波动，倒是令人几分意外，这样的女子，永远不多问，也不多说，却又仿佛早已看穿一切，并极迅速分析出厉害关系。
　　她聪慧透彻他一直知道，她冷静果决他亦见识过，不想经历一场生死，竟锻造出这么个人儿，连旧情都丢的如此干净，倒真真是有几分不同。

　　秦九歌无暇理会容蔚在深想什么，她现在的处境是没有选择，她要“依靠”容蔚，那么便只能听从于他，至于容修……你们兄弟阋墙，互相构陷，还且看着了。
　　秦九歌带着用红木匣子装好的白梅回承安宫，倒是不想半途竟下起雪，浓云翻卷，雪花倏忽扯絮般簌簌的坠。
　　秦九歌不自觉的加快了步子，却在经过玉芷宫时，突然被人叫住：“哟，九姐姐，恁大的风雪，还是进来避避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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